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见欢正在和顾与煊斗嘴，却感觉到周围变得一片寂静，暗沉沉的，蕴含着无限的压抑。她抬起眼，环顾四周，一眼看到站在她面前的谢千砚。

他好像不太好。

伤口大大地敞开，甚至只要离得近些，便能看见内在可怖的皮肉。谢千砚冷着一张脸，气势逼人，偏那止不住的鲜血又显得无端艳丽，让他整个人像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只是披着飘逸的白衣罢了。

“你……”

楚见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突如其来的痛感侵袭，眉心直跳。谢千砚的大手紧紧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力度之大，仿佛是要把楚见欢的骨头碾碎，将她整个人揉入自己的心血之中。

谢千砚大手一动，便要拉着楚见欢往别处走。可是，楚见欢偏不顺着他的意，咬着牙，死死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顿时，两人之间成了一场僵局，谁也不愿意先让出一步。

“谢道友，你这是何意？”

见状，沈谌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楚见欢身边，挡在她面前，隐隐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谢千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握着楚见欢的手也加重了几分力度，直接让楚见欢痛得轻呼出声。

“放开我。”

楚见欢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用自己的大手去捶打谢千砚，希望这样能让谢千砚松开手。沈谌也过来帮忙，去掰谢千砚的手，看着动作默契的两人，谢千砚眉头一怔，圈着楚见欢的手空了。

“有病啊？自己认输还往我剑上面撞，现在又来算账，你的胸襟，你的气度，被狗吃了吗？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用力，我的手都要断了！”

楚见欢眼里直冒火光，瞪着谢千砚，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开始骂起来。不仅是在骂谢千砚，还是在骂自己。楚见欢想起自己曾经因为谢千砚受伤而有过的左右摇摆，后悔得简直想要穿越到那个时候去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面对这样一言不合就发神经的人，你去可怜人家什么，发什么善心，自己都要饿死了，还给人家粥吃，圣母玛丽亚都没有你善良，佛祖见了你都要自愧不如，楚见欢暗暗唾弃着自己。

墨渊好赶慢赶，终于来到了事发地点。他看着谢千砚、楚见欢和沈谌组成的三角场面，心中开始发毛。墨渊跑到谢千砚身边，制住他，讪笑着：“抱歉啊，没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吧？”

楚见欢冷哼一声，斜睨谢千砚一眼，便伸手去揉自己发红的手腕。看见楚见欢的反应，墨渊生出一种更加不详的预感，他又去看沈谌和周围人，却只看到和他一样茫然的眼神。

“……”

墨渊去拉谢千砚，却怎么也拉不动。谢千砚只是死死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紧抿的嘴角，显得孤寂又沉默，就像墨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墨渊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下来，只放低声音，好生劝道：“走吧。”

楚见欢往后走了几步，退到人群之中，然后在这诡异十足的气氛下，没有一个人出声，将这片地方衬得更加死寂。楚见欢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酸痛感，只想赶快逃离这可怕的现场，便找准一个出口，准备从那里溜出去。

“你心悦他？”

谢千砚冷不丁地出声，却是平平的一句问话。楚见欢的心忽然平静下来，所有莫名的悸动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慢慢收回迈出的脚，转过身去看他：“没有。”

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谢千砚朝着楚见欢的方向，走近几步，“我可以继续扮演那个人，别不要我……”

话说到最后，谢千砚直接伸手去碰楚见欢，但又想起楚见欢被他攥红的手腕，只拉住轻飘飘的衣袖，修长的手指拢住薄薄的轻纱。

谢千砚长长的羽睫在脸上投下一层阴翳，谢千砚的眉头聚在一起，一副凄苦模样。楚见欢的心中一片骇然，她几次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谢千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即使自己把他当作替身，他也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这太可笑了。

不该是这样的，不对，不对。

楚见欢努力忽略深处翻涌的情绪，只一挥手，把谢千砚甩开，用尽能够做到的尖酸刻薄去刺谢千砚：“不必，我不需要，别再来烦我。”

周围人看看谢千砚，又看看楚见欢，一时之间竟然摸不着什么头脑，只在心中暗暗吐槽：这是什么鬼？怎么搞得跟苦情戏一样，让人倒胃口！还有这谢千砚，不是说什么当今剑修第一人，怎么今天到处发疯，不会是在秘境里弄傻了吧？

尽管腹诽众多，但有墨渊在场，再加上八卦当事人谢千砚还在此处，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只用细微的眼神和肢体动作相互暗示着。感受到一群人投来的炙热的目光，楚见欢变得更加烦躁，连带着对着谢千砚的态度也越发不好。

楚见欢再次转过身，连一个眼神也不留给身后呆立的谢千砚，自顾自地绕过人群，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静静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所有人都被这奇怪的一幕吓到，像是还没回过神一样地站在原地，不断消化着刚才得到的消息。

一开始，谢千砚找到楚见欢，还紧紧地抓着楚见欢的手腕，直到楚见欢反击才不情愿地松手，大家看这架势，还以为是谢千砚在场上输了，要在场下找回面子。没想到，谢千砚的态度一下子卑微起来，话里话外都在请求楚见欢和他在一起，众人顿时傻眼。

这不对啊。

首先，谢千砚可是修仙界有名的君子，待人温和受礼，一心只在修炼上，哪里会在输了比赛之后恼羞成怒，去找楚见欢算账。

第二，谢千砚就算要找楚见欢算账，也不会只是用手去抓楚见欢，剑修报仇不用剑，这实在奇怪，与千剑门一贯的作风背道而驰。

第三，楚见欢和谢千砚的那一场比赛，很多人都看到了，是谢千砚主动往前几步，朝着楚见欢的剑撞了上去，自己非要找死，找别人算账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最后，谢千砚不是修无情道的，还有一副无垢琉璃心，怎么会像个被抛弃的人一样去质问和乞求楚见欢？

所有人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谢千砚，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探究之意。只见，谢千砚还呆愣在原地，身体轻微地抖动着，原本抓着楚见欢衣袖的手还停在半空，四指蜷曲在一起。消瘦的大手，骨节分明，甚至还能透过雪白的肌肤窥见红色的血管。

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上。

一看见那鲜红的血液从谢千砚的脖颈上流下，墨渊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连忙上前，将自己的灵气传到谢千砚身上，试图借此去制止谢千砚的伤势。纯净的灵气顺着相贴的肌肤，进入到谢千砚的体内，在全身循环了一圈，洗涤淤血和伤痕，尔后才到达丹田。

越接近丹田，墨渊手上的动作越发小心，毕竟丹田是修士的灵气之源，若是冒然闯入，不仅会给闯入者带来反噬，也会伤害到修士本人。墨渊小心翼翼地往下探出，却猝不及防地遇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阻力，直直将他的灵气逼了出去。

从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血，墨渊强行将他压下，但面色却是肉眼可见地变得虚弱。墨渊张了张嘴，正欲去问谢千砚有关那股神秘力量的事情，浑身却闪过一道奇异的酸痛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墨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操控着灵气，再次往谢千砚的丹田探出，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那股神秘力量的来源。只见，丹田里充盈着白色的灵气，然而深处却隐蔽着几抹黑色。

魔气。

墨渊猛地去看谢千砚，却撞上他弥漫着黑雾的眼神。谢千砚的眉眼之中，隐隐藏着可怖的魔气，眼底也泛着猩红的火光，是走火入魔之征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谢千砚所沾染的魔气较少，只有修为高深者才能发现，而很显然现在在场的只有墨渊一人发现。

绝不能让谢千砚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现出魔气，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会彻底毁掉他的人生。

墨渊心下一狠，便强行用自己的修为去压制谢千砚，直接让他神智全无，昏了过去。搀扶着昏迷的谢千砚，墨渊甚至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便急匆匆地带着谢千砚离开。

过了半响，直到谢千砚和墨渊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一行人才恢复了正常，从先前迷茫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开始交头接耳。

“这是？”

几人之中，还是冯随月先开了这个口。她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摸着脑袋，胡乱猜测道。苏清荷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楚见欢之前喜欢谢千砚她是知道的，但是楚见欢什么时候放弃追求谢千砚，苏清荷是一点也不知道。

最后，还是余淼看着楚见欢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下了决断：“还是让见欢一个人先静静吧。”

……

一回到房中，墨渊便把谢千砚放在床上，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样。要不是墨渊用自己的灵气探入谢千砚的丹田深处，或许直到现在墨渊也不知道谢千砚的异常所在。

墨渊凝视着谢千砚，片刻过后，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一瓶忘情散。他慢慢走近床边，收起自己的灵力压制，看着谢千砚缓缓转醒。

谢千砚慢慢睁开眼，用了几秒钟重新适应周边的环境，才从床上起身，面对着墨渊。伤口流出的血已经被止住，谢千砚的面色也在逐渐恢复，他对着面前的人，沉沉地喊了一句：“师父。”

见他恢复正常，墨渊才有了心情去教训他：“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沾上了魔气，今日稍有不慎，你就要走火入魔了？你知道不知道？”

“之前我还以为你心里有数，你说什么我都信，结果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句话也不和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师父？”

谢千砚不语，只是垂下了头。墨渊看着谢千砚，心里也并不比他好受到那里。他软了语气，却丝毫没有退让，第一次仗着师长的身份，郑重其事地下了命令：

“现在，你只要一面对楚见欢，就理智全无，魔气便会趁虚而入。这已经不是修不修无情道的问题了，而是修不修道的问题。”

“不管你个人怎么想，只要你一日是千剑门的弟子，一日是我的弟子，我就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她堕入魔道。”

“千砚，放弃吧。”

谢千砚抬头，对上墨渊真挚诚恳的目光，心颤了起来。

“先服下这忘情散，待回到宗门，里处有一涤心湖。两相配合，定能助你除去魔气，忘却凡情。若你执迷不悟，我也别无他法。只是，你我的师徒情分就此断了吧。”

空荡的房间中，两人在进行无声的对峙。

作者有话要说：楚姐：（冷笑）你小子竟然敢把我的手腕攥红？我不虐死你，我就不姓楚。

小谢：（睁着狗狗眼）老婆，别走~（手成功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