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三皇子倒下的瞬间,皇帝就睥睨地望了一眼二皇子,手上的火器,眼中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狠厉。
二皇子一副惶然不安地颤抖着举枪的手,又慌又小心翼翼地对上皇帝目光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手上小巧的火*枪也被他像丢垃圾一样扔得远远地,似是不可置信方才出手击杀三皇子的人是自己般。
“父皇,儿臣,儿臣不是有意的,三弟他…,都是儿臣一时心急……,父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斜对角一身宫女打扮的席牧皱了皱眉,以二皇子有勇无谋的脑子,说出这番话断然是受了高人指点。
“站起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皇帝的神色缓和了些,但转向仍在负隅顽抗的羽林军首领时却寒冷如刺。
“不降者,就地格杀。”
这场由三皇子发起的宫斗雷声大雨点小,不到一个时辰便潦草落幕。
唯有血色染红的月夕宫和连夜被斩首抄家的三皇子党羽见证了这一切,洛京其余万家灯火依然团圆过中秋。
三皇子死后,整个朝堂迎来了短暂的平静,尽管皇帝不再提起立太子一事,但朝中权势也慢慢向二皇子靠拢。
为了制衡,皇帝不得已同意了五皇子和辅国将军府嫡女的婚事,这样一来,三分之一的兵权就隐隐归到了五皇子一派。
而在这风雨欲来的平静下,因受到惊吓而再次‘修养’了一些日子的辛文桓也终于迎来了宫外开府的吉日。
与此同时,北蒙国的使臣也到了洛京,由礼部安排在京中最大的驿站,只等宫中的接风宴开席了。
恒昭公子府,辛文桓一身皇家公子服,风华无双,他端着酒杯在皇家宗亲们的恭维中游刃有余。
本是低调小办的开府宴,因皇帝身边总管太监亲自带人如流水般送来的珍贵礼物而引人关注。
辛文桓的亲事也再次被在场的有心人默默记在了心上,一个得宠的皇家公子,不失为搭上皇家的好机会。
感受到或明或隐晦的打量目光,辛文桓瞳孔微沉,嘴边本就装出来的笑容也减了几分。
“大皇兄,恭喜恭喜!”
五皇子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和辛文桓碰了一下酒杯,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女宾那边。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赫然是辅国将军府的嫡女,辛文桓心中了然,笑着说道:
“谢谢,五皇弟的大喜日子也近了,同喜。”
“呵呵,弟弟我就谢过大皇兄吉言了。”
五皇子说着,刚巧瞧见走到辛文桓身旁的假墨竹真席牧,眼中露出疑惑。
“大皇兄,你这侍女……”怎么和在后院瞧见的感觉不一样?
席牧微微挑眉,行礼倒酒退到一旁,收敛周身的气度,完美融入背景板中,俨然一副听候差遣模样。
辛文桓倒是不惊讶五皇子的敏锐,毕竟能在皇家生存下来的人,又怎会没有一两项过人之处呢?
席牧的伪装虽然做得几乎完美,但男子和女子,仪态和气质还是不一样的,而且还有席牧故意泄露的成分在。
“五……”
“二皇子到!”
辛文桓剩下的话没再说,而是朝五皇子扬了扬酒杯,随后便一同朝院子中央的神色飞扬的二皇子一行人走去。
席牧作为贴身婢女,当然是跟在辛文桓身侧的,期间还迎来了五皇子若有所思的打量。
“诶,大皇兄,”五皇子凑近辛文桓悄声说道:
“她是暗卫?皇兄怎么调教出来的?”
辛文桓一愣,看了五皇子一眼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席牧,而后微微摇头,没有继续回他。
此时,三人已经二皇子等人不远处,这里也成了宴会的中心,不少上前恭维二皇子的皇亲贵族们见到辛文桓几人,都识趣地退到一旁。
“大皇兄,哦,不,该叫桓昭公子,恭喜了!六部有事,本皇子耽搁了些时间,没有来迟吧?”
二皇子笑意洋洋地朝辛文桓道贺,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五皇子般,只轻蔑地瞄了他一眼。
五皇子撇撇嘴,无所谓地喝了一口酒,目光被二皇子身后侧跟着的面纱男子吸引,隐约还觉得有种熟悉感。
“桓昭谢过二皇子了。”
对于二皇子话里行间的炫耀,辛文桓回以淡淡一笑,一如既往,不亲不近,更没有二皇子预想中的讨好妥协。
对此,二皇子嘴角的笑容微顿,握着酒杯的手指略添了几分力道,但随即又高高扬起了笑容。
“哈哈,大皇兄这就和皇弟见外了,迟到是皇弟的不是,刚巧皇弟身旁这人在箫乐上有几分怡林大师的真传,就让他给皇兄献上一曲吧。”
辛文桓顺势瞥了一眼面纱男子,面上露出两分好奇打量的神色,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愣神了一瞬。
“怡林大师的弟子么?二皇弟的身边可真是…能人辈出呢!墨竹。”
“是,”假墨竹真席牧上前福身行礼,引着面纱男子上台准备,辛文桓一众人等也各自落座静候表演。
准备就绪的面纱男子即李蕧,抬眸淡淡地望了一眼主位上不知缘何有些失神的辛文桓,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碧玉箫吹奏。
一曲《君子人间》娓娓绕梁,引人入胜,就连不熟乐理之人都下意识端正了几分姿势。
君子端方,心系人间,满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抱负以及隐含不得志的丝丝哀愁。
在众多宾客沉浸在箫声中感念往昔,或遗憾或悔恨之时,席牧和辛文桓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隐退到暗处。
再出现时,已然换成了真墨竹。
曲毕,院子中先是静默了一瞬,随后才是不绝于耳的掌声和称赞恭维之语,其中也不乏好奇李蕧样貌之人。
“…怡林大师的弟子我等都见过,不知这位……”
最喜乐理的一位皇表叔率先提出质疑,直接将众人的好奇心提到了九分,闻言,二皇子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哈哈,皇表叔果然慧眼过人!”
二皇子举起酒杯向出声的皇表叔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点到即止便微微侧身看向恍若直勾勾望着李蕧的辛文桓。
宾客中的猜测议论声愈发大了,吊足了他们的好奇心后,某位二皇子阵营的官员才装作突然想起般拍掌惊呼起身。
“哎呀,难道,难道,这位莫不是怡林大师的关门弟子,名震南江的钰泽先生?”
在得到李蕧屈身半礼回应之后,那位官员更是兴奋地差点手舞足蹈起来,大声地宣扬起李蕧来。
“真的,真的是钰泽先生,《花夕》《三焱》……”
《花夕》《三焱》一出,席间不少人都频频点头,这两首乐谱都是最近兴起流行的,如今得知背后神秘作曲人,更是增添了不少好感。
“哈哈,皇兄对皇弟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二皇子抬手让李蕧上前,意有所指地向辛文桓暗示道。
辛文桓像是突然回神般轻咳了一声,转了转手上的酒杯,眨眼间恢复了高傲轻狂的仪态。
“怡林大师关门弟子呀,二皇弟真是有心了,只是不知钰泽先生面纱下……”
“哈哈,李蕧,桓昭公子想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你觉得怎样呀?”
见事情如自己所料,二皇子面上更多了几分得意,只要李蕧拿捏住辛文桓,那么剩下的五皇子便不足为提了。
哈哈哈哈哈,太子之位,只能是他的。
“是,草民李蕧见过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
李蕧握着碧玉箫手紧了又松,按下心中纷杂的思绪,缓缓抬起了手,靠近面纱。
面纱揭开意味着他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小陌知道了,会怪他的吧?
此时,场上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李蕧的身上,就连心在别处的五皇子也都好整以暇地瞧着。
李蕧的手停在了面纱结扣上,只需轻轻一扯,他就能救出小陌了,没什么需要犹豫的。
反正小陌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不会知道他才是他原本的席哥哥。
二皇子见李蕧迟迟没有动作,不悦地放下酒杯轻磕了一下桌面,暗含威胁的眼神看向他。
闭眼再睁眼,李蕧眼睛再不见一丝波澜,抓着绳结的手轻轻往外扯……
“当当当…,走水啦!快来人呀!走水了……”
火光和呼喊是从府中后院传出的,浓烟迅速蔓延,宾客们瞬间哗然一片,辛文桓‘忙里忙慌’地在管家帮忙下送走了宾客。
此时,谁也顾不上瞅上一眼李蕧的样子,“唔!”一声闷哼过后,谁也没察觉李蕧失了踪迹。
桓昭公子府遭人恶意纵火,凶犯疑是东岛国人,目的为了嫁祸北蒙,破坏大成与北蒙的友好盟约。
洛京百姓义愤填膺,纷纷谴责东岛国人阴险,而同期关于失踪的怡林大师关门弟子的消息则被人暗中压下了。
可以说,李蕧消失了无痕,除了暗中找寻的二皇子手下外,只剩京兆府中的公文还有记录。
深夜,桓昭公子府主院,辛文桓长发披散,一身素色寝衣站在窗前,望着月色出神,双手无意识地摸着匕首上花纹。
突然,一双大手环上纤细的腰间,匕首微出鞘闪现光华,顷刻间又回复原位。
清冽又熟悉的暗香入鼻,辛文桓松了气力,嘴角微微上扬,歪头蹭了蹭靠上肩颈的脑袋。
“你回来了,阿牧。”
“嗯,我回来了,桓桓。”
火灾之后,一别三日,席牧几乎没有休息,处理完事情后,便马不停歇地赶了回来。
跟随的暗卫和猎鹰军的人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如今估计还在半路。
“累了?可用过膳?我叫人传膳……”
“别动,桓桓,宝贝,让我抱抱,抱抱就好。”
席牧低沉染着几分疲惫的声音和气息喷洒在耳旁,辛文桓只觉从耳畔到脸庞都热得不行。
腰间隐隐收紧的力道也让他有了真实感,随意将匕首放到窗台上,辛文桓双手附上那双温热的大掌,闭眼感受男人的心跳和呼吸。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这对紧紧相拥的碧人身上,也变得柔和了几分,映照在地上影子如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