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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水阁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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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阁内外都静悄悄的,季离忧和这人说的话落入了水阁众人耳中。

“你认识卫琅,但是你对我撒谎,该死。”男子冷冰冰道。

他一声呼喝后,这周围立刻有十来个人闪了出来。

十多个人几乎没有脚步声,可见轻功不一般。

突听风声急响,一人拔出大刀,向季离忧连劈几刀。

水阁内丢出一把折扇,季离忧应声接住。

无奈道,“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来,你们动也不动?”

说书人笑道,“在良渚杀了人,后事处理起来可麻烦了,你手上知轻重,就你一人看着办吧。”

其中一人手中的鞭子化为一片卷地狂风,横扫季离忧的双膝。

剩下几人,挥剑奔来。这几人不但招式犀利,配合得也很好,就像是一个整体。

开始打了起来,季离忧以一挡十数个江湖刺客。

水阁内却传来打牌的声音,不知卫琅从哪个犄角旮旯寻到一副骨牌,“说到骨牌,骨牌就来,还真是巧,他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

季离忧的瞳孔突然收缩,就在这一瞬间,一只拇指长的毒针穿过紫轻烟雨的扇骨缝隙朝他眼中飞去。

说书人没有起身。

他伸手往桌上一探,拿起了一张骨牌,迎风一抖,伸得笔直,笔直地丢向水阁外。

安木达道,“牌少了一张。”

苒苒则向漆黑的外面问道,“离忧哥哥,你没事吧?”

骨牌挡死了毒针,顺便刺入了季离忧面前这人的喉咙。

鲜血溅了他一脸。

说书人没有亲眼看见,却像是知道一样,“对不住,下手重了,一会儿给你擦干净。”

季离忧来不及和他说话,这几个人其中三四个已经闯入了水阁中。

他只拦得住几人,又不想杀了他们。

刺客冲着水阁里打骨牌的几人而来。

苒苒趴在安木达手边看她手里的骨牌,点头道,“不错,你手气太好了。”

安木达静静地坐着,突然伸出两根手指一夹,“格”的一响,耳边一柄长剑,已断成了三截。

她无奈,“你别看我的点数行吗?谁兴玩牌还看旁人的牌?”

这刺客的脸色变了变,一抖手,断剑反打,直击安木达后脑。

卫琅叹了口气,袍袖已飞云般挥出,卷住了刺客的手腕,轻轻一带。

这人就已倒在他们脚下。

“我这牌……啧啧……到我跟牌了?看来我是要输了。”

刺客又站了起来,卫琅再轻轻往旁边一送,他的人就突然飞起,飞出了窗外,“扑通”一声,跌在荷池里,洗了个澡。

苒苒不禁失声道:“好功夫!”

安木达淡淡道:“这算什么,我也行。”

“你会什么,刚才抓兔子都抓不住,要不是我,咱们今晚都吃不上烤野兔。”

安木达忽然道:“我也会闻声辨位、流云飞袖。”

一只飞刀忽然飞来,安木达顾着和苒苒争吵,两人都没有注意。

季离忧看见了忽然抓起手里的筷子,斜斜地刺了出来。

这个温文儒雅的少年,此刻竟以牙筷作剑,挡住了两只飞刀。

“看着点苒苒啊,她又不会武功。”季离忧对安木达道。

“你需要我保护吗?”安木达问她。

苒苒道,“谁要你保护我,顾好你自己吧。”

卫琅笑了,“别吵了,正玩在兴头上。”

刺客三三两两落了水,只剩下为首的白衣人,他已攻出了几十招,剑光轻灵,变化奇巧,剑剑不离季离忧耳目间。

季离忧接了几十招,体力不支,他冲着水阁内喊,“谁来替替我,我累了。”

“到我身边来。”说书人的眼睛暂时从骨牌上抽出。

季离忧登时回了他们身边,坐下就要喝水。

白衣人长剑一挥,直朝着他头顶劈去。

说书人还是坐在那里,手里也拿起根牙筷,牙筷轻轻一动,立刻将这人凌厉的攻势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白衣人突然住手,他忽然发现他并不是这几人的对手。

任何一个都能轻而易举杀了他。

他一剑刺出,对方便早已知道他的下一招。

他并不是反应迟钝的蠢人,当他察觉到这一点,便知道自己难以脱身了,他想到了劫持其中一个较弱的作为人质。

但他刚想挪移脚步,季离忧已到了他面前,这久闯江湖、满手血腥的刺客惊讶片刻,知道自己是遇见了高手中的高手。

水阁内的几个人还在打着骨牌,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一场打斗下来,他们已经打完了一局,要开始下一局了。

季离忧的眼睛盯住他,“瞧见了吧,你们根本不是我和我朋友的对手,说罢,你为何要找卫琅寻仇?”

见他不开口,季离忧将紫轻烟雨放到他面前,随意摘了片桌上的盆栽,绿叶轻扫紫轻烟雨而过,当即被拦腰截断。

季离忧道,“这可是吹毛断发的利器。”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竟连一点挣扎求生的意思都没有,非但没有反抗,也完全没有逃避,他直勾勾的看着众人之中的卫琅。

这就像是野兽在暗中窥伺的目光。

季离忧恍了一下神,问道,“卫兄,你到底和这个刺客什么关系?”

卫琅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认识,杀了吧。”

企料就在季离忧回头和他们说话时,这白衣男子已经向外轻点足尖,正要逃跑。

季离忧上前便拉住他手臂,他却像是泥鳅一样从他手中滑走。

卫琅双指一挥,一张符咒在黑夜中如烟花绽开。

光芒化为一张大网,自屋顶撒下,这几乎是张和整个水阁同样大小的网。

白衣男子身子刚掠起,已被网住。

他刚要挥剑、削网,但网却是无比奇怪,他的剑削断一根、两根……网断了一根便立刻重新结上,无论如何都没有缺口,他无法脱网而出。

“咚”的一声,他已被网结纠缠,跌在地上,当真成了网兜子里的泥鳅。

他不再挣扎。只因为他知道挣扎已无用。

季离忧审了一番,还是没能审出什么,安木达想到了什么,把桌角的抹布丢给季离忧,“塞住他的嘴,当心他咬舌自尽。”

玩儿了一会儿,苒苒总是输,季离忧接了她的手,却还是没能扭转逆局,“我和苒苒这个位置是不是风水不好,怎么打了两回都是输。”

“算了,算了,喝酒吧,不打了,没什么意思。”

说书人把四摞骨牌收起来,道,“玩不起就说玩不起,说什么没意思?”

季离忧向他翻了个白眼,“次次都是你赢,你倒是觉得有意思的很。”

杯中有酒。几人开始边喝酒边审这个刺客。

“你那些落水的同伴都逃了,你要不还是把他们的身份告诉我们,免得你受皮肉苦。”苒苒说。

卫琅慢慢走到他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隔了几步,几人都没有听清楚。

苒苒看着卫琅奇怪的举止,低声问季离忧,“你说,卫琅在和他说什么悄悄话呢?”

季离忧没有回答他。

苒苒一侧头,看见说书人正托着他的下巴给他擦脸上的血。她盯着这个人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很纤秀、很文弱的说书人,带着一身浓厚的书卷气,翻手便能将骨牌从手中丢出,还准确的刺在其中一个刺客的喉咙上。

她也是方才看其中一人的尸体才发现说书人中途丢出去的骨牌不是丢了个空,而是实打实杀了一人。

翻手之间,取人性命。

季离忧被他制住下巴,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水阁中,但他神情间并未显得烦躁,反而一直稳稳地坐在那里,也没有说话,任由他的手在他脸上擦拭。

这可不像是季离忧的样子了,苒苒心想。

说书人沾着酒水,以帕沾酒擦去他脸上的血污。

“不然还是去打些水吧。”卫琅道。

说书人淡淡道:“酒质最纯,更纯于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时都以酒为醴,他八字弱,要是碰见有人丧命,晚间会睡不安稳,我用酒给他去去晦气,也不是非要擦干净,擦个大概也就是了。”

手上却无比仔细,像是在擦拭一件传世的白瓷。

卫琅同他们说了会儿话,见苒苒已经打了瞌睡,便道,“今夜也晚了,不如我们就散了吧,明日或后日再聚,各位觉得如何?”

苒苒笑了笑,道:“大后日吧,那日良渚城有花灯,入夜后,我们一起去。”

安木达说可以,“大后日我也没有旁的事,到时候和卫琅一起去。”

卫琅又走到了那白衣刺客面前,这一次,他收回了他身上的网,道,“你走吧。”

白衣男子嘴角牵动,面色很不好,却终究未说出话来。

要说感谢他放他一马?他说不出。

苒苒和季离忧觉得很是诧异,为何好不容易抓住了他,却要放走他。

安木达似乎并未觉得惊奇,神情却变得很严肃,正色道:“这会是最后一次,事不过三,你们世子应该也知道这个道理。”

季离忧和苒苒相互低语,猜测这刺客和卫琅安木达的关系。

只有说书人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地将杯中酒喝完。

就在众人说要散去时,说书人忽然叫住了卫琅,“你来为我算一卦吧,如何?”

这比卫琅放走了刺客更叫人惊讶,苒苒道,“听离忧哥哥说,你自己会占卜,为何还要卫琅帮你?”

安木达说,“没听说过,医者不自医?占卜也是同样的道理。”

卫琅笑了,“不巧,来之前,我已经替你算了。”

他问道,“结果如何?”

“异常凶险。”

苒苒插嘴,“什么异常凶险?”

季离忧捂住她的嘴,“小孩子,别插话,叫他们说完。”

卫琅继续道,“但也是唯一的生机。”

“可否往后拖延?”说书人问道。

“你比我更清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越往后,只会更加危急。”卫琅开解他。

“错过这次机会,往后必死无疑!”

他叹息道,“我知道。”

苒苒问安木达,“卫琅是在说闻先生活不久了吗?”

季离忧噗嗤一笑,“谁死了他也不会死。”

“为什么?”苒苒不明白。

“因为,他是个老妖怪。”季离忧偷偷说。

卫琅沉声道:“在这之前,你要做的事也不少。”他欲言又止,“如果失败了……”

说书人道:“绝不会。”

他回答得简短而坚定,似乎全无考虑的余地。

“你如此做岂非太钻牛角尖?”

说书人肃然一笑,道:“每个人这一生中都难免要做几件愚蠢之事,若人人都只做聪明事,人生岂非无趣?”

卫琅点头,“也许这就是你和我最大的不同。”

说书人微笑道:“有你在,我的胜算便多一分。”

“告辞。”卫琅道。

安木达叫住这群男子,“地上这些尸体,你们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卫琅说是啊,“要找个说辞,把我们撇开。”

“我们需要一个富贵之人,替我们开罪。”季离忧道。

苒苒察觉众人的眼睛都看向自己。“行吧行吧,就我来处理。”

几人都走了,唯留下安木达和苒苒。

走了几步,季离忧听见苒苒嚷道,“来人啊……”

说书人想了想,“你说,要是附近的人都已被刺客杀了,她要吼多大声才能传到远处的街上去?”

季离忧笑了。倏而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苒苒吗?”

说书人点头说是,“但是,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季离忧接道:“我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笑,我便也想笑,要是她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又担心她总是受伤,她前头帮季善敬欺负了我,我虽然气得半死,但隔日她泪眼汪汪来找我道歉,我便又原谅她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说完后,发觉身边人不言语了。

季离忧不禁耸然失色,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

说书人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想保护她。”

季离忧点头,“确实如此。但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一开始就没有。”

他开始胡思乱想,“你说,会不会因为我祖父是季伏微,她祖母是时嵬,所以到了我这一辈,冥冥之中,祖父想要我继续保护时嵬的血脉,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说书人默然良久,才接着道:“狗屁。”

一路的月光,二人踏月而归,半途中都是斗嘴,季离忧走一步,手腕上的银铃便响动一声。

他没有发觉,银铃的铃舌发出的声音已经悄然浑厚,像是裹了薄薄一层米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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