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师兄弟二人刚刚站稳了半只脚,仅仅喘了口气的功夫,谁知仙界竟出了一件大事!
随着和生大殿的地动仪叮咚一下一下了滚落了六个铜球,他的老家富娥山竟发生了一场地震!
当时那种震撼,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明觉山都能感受到,以至于那地动仪竟一下子滚落了六个铜球。
那日,抬头看西北角天空竟突然阴沉了。
人皆道是,富娥山这座神山随着地震竟开裂成了座火山。山顶上列出了一个巨大的火山口,汩汩的冒着岩浆。
但是虽看起来十分危险,岩浆始终未曾扑出,因此未曾成为大灾祸。
他震惊之至!
一颗心被悬到了喉咙口。那里可是他的出生的家乡啊!他再熟悉不过那座山,山顶光溜溜的一片,怎么突然裂出一道火山口?
他担忧起来,那里还有他的家人呢!他祖上世世代代,公输氏族全部的身家,那可都在那座所谓的神山的山麓下啊!
他曾听闻过,这座山大喷发已是上万年前的事情,彼时还方为古神纪,坊间传说曾经最后一个神女名叫桓央,她便是投入了那座火山口这才陨身的,是她以如此之奉献才止住了万年前那场大灾。
那是一座神秘之山,山上物产丰沛,对世代居住于此的人来说,它更是一座富饶之山。
可是便是这座山,怎会真的如传闻一样,顶上裂开一个大口子,里面还有岩浆冒出来?
难道那传说中神女的献舍是真的吗?他本以为那山的传说仅是旁人杜纂出来的,就算真会裂成火山,他想他这辈子是不可能看不到的,怎会在有生之年碰上这种离奇之事?
可是他根本已经来不及再思考了。
他在想的时候,手上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发往富娥山。
但正在他要走之时,家中松鹤从远方飞来,托书而至。
信上说:父亲正因在外经商,躲过了一劫,但在家休养的母亲却因此大灾,已经西去了。
家父悲痛之至,写下此信,他还唤吾儿千万不要乱跑,父亲自会打点好家业,安抚好亲友。他甚至还鼓励他用心学道,不要因家事误了学业。
呵,怎么可能呢!发生了这样的事如何能安心学习?!
天地阴沉,山海壮阔。
这此间的生灵,纵是修了道,也不过多续了些蝼蚁般的寿命,他们的死亡于这浩淼的山川大泽而言不过是一片树叶的凋零。
他悲哭。音已哭哑。
连自己的父母都顾不好,他学这医术有何用处?!一时间,云上峰的风景,颜色尽失。
他只是不知道,众难同至,为何是一桩接着一桩。他感到自己的过往仿佛大梦一场,如今才初醒了。
他还曾怪怨过父母,为何小小年纪就把他送出来拜师学医,谁知到如今这副光景,竟是子欲归而家不再!那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折磨!
他发怔的跪在地上,想象面前是母亲的坟。而如今母亲真正的坟在哪里呢?他不知。只好悲哭。
他就是个懦夫,什么也不能做。
然而此时,他的师兄就在一旁看着他。
他或许也很想安慰安慰他,但他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是个没有父母的人。
然而灾祸往往不单行。
大灾之后往往还有大疫。
那向来富庶之至的富娥山,怎经历得起这种连续的大难?由于地震,一夜之间琼楼俱倒,疫情更加重了伤亡,一时尸横遍野。
这疫情止不住,楼宇也根本无法重建。而且时不时的便有人要死,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出短短一个月,富娥山的诸城皆成了死城,药品甚缺,通道不达,城门紧闭。
而那峨山城主自天庭归来,看见了如此生灵涂炭,不愿自己苟活,含恨跳下了城墙。可他的尸身却被众人唾,分尸并弃置枯草堆里,不得好死。
当所有的人都纷纷想逃离这富娥山,有的人却想要逆流而行。
当年明觉山发往富娥山赈灾的一列仙人,他师兄也在其列。
明觉山仙君长老众多,轮到事了,肯站出来的却没几个。有好几个长老都因为这次大灾,急的“一夜大病”,虚弱得竟连床也下不了。
而对于年轻的云上峰峰主在这时站了出来,众仙家皆表示连连称赞。
殊不知,为了换他们这一声称赞,是要有多么伟岸。
但当时的公输梓祝,只是以为他师兄,自师父去后压力太大,导致万念俱灰,竟生出这等不要命的想法。况且说,身为富娥山人氏,再怎么,也该是轮到他去做这个讨死鬼。
明明该他去殉葬。
于是在师兄临行之前,他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焦急的说:“换我去!我就算再怎么不济,我也是富娥山的人,我的同胞正在受难,我就算死了也该魂归那里!”
果然见他不肯,依旧执意要走,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任凭他怎么扯都不肯放开。他心一横,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恶狠狠的说:
“如果师兄非要去,就带我一起去!反正,我此生已不愿再同明觉山上的这帮虚伪贪婪、胆小怕死的鼠辈一起苟活了!我此生,也不愿再受他们这帮庸人摆布愚弄!到死都不会!!”
谁知他素来儒雅师兄,反手却是狠狠地赏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脸。面上火辣辣。
那时师兄第一次“欺负”他,谁知竟是在这种时候。他因为挨了这一巴掌,至今“怀恨在心”。
他只听师兄语气愤怒至极,表情仿佛寒冬冷彻,肃杀万物。
他字字坠地有声:“你怎么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有个几斤几两!年纪轻轻的半吊子,去了只会给我添乱!”
“况且,你这孽障还口出狂言,你难道忘了师父在世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吗?!你还要丢人丢到外面去吗?丢到你老家去吗?!”
“我何错之有!”他发怒着大喊。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难道事实不就是如此吗?!”他用尽全力的抓住他的手,发狠了似的拖住他。
师兄被他抓的发痛,回过头再次挥了一巴掌。
“你给我清醒一点!”他冲着梓祝那桀骜的面孔,他见那脸上已经发了红,于是趁他慌乱一把扯回袖子。
而此时的公输梓祝,挨了打却像是发泄似的大笑起来,“打得好!打得好啊!”
师兄振衣,端正道:“从师父去后,我便代师父之命管教你。”
他深深叹出一口气,稳住气息。
“你今日执迷不悟,不遵我意,且口出狂言,目中无人,你此等大逆不道,我以云上峰峰主的名义,罚你禁足云上峰三月。望你回头好好思过!”
这一番话下来,见他依旧不做声。
他以一种最狠冽的语气,开口道:“如若你不从,我自会代师父驱除业障,即刻便将你逐出师门!”
说完他狠狠的大袖一甩,此番倒颇有师父在世时的味道。梓祝不住的想,师兄这峰主,端的是越来越像了。
而此时的他就坐在空旷的地上,脸上火辣辣的,心间如同刀搅。
你说我年纪尚小,可是你自己也不比我大多少。
你说我是个半吊子,但纵然你医术再好,难道你的本事已经大到敢往死人堆里走了吗?!
你说我目中无人,大逆不道?哼,我看你才是瞎了!到底是哪些人欺负我们在先的?!你竟还敢传师父的命,要把我逐出师门!那你就尽管试试!
他无比哀痛,伏在地上大哭。终究是无法,他知道师兄的性子比他固执百倍。
而他那个向来话不多的师兄,那个在他刚来时只比他高一个头的师兄,那个老是把鸡腿夹给他,总是无奈的帮他掖被角的师兄,他头也没有回,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感受,只是冷冷落下一句:
“你要知道,姜舒仙君一代医术宗师,绝不能后继无人。若我不回来,你定要把术业弘扬好。到时候师父他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他说完一脚跨出门去。
梓祝苦笑,呵呵,你说得真是好听啊!
他心里道:只是可惜了,弘道的事并非我的最终理想,我是个商贾的儿子,纵然有师父悉心教导,但在最深最深的心底里面,我只想要前程似锦,只想要官运发达,我只想显贵人前,只想受人夸赞,我就是这么个地地道道的俗人!!
所以,那什么弘扬师道,什么匡扶苍生,这种大义凛然的事情还是交给你来做吧!我没那么伟岸!
他留下眼泪,哭道:“可是师兄啊!当你自己况且还照顾不好,强忍着生离死别的痛苦,如何去布道众生呢!”
“你可知,你这一去,不论生死,已经为师父赢得了身前生后名,师父,姜舒仙君,其实这已经够他含笑九泉的了!师兄啊,你真真是师门的荣光啊!”
就这样昏天黑地的,他一个人被留在了云上峰里。
他那时在云上峰,日日读书,终日不见天。
他白日里战战兢兢,晚上夜夜难眠,生怕外头来人,传来的正师兄的死讯。
可是死讯没等来,来报的人嘴里喊的却是喜讯!他喜出望外,忍不住跳动的心脏,心想终于等到了拨云见日的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