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上次她入军营, 主帅行为举止疯癫异常,险些将她也折磨地只剩一口活气。www.xiashucom.com
此番苏澄瑛断见不得这种天怒人怨的事再次发生,也是为了防止军中有奸细探听,提议直接将嫂嫂扮成自己营下的近卫女兵, 不易被发现还安全。
主帅本欲出言阻止, 抵不住周围一众苏门将领们左咳右咳,板起脸色, 意思要他公私分明, 大战将至,此番宇文珃寻不得人, 极有可能抛下整个草原, 孤注一掷与大轩军队对抗, 战期不定, 哪里容得下他假公济私。
更何况神羽君那边还看着,万不能叫霍仪将此事说给吕太师,此事定要隐蔽再隐蔽。
苏澄扬揉眼扶额压下火气, 眼睁睁见澄瑛将她带走,那个狐狸精离开他高兴的摇头晃脑, 这更让他难过添堵。
到底还想让他怎么做?做什么?可他没资格问出口, 是他说的,只要她可怜可怜自己, 只要能让自己时时见她,其他的一概不奢望了。
苏澄扬未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身后便是深渊万丈, 一步不敢逾越。
夜深,帐外巡逻兵的火把时刻不差地绕过主帅大帐,帐内榻上的男人眼睛望帐顶瞪得老大,根本没有丝毫困意。每每想起白日偷吻她,薄唇就一阵干涩,肺腑间有团火烧的旺。
他承认自己卑鄙,一记耳光一个吻,其实他还想问,若是他明天死了,能不能今夜换得一夕鱼水之欢。
思及至此,男人舔唇,口干舌燥起来喝水,他已经喝了三壶凉水了也依旧如此,睡不着难受,抓心挠肝地想去见她,担心她那么娇弱,会不会受欺负,遭人排挤。
女将军在军队内行事多有不便,所以澄瑛手下有一队女兵近卫,他素来不问也不掺和,如今想掺和也晚了。
苏澄扬心焦直咬牙,眼前覆上暗红,他知自己脑子混沌不受控,索性利落穿好衣物披上大氅,他不能坐以待毙,任凭自己发疯暴躁,掀开帐帘闯入茫茫夜色之中。
他想见她,现在就要。
——
苏澄瑛本意是要她与自己同住,她再三推拒,多谢澄瑛好意,委实是苏门照顾她才将她保护起来,若是旁人哪里会担如此风险,顾得她和弟弟死活。
白纾姮懂得感激,且军中两派分歧她也有所耳闻,哪里还能再给澄瑛添麻烦。
近卫女兵的扎营处紧挨着副帅营后,随时听候前帐副帅差遣,苏澄瑛拗不过嫂嫂只得将她安排在此,也命令众人不得泄密,处处照顾她些。
苏澄瑛走之前也是左叮咛右嘱咐,还一度开口要她与自己同帐住,白纾姮说了一遍一遍要她放心,才将澄瑛送出帐外。
白纾姮刚要伸手掀开帐帘回去睡觉,只听着里面女兵旁若无人的高谈,虽是女人但在军营混迹多年,脾气秉性也是随男子粗犷豪放,不拘小节。
“呵,瞧瞧人家细皮嫩肉,哪儿像我们风里来雨里去,皮糙肉厚叫男人连看都绕着走。”
“他娘的,老娘若长成这狐媚样子,老娘也攀个高枝儿,走哪都有人护着。”
“咱啊,几辈子也长不出人家那模样,得了,少啰嗦赶紧睡觉。”
帐内吹灯,黑暗一片,高谈声也瞬间消散,她这才掀开帐帘,蹑手蹑脚的爬上为她多匀出来的床位。被褥皆是澄瑛送她的,也够她晚上不受冻。
只是普通兵士睡得皆是通铺,一张长席睡十个人不成问题,女兵人少也宽松,一张长席睡七个人,空隙翻身也够,虽然帐内打鼾声震天聋聋,她也不娇气,有个住处就好。
夜里口渴,她轻手轻脚下地准备给自己倒口水喝,睡得七荤八素全凭直觉,黑暗下她毫无防备倒水,再将水碗端到自己嘴边大口喝下。
第一口,她就吐了,连咳了好几声,水碗里是涩辣呛喉的酒,这些女兵竟然将酒装进茶壶里,这不得日日喝成醉鬼?
自食其力,自给自足。她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去打水喝吧,千万别给旁人添麻烦才好。
麻烦,她最不愿予人添的就是麻烦,最难偿还的就是好意。
天地三界之内,她是唯一一只被报恩吓怕的狐狸精,话本子总归是骗人的,哪里有妖精报恩是和和美美结局阖乐,好事从来摊不到她头上。
借着月色,白纾姮兜兜转转绕到水井旁,下桶打水她在山独居时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军营水井的绳子都是用的再糙不过的草绳,极容易将手扎伤。
细皮嫩肉,这话一点也不错,她手上没有茧,刚将桶连绳抛到井里,手指便被草绳硬刺刮伤出血,她仔细将刺拔出来,疼得难过直抱膝蹲在水井旁边。
从来到她这里,什么事都不会顺顺当当地渡过。她以为嫁人了余生就能安稳,不曾想结局会是如此;她以为好好在北藏休养,谁知东岚禁军就来了;她以为躲避到荒郊野外,却逃不过敌方硬要抓她。
如今,连口水她都喝不到了。
白纾姮委屈难过地抱膝,眼泪盈盈地抓着手边的土和干草撒气,总归土和干草不能欺负她,她也是欺软怕硬,虽然这世道上比她弱的也没几个,土和干草算两个。
忽地,角落里冲出一个高大身影,当即解下青蓝大氅披在她身上,忙屈膝蹲下察看,以为她是怎么了,大半夜跑到井口旁边,当真是要吓死他了。
白纾姮将头瞥到一边,好了,这天地间最不讲道理,最能欺负她的人来了。
“姮儿,我们有事说事,别憋闷在心里。”
“你以为我要跳井?”
太可笑了,白纾姮用手背抹抹眼泪,一个疯子劝她看开点,倒像是个笑话。她将披在身上的青蓝大氅塞回哑然失语的男人手里,她拒绝这个疯子的好意。
本来这些时日以来,她就已经欠他不少好意了,又是金牌令箭,又是将她带进军营躲避,还惦记着尔罕。她不愿意再被动地接受,真的不知道拿什么偿还,也有负担。
“披上!冷!”男人强硬地将青蓝大氅裹在她身上,命令口吻的要她穿上,这冰天雪地可不是闹着玩的。
算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要吼就吼他的去,白纾姮不乐意搭理他的一厢情愿,和他讲道理更是白搭。左右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没有心力再和他计较。
她是来这里喝水的,也不是找气受,赶紧打完水赶紧回去,也好过陪一个疯子发疯。
桶和绳子已经落到井中了,白纾姮站起身回头弯腰,拉紧草绳向上提,旁边杵着的男人才意识到她是要喝水,忙上手拿过她手里的绳子,嘴里还说着:“姮儿,我来,你不能干这些粗活。
她不松手深呼一口气,神色坚定望着井面,坚持道:“谢谢,不用,我自己来。”
他字句铿锵,语气坚定若凿钉板的气力,使人不容质疑:“姮儿,你做这些,我不忍心,也舍不得。”
“不必了,我自己来。”白纾姮不为所动,依旧执拗地拽着绳子,可男人不撒手,她毫无办法。
她太被动,才会被人死死掐在手心里,她只是想为自己做一回主,一些事情,即便再小的事情,只要力所能及,她也不想依托旁人,只想自己亲力亲为。
可苏澄扬强硬地令她恼怒,女人咬紧唇,终日积攒的委屈怨气濒临爆发,外人只会在意她攀上高枝儿,走哪都有人护着,以为她幸福美满应有尽有。
可事实呢!事实是何面目从来不会有人知道!
“我想自己来!我想自己提个水也不行吗?!”女人崩溃地喊道,这些日子的委屈积怨如同一只手扼住喉咙,使她窒息。若鱼刺卡喉,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素来娇弱的女人松开绳子,用尽全力将他推到一旁,苏澄扬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突然而来迎来她的崩溃,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月光下,女人单薄无助的耸动肩膀,却听不见哭声,怎么会呢?怎么会什么坏事都摊在自己头上?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她已经那么努力不迁怒不埋怨,那么努力压下所有委屈愤怒,怎么老天爷连一点好运气都不肯分给她?
寂静四野之下,白纾姮终年堆积的埋怨委屈终于歇斯底里的爆发,声声落泪的控诉:“你如今口口声声不忍心舍不得!你舍得不回家,舍得吼我,舍得为了苏澄琬什么豁的出去!那我呢!你连你的妻子孩子都不要!你跟我说,你舍不得?”
“姮儿,对不起,我......”被劈头盖脸一顿指责的男人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他高兴她终于不用佯装若无其事,将所有事都憋在心里。
他难过,因为他无力反驳,她的所有指责谩骂,都是他该承受的。
女人堆积如山的怨怼找到宣泄出口,势同海啸,她音色极高,似是喊出来才痛快:“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受这些欺负!只因我欠你们的吗?你以为苏澄琬是我恩人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老实说!我恨透了!我恨透苏澄琬了!”
“可我没办法!我不是坏人,我不能恨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恨你们苏家的每一个人!我甚至想过如果我也死了,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就会比苏澄琬高上一点点,不,不用高,同等就够了。”
即便是此时此刻,她还在退而求其次,男人的泪消散在风里,结痂的心再次崩碎,他想上前将她拥入怀里,告诉她,若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
“不!我不能死!”她声泪俱下地否定,恼怒自己想法的愚蠢,“好,我不死。我不计较,我退步,我让一让,我告诉自己,这是你的执念,哪有哥哥不惦记妹妹呢?我是将门的夫人,我该宽容贤惠,我甚至允许你带陌生人进府来住,我以为即便你想做什么,你都会事先与我商量。我错了,在你眼里,我永远是外人,是你们将军府的外人!”
终日累积的失望埋葬成绝望,她的一切悲哀绝望都是因那个无辜流逝的孩子,白纾姮想到孩子时激动不已,哭泣的嘶喊足以毁了她的嗓子:“你不回家,那我找你也好。我知道自己有喜了,我想你为了苏澄琬终日愁眉不展,告诉你你会高兴,会笑一笑。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
“...对不起...姮儿...我,我不知情...”苏澄扬哽咽地回答,提到孩子他也无比心痛,若他当时知道她有孕在身,或许两人之间也不会有如此巨大的沟壑。
女人美艳娇媚地面容漫过泪泽,她掐紧手心,反问一针见血:“你不回家,你还指望你自己知道些什么?你只想知道你的妹妹到底怎么死的,你只想知道苏澄琬生前受了什么委屈!孩子对你来说重要吗?不重要,就算你知道又能如何?你会停手吗?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哎我去写这章给我自己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浪费一包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