楚见欢呆在原地，完全没有想到谢千砚想要和她说的话是这些。楚见欢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嘴唇张了又闭，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一时之间，楚见欢的心中是五味杂陈，各种滋味都有，轮番上演。

惊讶，害怕，后悔，还是开心？

楚见欢分不清这其中，到底是哪种感情占比更多。因为，在楚见欢感到纠结的同时，谢千砚的心绪也在不断地向楚见欢传递过来，他的紧张，让楚见欢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躁动了起来，跟着谢千砚的节奏反复收缩和扩张。

早该猜到的，不是吗？

楚见欢头痛起来，看着谢千砚，陷入了沉默。谢千砚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楚见欢，等待着来自她的回复。

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谢千砚告诉自己。

尽管谢千砚并不想给楚见欢压力，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属于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谢千砚的一颗心就完全静不下来。在说出去之前，谢千砚尽量在面上表现得极为平静，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楚见欢，谢千砚的手掌还是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按压着他的掌心。

一如谢千砚那被牢牢攥紧的心。

楚见欢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像是一只强有力的手，笼住了谢千砚的心脏，然后慢慢收紧，直到血液不再流通，呼吸受阻，才堪堪停止。而谢千砚，早就在这不断变本加厉的煎熬中，痛苦难耐，情难自已。

谢千砚抬头，看向了楚见欢，看见了她的无措，看到了楚见欢眼中的挣扎。谢千砚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已经从楚见欢的神态和动作中得到了一个答案。

其实，早在这之前，谢千砚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谢千砚的呼吸还是停滞了一瞬。

感受到谢千砚的目光，楚见欢迟疑片刻，还是同样地迎上了谢千砚的视线。在谢千砚的眼中，楚见欢看见了自己慌乱无措的模样，也看见了属于谢千砚的千万种情绪。楚见欢垂下眼帘，暗暗告诉自己，该做一个决断了。

对自己与谢千砚之前的感情，做一个决断。

从前的一幕幕仿佛闪现在眼前，在楚见欢的脑海中不间断地放映。从在元婴大典上初遇谢千砚，跟着谢千砚下山历练，到宗门比试大会的秘境。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双修。

眼前的种种，过往的种种，似乎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不管楚见欢和谢千砚两个人怎么想，在其他人的眼中，两人必定是极为相爱和幸福的。

楚见欢茫然地抚上心口，聆听着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每一声有力的心跳声，都代表着楚见欢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一次心跳的加快，都代表着楚见欢的心动和急促。每一次心跳的漏拍，都代表着楚见欢的害怕与担忧。

难道这是爱吗？

楚见欢真的爱谢千砚吗？

楚见欢低下头，看着地面，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别人。

直到此时，直到谢千砚再次向楚见欢传达自己的心意时，楚见欢才有勇气和力量去直视自己对谢千砚的感情。或者，是不得不去直视自己对谢千砚的情感。之前，楚见欢一直将谢千砚对她的喜欢和依赖归因于魔气，仿佛这样她就能给自己找一个完美的理由，去逃避来自谢千砚的爱意。

谢千砚不喜欢她，谢千砚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魔气在作祟罢了。

每当楚见欢见到谢千砚的时候，楚见欢都会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说这样的一句话。因为只有这样，楚见欢无论与谢千砚之间表现得再亲密，楚见欢都会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场戏，一场交易，一个梦。等到谢千砚除去魔气，这场梦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为了避免失去，楚见欢就一直不愿意相信它的存在。

在不清楚谢千砚的感情时，楚见欢却知道，她对谢千砚是爱的。从见到谢千砚的第一眼开始，楚见欢与谢千砚的羁绊便在暗地里结下。在许多人中，楚见欢总能第一眼看到谢千砚。楚见欢不需要刻意地寻找，谢千砚就是如此自然地进入到她的视线中，进入到她的心里。

曾经深爱过的人，怎么会说不爱就不爱了？

从一开始，楚见欢就知道，对谢千砚，自己不是不爱了，而是不敢再爱了。

前世的那一剑，来得凶猛，来得突然。一下子，楚见欢的胸口就被刺穿，正中她的心脏。楚见欢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五脏六腑都在那一剑下脆弱得就像是易碎品，只要再用点力，便会变得稀碎。

谢千砚的动作，谢千砚的表情，都在楚见欢的眼前一幕幕地回放，速度放慢后，每一个细节都都叫嚣着，说明谢千砚的无情，都在警告着，提醒楚见欢不要重蹈覆辙，重新踏入那条河流。

那条涨势凶猛，漆黑一片的河流。

即使是微小的浪花，也能在风力的加持下，给予楚见欢重重一击。每一次冲击都是目的精确，丝毫没有把力气浪费在无用的地方，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刀刀刺中要害，毫不手软。

楚见欢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声音粗重得像是一个破了口的风筝，在狂风狼嚎中，发出最后挣扎中的喘息。酸涩感漫上眼睛，水雾自然而然地升腾上来，浸湿了眼眶。楚见欢努力收住眼泪，但是眼睛就像是一个坏了的水龙头，水滴不断地从中流出，带出一大片哗啦啦的声音。

先前，谢千砚还处于一个忐忑不安的心境。但是，一见到楚见欢脸上的泪花，谢千砚的所有情绪都消失不见，就像是被楚见欢的眼泪冲走了。谢千砚看着楚见欢，心中犹疑着，担心自己的靠近会令楚见欢更加反感。

可是，改掉一个习惯需要许多时间，服从习惯的指令却是分秒之间的本能。

等到谢千砚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已经摸上了楚见欢的脸颊，指尖正在轻柔地拭去楚见欢的眼泪。

谢千砚感到心脏深处传来的一处抽痛，但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自己。此时此刻，谢千砚只能看见楚见欢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沦为楚见欢的陪衬和背景板，完全失去了意义。谢千砚的手上传来一阵冰凉感，寒心刺骨，是楚见欢的眼泪。

楚见欢的眼泪从眼眶流出，顺着光洁的肌肤，掉下来，砸在地上。谢千砚看着楚见欢，心空了一片。莫名地，谢千砚觉得楚见欢的泪珠掉在地上的声音，竟然和下雨时的雨声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这场雨是下在了谢千砚的心间。

察觉到谢千砚的靠近，楚见欢直接僵住了，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举动，才能告诉谢千砚她的真实想法。自从神魂交汇后，楚见欢就想过了，她不会告诉谢千砚自己重生的消息。因为那本来就是属于楚见欢的事情，不该牵扯到别人。

前世的谢千砚和这一世的谢千砚，严格意义上说，并不是一个人。站在楚见欢面前的谢千砚，已经偏离了上一世的轨迹，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人。

理智告诉楚见欢，她不应该将上一世的恩怨带到这一世上来，但那是楚见欢重生以来，做任何事的动力。突然，就要楚见欢放弃这些，无异于告诉楚见欢，这个世界是错误的。

“抱歉。”

楚见欢止住了眼泪，突然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准备告诉谢千砚她的答案。楚见欢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躲开谢千砚伸出的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不能答应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谢千砚告诉自己。

谢千砚盯着楚见欢一会，嗓音中是掩饰不掉的疲惫和沙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谢千砚无力地握紧了拳头，血液都在这一瞬凝固住，尔后开始倒流，直冲头顶。

楚见欢看着面前熟悉的谢千砚，心软了下来。在纷杂的思绪中，楚见欢忽然捕捉到一抹隐藏很深的想法，但就是这一瞬的遇见，楚见欢的心中涌起一股勇气。楚见欢觉得自己的四肢中都充满了力量，之前的困惑和纠结都消失不见。

再试一次。

楚见欢心中下了决定，便抛开一切，朝谢千砚走过去，每一步都显得极为郑重。楚见欢踮起脚，捧起谢千砚的脸，轻轻地去吻谢千砚的嘴角。谢千砚先是一愣，完全搞不懂楚见欢的意思，但是不由得抓紧楚见欢，想要留住这最后的温存。

谢千砚的手搂住楚见欢的腰，将她往自己的身上带，不断地靠近，像是要挤压掉两人之间最后的空间。谢千砚吻上楚见欢的唇，反复在娇嫩的唇瓣上辗转研磨，甚至从中尝到了眼泪的淡淡咸味。

谢千砚将手插入楚见欢的发间，弥漫在鼻尖的是楚见欢的气息，带着花朵般的诱人香味，仿佛要把谢千砚拉下去，堕入无边的梦境。谢千砚的动作很猛烈，却不凶狠，在关键处总能适时地柔下来，给予楚见欢呼吸换气的机会。

楚见欢没想到谢千砚会如此回应她，眼下她被谢千砚紧紧地禁锢住，只能仰头从片刻的休憩中，在唇齿间溢出一抹轻叹。楚见欢的手顺势滑下，抱住谢千砚的脖颈，借助谢千砚的力量站稳，整个人从背面看就像是挂在谢千砚身上。

尽管只是一个亲吻，但是楚见欢却已经是脸红心跳，整个人的呼吸和谢千砚的融为一体，默契十足。

片刻，楚见欢终于抵抗不住谢千砚的攻势，她用手缓缓推开谢千砚，侧过脸寻找喘息的机会。谢千砚虽意犹未尽，但还是应着楚见欢的意思，往后退了半步，只是一双眸子一动不动地定在楚见欢的身上。

暗藏欲念。

“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但是，等我一段时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