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愈演愈烈,两个主角也都深居简出,避而不谈,在即将抵达洛京的前夜,皇帝分别单独召见了两人。
谈了什么无人知晓,但回京后上朝的第一道谕旨便是以护国寺无妄大师为大皇公子和探花郎的测得的八字不合为由,取消了先前的婚约。
总管太监宣完口谕后,整个金銮殿安静了一瞬,或好奇或幸灾乐祸或意味深长的目光纷纷汇集到被请到殿前的席牧身上。
“臣,席牧,谢主隆恩。”
席牧面不改色地挺直了脊背行礼,端方君子,云淡风轻、荣辱不惊的样子,让一些老臣都自愧不如。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这样暂告一段落时,席牧不紧不慢地递上一本奏折。
“禀圣上,臣身有疾,又逢恩师抱恙,故臣恐无法胜任翰林院侍读一职,请允臣解官归养。”
语毕,再次震惊朝堂,就连稳坐高台的皇帝也惊吓地停下了手中盘龙珠的动作。
好一会儿,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既然席爱卿一片仁孝之心,朕也不好强留,寡人允了。”
“谢皇上!”
荒谬又戏剧的结局是在场之人都没想到的,直到二皇子汇报北方灾情和北化府的□□后,才重新拉回他们的心神。
而此时席牧已经换下了大红的官袍,离开了皇宫内院,辞官是他也是原身的选择。
科举做官只是原身父母的愿望,原身本身不喜欢也不适合官场,他更喜欢教书育人和书法镌刻。
在踏上马车的一刹那,席牧似有所感地回头望向高高的宫墙,却只瞧见站岗巡逻的守卫。
“大人,可是遗漏了别的?”
小喜子见席牧停住不走,疑惑地看了看宫门,有点摸不着头脑。
“无事,走吧。”
席牧确定刚才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唇角勾了勾,朝着城楼上拐角的位置无声说了一句‘保重,桓桓!’后,钻进车厢让小喜子驾车离开了皇城。
是的,离开皇城洛京,所有的行李他和小喜子已经打包好,院子是御赐的,留着就行。
城楼上,辛文桓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眼中浮现一丝落寞,不由攥紧了手中的惑心铃。
这样也好,也好……
摩挲着惑心铃上的流苏,辛文桓眼中落寞被狠厉和决绝取代,仿佛刚才的脆弱从未出现过。
“辛二,保护好他,不许有任何闪失,带上猎鹰一队。”
“殿下,不可,猎鹰…,是,属下这就去。”
得了隐藏在暗处的辛一的暗示,辛二在辛文桓冷凝且毋庸置疑的眼神中领命悄然退下。
直至再也瞧不见马车的影子,辛文桓才换上往日高傲嚣张神情回了皇公子所。
午后,寝宫内,应付完一波又一波名义上看望实则来看笑话的兄弟姐妹们,辛文桓索性以身体不适闭门谢客了。
“殿下,今日,有人送了这个过来。”
墨竹端了一个方形锦盒上前,上面有一个小巧的锁,随同而来的是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大皇公子亲启’,除此之外没有钥匙,锦盒是特殊材质,不能强行暴力破开,墨竹只能呈上来给辛文桓定夺。
“嗯,放下吧,你们也都下去吧。”
“诺。”
辛文桓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昨晚几乎没睡,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早时又在城楼上吹了风,他的身体有些顶不住了。
好一会儿,稍稍习惯了一阵一阵突突的胀疼后,辛文桓缓缓睁开眼看向桌上的锦盒。
字条上的字是陌生的,但锦盒的制作工艺却是少见卡锁结构,辛文桓轻轻晃了一下,里面装有硬物,不大是长条形的。
能送到他面前,至少说明盒子外头并无任何问题,辛文桓摸着蝴蝶形状的小锁,眉头皱了皱。
当摸到蝴蝶翅膀部分时,辛文桓突然指尖微顿,神色一变,蹭的一下站起身,顾不得踢倒的椅子,捧起锦盒凑近观察起来。
指尖一遍遍临摹着蝴蝶翅膀上的纹路,再三确纹路构成的小字是‘桓桓’时,辛文桓猛然想起当时和惑心铃放在一起的奇怪玉片。
心中已经确定是席牧送来的锦盒后,辛文桓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抱着锦盒上了窗边的竹榻。
而后从怀中拿出随身荷包,里面除了他的私章就是那枚玉环。
‘咔嗒’一声,蝴蝶小锁开了,锦盒自动打开呈现在他面前,辛文桓却骤然全身僵住,眼眶通红,盈满了泪水。
一把匕首,几张药膳方,还有几份珍品药材,辛文桓的目光一直停在那柄熟悉的匕首上。
这是席牧化身老攻时,在他这拿走的匕首,并用了另一把匕首作为约定信物交换掉的匕首。
如今,这把匕首被席牧送了回来,他和席牧之间唯一相关联的东西都没有了。
席牧…,阿,牧……
辛文桓轻轻拿起匕首,缓缓拔开又插好,里里外外都是他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的样子,却恍然陌生如他刚从阿么手中接过时那般。
从袖中拿出他日夜不离身另一把匕首,辛文桓将它们摆在一起,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地看着。
良久,辛文桓抬手擦掉唇角溢出的血迹,仰头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风华高贵的大皇公子。
他该感谢席牧的,匕首不仅是他阿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也是猎鹰军主帅的信物。
有了这把匕首,他计划中唯一的变数也都没了,席牧他恐怕早就猜到了吧。
席牧……
辛文桓无力也不想再思考别的,抱着两把匕首蜷缩在榻上,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眼角枕巾渐渐湿了一块。
——
半个月,皇上第三次召见张老,还暗中派人寻找民间神医,秘密带进宫中为他请脉。
除却所有皇帝都有的一贯通病外,无论是御医还是神医并未发现任何问题,更别提毒之类的。
宫中验蛊师更是将整个宫城里里外外都验了个遍,仍旧没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
‘噼里啪啦……’
“都给朕滚出去!”
一个早上毁了三套茶具后,皇帝斥退宫人,靠坐在龙椅上,冠冕歪了一半也懒得弄扶正,索性拆掉扔了出去。
“幽一,朕的几个好儿子最近可有异常?”
一个黑影从梁上暗处显露身形,跪到殿中,如机器般毫无感情变化地汇报手中的消息。
“回禀陛下,二皇子在接触镇西侯的公子,丞相府与镇西侯日前定下亲事,三皇子在筹银填补府中空缺,五皇子最近和辅国将军府上的嫡女来往甚密。”
“哼,一个个的都盯着朕坐的这把椅子呢!桓昭如何了?”
桓昭公子,皇帝给辛文桓的赐的封号,并赐了皇公子府,中秋宴后辛文桓便能出宫立府了。
“禀陛下,桓昭公子心中郁结引发旧疾,平日除了太后佛堂,便是待在皇公子所。”
皇帝听闻辛文桓旧疾复发,握着扶手龙头的手松了松,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心中郁结,他自然知道是因为席牧,而席牧的事,是他一手促成的,甚至他的人至今还在寻找席牧的下落。
“席牧呢?还没找到人吗?”
愧疚只是一瞬间,相比于辛文桓,皇帝更想自己得到席牧,特别是出了洛京的席牧就失去了踪迹后。
得不到的永远在惦记,欲*念也愈加深刻。
尽管后宫中并不缺与席牧,或者该说是与他少时伴读长得相似的人,但皇帝如今却执着于一个席牧。
殿中黑衣人只停顿了一息,便将情况如实告知。
“禀陛下,四方小队尚未传回确切消息,属下已经加派人手,沿着悠然谷的道路上寻找。”
悠然谷,是席牧恩师欧阳岩的隐居之所。
“嗯,下去吧。”
熟悉的眩晕感觉传来,皇帝知道自己又要进入被人控制的状态了,这半个月日日如此。
距离御书房不远处,小脸微白,瘦了一圈的辛文桓带着的墨竹墨梅慢慢朝太后佛堂而去。
皓白腕上,一串古朴的佛珠散着柔和的光,最奇特的是佛珠中有一颗像极了铃铛,上面还有繁复的纹路,下面还坠着流苏。
微风吹拂间,一段常人不可闻的旋律回旋,御书房内的皇帝重新睁开眼,开始处理国事。
一条条指令颁布下去,等到次日皇帝再次清醒时,已经无法挽回了,且在另一个他的指令下,北华府的旱情和□□都得到了控制。
加上朝堂日渐稳定,皇帝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但背地里还在想方设法除掉另一个他的办法。
是夜,距离中秋只剩三天,辛文桓如往常一样站到窗前眺望明月,自席牧离开后,他便有了这习惯。
明月高照,光华洒在辛文桓身上,如月下仙人,只是仙人瘦了些,因手中攥着东西,脉管青筋凸起,触目惊心。
有快到圆月了啊,席牧,你…在哪呢?过得好不好?
尽管当初辛二带上了猎鹰一队,但还是在京外失了席牧的踪迹,只带回一个昏迷的小喜子。
而他今日得到消息,前不久和丞相府定下亲事的离陌早在前几日就离家出走了,目前同样下落不明。
应当是过得好的吧,自由肆意,佳人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