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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剔骨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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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问他,“去哪里?”

季离忧道,“我去死,被你气成这样,我还不能去寻死了?”

说书人好声好气,“但是你又没赢我,所以你不能离开我,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跟前,我得亲眼看着。”

季离忧捂住耳朵,“我出去走走,反正有这铃铛,我走多远也不算远。”

他走后不久,说书人便对着檐上道,“听了这么久,人都走了,也该下来了吧?”

卫琅翻窗而出,“抱歉,我无意听你们吵架,也无意看你们打架。我本来只是想找他喝酒去。”

他指了指他的肩膀,“你受伤了。”

说书人坐在桌边,低垂眼眸,和方才判若两人,“我不瞎。”

“不是自己可以愈合吗?”

“不能。”他说。

“要不,我用符咒帮你一下,看伤口还不浅。”

“不用白费力,他是用紫轻烟雨伤的我,紫轻烟雨在浣神台浸过百年,已经有了弑神的灵力。”说书人淡然道。

“你刚才没有告诉他,要是他真的用你的剑杀了你,你要他以后怎么原谅自己?”

说书人摇头,“他不会,他永远也不会。”

季离忧缓缓走出门,忽然发现有灯光穿林而来。

有两个侍女,提着两盏青纱灯笼,左面的侍女年纪较大,身材较高,垂首作礼道:“是老夫人叫我们来请良公子去……”

到了老夫人那处,桌面上已摆好几碟精致的下酒菜。

他只有行了礼后坐下来,道:“离忧到了。”

侍女将珠帘掀起。

但走出来的却是苒苒,脸色如纸。

“怎么是你?”季离忧道。

苒苒说,是她求了老夫人把他叫过来,要是她去叫他,他肯定不来。

四周沉闷。

下人都走了,只有他和她。

苒苒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根本不知善敬哥哥在青游庵里埋伏了杀手。”

季离忧也只有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苒苒继续解释道:“你不相信也没事,但是善敬哥哥他不是故意的。他的出身不低,但是老夫人和夫人总是打压他,从小他听得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你,你何时学会了什么,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良渚,你会的,他一定得学会,他无论做什么事都分外努力,总怕老夫人瞧不起他,是他们把他逼成了这样。”

季离忧笑了笑,道:“你是不是从来都觉得,他的命是命,我的命一文不值,我要是死在他手下,那也算了却他多年的心魔,是也不是?”

苒苒苦笑道:“我把你当成哥哥,又怎么会不在意你的命,只是善敬哥哥,真的很可怜。”

季离忧沉默了半晌,缓缓道:“难道我不可怜,我学着祖父的样子长大,处处都像他,就连我倾心相待的人也是因为我像他才对我动心,我不卑微?我没有娘亲教养,爹爹又总是中规中矩教我,我就算是摔倒磕破,他也只会让我爬起来,我长这样大,爹爹除了小时候我走路摔跤会抱我,等我学会走路,他再也没有抱过我。我难道不怕孤单?但是爹爹说,我得把祖父的书读完,还得注解,没完没了的文章,总也看不完的书。我不想学剑,但是就因为祖父的剑术很好,我就得学着和他一样。凭什么,我长这么大,就得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中,我没有了真正的我,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苒苒也沉默了半晌,“对不起。”

季离忧忽然大笑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何道歉,该道歉的不是你。”

苒苒缓缓道:“我的确做错了,为了赔罪,我也应该把这给你。”

她慢慢打开了那副画,“这不是我画的,是宫廷里的画师,在她初登后位时绘的丹青。”

季离忧现在自己都很迷茫,根本不想管别人的事了。

他抬头略看了一眼。

心脏在隐隐发疼,却微笑道:“我猜的果然没错。”

“什么?”

季离忧长长吸了口气,道:“那位叫时嵬的女子就是敏徽皇后,也就是你祖母。”

“不可能,我祖母小字芷宁,有苏芷宁,雕题人。”

季离忧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道,“真是个走不出的怪圈子,一环接一环,一个人也没有落得好。”

苒苒不懂其中内情,“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和他们一样,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一个人的真心。”

庆祝季老夫人喜寿那日,老夫人开玩笑说,良儿这孩子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季离忧听完,面色一僵。

若是不尽快离开,恐怕真的要被困死在良渚城之中了,季离忧心想。

但说书人总是说,在等等。

季离忧收拾了行李,准备自己先启程,但他好像打定了主意让季离忧在良渚多留些时日,季离忧不明白,他到底有多少事要办,难道不能自己办完了,独自一人回伯虑,非要把他拘在良渚等他一起走。

脚步声渐渐近了,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个人,手里拈着一朵花。

一朵洁白的花,中间的花蕊却是淡蓝色的。

“卫琅?”季离忧诧异,“你怎么来了?”

卫琅慢慢地走过来,将花插在房中的瓶子里。

“这是什么花,蕊竟然是蓝色的?”

卫琅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哀伤:“墨脱花。”

季离忧痴痴地看着那朵花:“伯虑好歹是花都,我也见过墨脱花的亲戚,都是黄色的蕊,你这个,我还从未见过。”

“你知道什么,草原上的墨脱花种类可多了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季离忧摊摊手。

“那你想不想知道,这花的故事?”

“我喜欢听故事,你说吧。”

“你去过失韦没有?”卫琅问他。

季离忧摇摇头,“打从东胡路过,但从未去过失韦草原。”

卫琅叹了口气,忽然在季离忧对面坐下,道:“若是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失韦的草原和海子。”

已是夜间,两人秉烛夜谈,浅浅的星光从窗子映入,照在季离忧一尘不染的月白袍子上。

卫琅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暗室中看着一点闪动明灭的香火。

明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一点星火,但是这星火在他眼中亮如火炬。

卫琅替他占卜时,察觉他像是大漠中的烟火,又像是高山中的白云一样,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可却在触不可及的高岭。

他全心全意地看着季离忧,忽然觉得凌乱的心已不再凌乱,其中仿佛也有种奇异的韵律。

“你怎么不说?”季离忧还等着他说墨脱花的故事,见他半天不说话,盯着他看。

卫琅没有反应过来。

幻境本就是由心而生的,如果他看见的幻境确实是腾格里的指引,那也是他自己生了心魔,和季离忧没有关系。

如果说季离忧是一幅画,那他便是画中的神品。

卫琅叹息道,“我给你变个戏法?”

“明明说要给我讲故事。”季离忧道。

卫琅随手一指:“你再看看,故事就在那里?”

顺着他的手指,季离忧看见了远处的牛羊,他再低头,遍地是青草。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有日头升起。

季离忧立刻怔住。

他摇了摇头,望向窗外,窗外的月光还是清明的。

难道方才只是障眼法?

卫琅笑道,“我给你讲故事,和别人给你讲故事,都不一样,我带你去看。”

慢慢的,有几个骑马的汉子朝这边走来。

现在季离忧甚至连他们脸上每一处皱纹都能看得很清楚,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毛孔正翕张,衣衫跃动。

而他们却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你是在带我看回忆吗?”季离忧望向卫琅。

卫琅疑惑,“你怎么知道,这是一个人的回忆?”

大多数人在这种奇异的情况下,都一定诧异不已。

但季离忧早已见过许多次。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

季离忧看见了一汪清潭,但水面宽广,像是看不见尽头。

有一男一女躺在草原上的高地,大雪落下,两人在雪中殉情。

后来草原上的狼群来了,将两人啃食干净。

就在这一瞬间,季离忧慢慢地转过头,凝视着他,本来已因为疲倦悲伤而有了红丝的眼睛,忽又变得说不出的清澈冷酷,刀锋般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以后,不喜欢悲伤的故事了,你不要逗我哭。”

卫琅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种墨脱花的由来,再说,你真的觉得这让你很难过?”

“人都殉情了,难不成还是个欢乐的故事?”

卫琅又笑了,笑得却已有些勉强:“如果我告诉你,他们去了腾格里那里,你信不信?”

季离忧道:“都被狼啃干净了,还去什么天神那里。”

“你知道腾格里是失韦的天神?”

季离忧点点头道:“我听闻老头说过。”

卫琅不笑了,过了很久,才缓缓地道:“草原上对于亡者最高的敬意不是用最好的棺椁下葬,而是天葬。”

“天葬?哦,就是进狼肚子里。”

“你不相信?”

“不信。”季离忧摇头。

“你是不信天葬还是不信腾格里?”

季离忧闭上了嘴。他知道接下来随意说一句话就能惹恼这个从草原来的人。

卫琅淡淡道:“你怕你说的话惹我发怒?”

季离忧不否认。

“你不是腾格里的信徒,我不会怪你。”卫琅说。

“多谢。”

“你是闻先生的信徒吗?”

季离忧的手握紧,心却沉了下去。

卫琅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也没有必要追问。

“那你有没有在他身上见过这个?”

季离忧的脸一白,“没有见过。”

这殷红的,像是女子额间的花钿,却比女子的花钿妖娆诡异百倍。

他当然见过。

“我说的话你信不信?”

季离忧现在知道了他今天算是个不速之客,“信,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信你的话。”

“我现在告诉你,他不是神嗣,已是堕神。”

季离忧冷冰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若不是罪恶滔天,他不会被剔仙骨,这印记也不会出现在他身上。”卫琅道。

季离忧反问,“你见过这印记?”

“也许你不知,腾格里给了我天眼,可以看出三界之外,他的伪装,逃不过我的眼睛。”

季离忧点点头,“厉害。”不甚经心。

他好像明白了,说书人背后的伤痕,那一道一道的不是鞭痕,也许是剔除仙骨留下的伤口。

他也只是见过那么一次。

“你不该和他为伍。”

季离忧笑了,“你得躲远一些了。”

“为何?”

“因为,对闻老头来说,杀人,百无禁忌。”

“我很想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我觉得,你不会信我。”卫琅说。

忽然,他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卫琅留下一句,“若有事相求,必前来相助。”

凌空翻身,跃出窗外。

季离忧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却带着种很奇怪的神色。

霍然转身:“你回来了?”

季离忧看着他,仿佛想开口,又忍住了。

他整个人忽然都变得冰冷:“他和你说了什么?”

季离忧指了指瓶中的花,“他在告诉我,墨脱花的由来。”

他握住他的那只手好冷,冷得可怕。

但季离忧紧握住他的手,黯然道:“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

“你骗别人我觉得有意思,但你骗我,我总是想杀了你。”

季离忧的心里就像是有把刀在搅动。

说书人轻抚着季离忧苍白的脸:“你记住,你今日没有见过卫琅,你一直一个人呆在季府,谁也没有见过。”

季离忧没有开口,没有动。

他似已完全麻木,呆滞地成了一个傀儡。

片刻后,季离忧回过神来,见他已经换了身衣服,问道,“你回来了?”

说书人坐在桌边,伸着手道,“我很累,你到我身边来。”

季离忧问道,“你还要多久办完你的事,我实在不想呆在良渚了,我想婴师傅他们了。”

说书人没开口,低着头。

季离忧蹲在他面前去看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我说我很累,你抱抱我好不好?”

季离忧叹息,永远都不知他在忙活些什么,他不说,他便不知。

厌倦又沮丧,季离忧无奈。

他替他摘去背后的一片花瓣,与此同时发觉他身上有女子的脂粉味。

他忽然开了口,“你今日在府中做了什么?”

季离忧平静道,“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看看书,弹弹琴。”

他说他头疼,季离忧替他揉着,“是我让你头疼了?”

说书人没回。

“你和我这样,估计是不到伯虑就得散伙。”季离忧故意说。

他在他身后替他按揉头,说书人不知是被他哪一句话惹怒,登时将他倚在桌边,也不顾他身后直接撞到了桌角。

季离忧挣起来,“你不长眼睛?我磕在桌子上了!”

说书人松开他,“对不住。”

两人颓然倒头就睡,各怀心事,没有一个真正睡着。

季离忧蜷缩起来,他原本只是想拥住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

说书人问他,“要是有一天,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是假的,你也是假的,你会如何?”

“怎么可能都是假的。”季离忧闭了眼。

“你会怎么做?”

“这样说,不就跟做梦一样吗?既然是梦,醒来就好。”他说。

“梦醒来,要是你发现我和你从来不认识,你会如何?”

季离忧点头,“挺好。”

说书人突然很想用枕头捂死他。

“小兔崽子,白眼狼……”他下半夜絮絮叨叨不止,平日里听起来很威严又深邃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叫人头疼。

季离忧只好转过身去,“这样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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