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骨看到陆修桑手上的神器, 他的表情开始变扭曲:“路横怎会同意以身铸剑!”
那把神器并非远古时候斩杀他本体的武器,但上面残留的气息依旧让魔骨心生震颤。
没有人解答魔骨心中的疑问。
陆修桑足尖一点,有如流星飞遁而去, 一人一魔对上, 灵气波动瞬间扩散数里。
此刻的魔骨已经癫狂,它夺舍的中年修士身体已经腐烂,随着魔骨的大声呵斥, 脸上的血肉一块块地往下掉。
藕断丝连, 腐肉和汁水拉扯成细线, 最后断裂坠.落砸在地面上。
它口中吐出作呕的浊气, 熏得陆修桑几乎要呕出来。
魔骨冷笑:“陆修桑,就算有神器,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而我只要杀掉你这个第一高手,那么十四州将无人是我的对手!”
修仙界青黄不接,下一个“陆修桑”怕是还在娘胎里没有出来。
魔骨得意洋洋地说:“要怪就怪你当初在三十三重殿血战,杀掉无数的修仙者。”
它在炫耀, 也在借此来摧毁陆修桑的道心。
今日的因果都是由陆修桑一手造成!
若是当初陈祁远和云嫦没有进入浮生秘境中, 那么魔骨也不会选择他作为附身者!
换种角度, 假设当初被附身的人是别的修士, 他们的身体大抵是撑不了多久的。
它无法依附在宿主的身上一直吸收灵气,那它就会很快陷入沉睡。
下一次的苏醒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但很肯定的一点便是……它再度苏醒的时候, 估计陆修桑和云嫦早就羽化了。
魔骨还要再继续说, 但陆修桑打断了它的话。
“你说这些话, 对于我来说只是笑话。”
“我此生所做之事, 向来无愧于心。”
“助我者救之,害我者杀之。所谓的善良不能仅靠口头上的说服,强悍的武力更是一种捷径。”
陆修桑双目通红地盯着面前修士。
自己的杀的人还少吗?他所做的这一切, 一是想要拯救天下苍生,二是想要为云嫦生活在安稳的世道中。
二人在空中对峙,魔骨大怒,不顾法力的消耗发狠心攻击陆修桑。
突然一股纯净的灵气无声笼罩此地。
云嫦退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抬手结法咒,运转功法。
她口中咬着补充灵气的丹药,此等丹药能让她暂时拥有灵气。
但魔骨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它不顾一切催动魔气和云嫦对抗。
两股气息相撞,云嫦后退了一步,嘴角溢出鲜血,她忍着内心的痛疼还要再撑下去。
“大师兄……”
守在她身边的韩扬看到她出手,想要说话,最后欲言又止,最后足尖一点朝着高空飞遁前去帮助陆修桑的忙。
魔骨此刻将心神抽出一部分用来对付云嫦。
随着时间的流逝,魔骨发现越来越不对劲。
有云嫦在,此消彼长,陆修桑越来越强,反而是自己力不从心!
甚至因为陆修桑的表现,一些畏畏缩缩的修士也出手来围攻自己。
陆修桑此刻也发现了云嫦的小动作。
手中的神器和云嫦身上的气息相互影响,他顺势看过去,看到云嫦没有乖乖地躲开,而是站在靠前的位置。
陆修桑心中又气又急。
她的筋脉全断,就算靠着灵丹来补充灵气也只是杯水车薪,如果魔骨突破了自己的阻拦不顾一切地冲向云嫦,那云嫦压根就跑不了!
陆修桑执剑挡住魔骨的一击,声音沙哑着大喊:“云嫦!”
云嫦听到他的喊声,抬头看了一眼,冲他莞尔轻笑。
云嫦再催动法力,以灵气挡魔气。
魔骨被她的灵气震了一下,就这么一个空隙,陆修桑抓住机会剑身划过魔骨的右手,将其砍断。
魔骨勃然大怒,它呜呀大叫。
“黄毛小儿!我来远古大魔的蝶骨,天地滋养出来的意识,怎会败在你们的手中!”
魔骨杀红了眼。
此刻一个修士想从背后偷袭,被魔骨发现,它剩下的左手化作利爪穿透了他的胸膛。
瞬间此人变成了干尸,直愣愣地从高空砸在地上。
魔骨撕开自己附身的修士身躯,一团漆黑的怨气盘旋着一块蝶骨。
它身上的怨气化作无数厉鬼四散去追杀修士。
更为诡异的是,它可以伤害到别人,但别人却不能伤害到它的本体。
韩扬和云嫦分别被一道怨气厉鬼缠绕住。
云嫦一擦嘴角的这大声喊:“普通的凡物都杀不了它,师兄,只有神器可以伤到它!大师兄!”
全靠他了。
云嫦她双手放在身前,再催动身体里的法力忍痛使出功法,将自己的纯晶之体的气息扩散出去。
魔骨每每想要使出大战都被云嫦的气息所克制。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断,它心中的怨气越来越强。
云嫦!
当初就是这个小丫头陪在伏珧身上,竟然也让一个内心不够坚定的伏珧灵尊迟迟没有被自己彻底影响!
若不是她的出现,自己早就将十四州变成自己杀戮的战场了。
今日不杀云嫦它誓不罢休!
魔骨发怒和陆修桑撞在一起。
又是一阵强烈的冲击波,在底下的云嫦没有站稳向后踉跄了数步,忽然背后探过来一双手扶住她的腰肢。
云嫦回头一看,陈祁远原来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伏珧!
他一直在默默看着云嫦的情况。
伏珧蹙起眉头,声音阴沉带着不解和苦口婆心:“云嫦,这里太过于危险,你别参与进来。”
云嫦抬头推开他。
伏珧看到油盐不进,心中火烧火燎:“云嫦!没有你,陆修桑也会赢,我们也会帮着他赢的。”
云嫦的话瞬间让伏珧哑口无言:“伏珧,我在救陆修桑的命,也在救天下所有良善之人的命。”
“大师兄和你都希望我能活着,好心我收下了。但如果我在这里没有拖后腿,而是能出一份力的话,我不会离开。”
云嫦抬头看着高空打斗的二人。
之前只觉得这功法可能有点效果,但今日一出手,云嫦才明白此功法是专门用来克制魔骨的。
如果没有自己,大师兄就算胜了也只会是险胜。
他不是旁人眼中的神,他也可能会败。
云嫦呢喃说:“就算是神,也会累的。”
云嫦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气息大涨。
伏珧看到这般的云嫦,内心震惊,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云嫦依旧还是心心念念着她的大师兄。
而自己……
云嫦甚至都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一眼。
就算自己顶着陈祁远的脸,用他的语气和云嫦说话。
云嫦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
对于这个问题,伏珧在心里询问过多次,他也曾当面问过云嫦,答案自然是“没有”。
可他不愿意相信。
脱离了魔骨的控制后,他的神智逐渐恢复正常。
他的欲.望不再被放大,也不再渴望什么功成名就。
他当初被送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的心愿就是活下去,安稳地活下去,和救下自己的仙子安稳地活下去。
他喜欢云嫦。
是少年时的心动,是青年时的恋恋不忘。
是三百多年的求而不得,他的内心也有对当初害死云嫦的愧疚。
他一步步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所以现在他只能看着云嫦和陆修桑不离不弃。
对于有情.人来说,一块死也是幸福。
所以自己呢?自己是一块不起眼的妄想冒充美玉的顽石,是世人眼中的跳梁小丑,是在这里求而不得,也回不去原来世界的失败者。
忙忙碌碌数百年,最后他孑然一身。
伏珧默默握紧了拳头,任由那边打得激烈,他只守护在云嫦的身边。
魔骨和陆修桑每一次交手都是命的博弈。
陆修桑越战越勇,杀红了眼,他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畜生,我杀了你!”
再一剑,砍在魔骨上,当啷一声,魔骨出现了裂缝。
“给我去死!”
又是一剑,魔骨上的裂缝越来越明显。
魔骨的嘶哑声音多了一丝颤抖:“陆修桑,你不怕我杀了明知谣吗?”
陆修桑大声说:“我今日若是不杀你,阿谣照样会死!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它把自己当成蠢货吗?!
只要自己不给它抽空去杀明知谣的机会,那阿谣就会没事!
陆修桑咬牙切齿地说:“你且看看是你赶回去杀阿谣快,还是我杀你更快!”
魔骨怒道:“陆修桑,看来明知谣在你心目中的分量还不够重,本尊就是死,也要带着云嫦那个贱人一起去死!”
它话音落下,身上的魔气大涨,居然施展秘法强行提升自己的实力。它化作两道□□,一道朝着云嫦冲过去,一道强行锁住陆修桑
有修士大惊:“不好,它准备自爆了!”
“不对,自爆也就只有一道本体才能产生威力,到底是……”
话音还没有落下,只听见轰隆一声,陆修桑所在的区域瞬间火光滔天。
对抗陆修桑的才是魔骨本体。
另外一道□□直接冲着云嫦而去,云嫦足尖一点连忙后退数十丈,但对方越逼越紧。
那□□化作利刃,朝着云嫦直直地刺过去!
速度之快,在场众人都没有意料到。
它是宁愿被陆修桑斩杀也要杀掉云嫦!
利刃快冲到云嫦面前时,一道闪光飞驰而来,云嫦定睛一看,伏珧挡在了她的面前。
伏珧大喝一声,催动护体罡气。
下一秒,护体罡气碎裂,利刃径直地扎入伏珧的胸口,将他拖行数步撞到了云嫦身上,二人又踉跄了数步才勉强停下。
云嫦身上也冒出了血迹,但不知道是伏珧的血还是利刃穿过伏珧胸口也将他刺伤了。
伏珧感觉魔气在身体里迅速游走,腐蚀着他的身躯。
他倒在地上看着云嫦,眼珠子一动不动。
他好像要死了……
伏珧轻笑一声,嘴角的鲜血涌的更多。
不过是一道魔骨□□,自己便要用命来应付。
而陆修桑却可以直接扛下魔骨本体。
自己和陆修桑的差距还是太远了……怨不得云嫦喜欢她的大师兄。
伏珧抓住了云嫦的裙子,看着正在施法想要治疗自己的女子,他知道她只是医者仁心,并非真的因为爱而救自己。
但伏珧此刻还是挺欣慰。
“其实……”伏珧断断续续地说,“云嫦,抱歉,我……我……”
伏珧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伤害了云嫦许久,无力偿还。
今日救她一命,剩下的只能欠着了。伏珧胸口一颤,看着阴沉的天空轻笑:“我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去了。”
临死前他想,穿越异世的少年终究是没有走上巅峰,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心想事成……
“云嫦,你要……活下去。”伏珧说出自己的期望。
云嫦抿了抿唇,他怎会来救自己。
伏珧撑着最后一口气,问:“云嫦,你当真一点都没有爱过我……”
他说得直白,却不希望云嫦来骗自己。
“云嫦,你说实话……”
云嫦摇摇头:“不曾。”
伏珧嘴轻轻开合,他还想再确认一遍,但最后无力地笑起来。
陈祁远的二师妹,从来分得很清楚。
原来她当真是从未喜欢过自己。
她喜欢的,在意的,愿意为之妥协的一直都是“陈祁远”的这具身体。
她从未信过“伏珧”,她信得是拿着“陈祁远”当挡箭牌的伏珧。
她对自己的温情脉脉,都是属于陈祁远的东西。
陈祁远以陆修桑的身份回来,她便能毫不留情地收回去。
伏珧苦笑着,力气快速流逝,缓缓阖上了眼。
云嫦看着没有了声息的伏珧,看着大师兄原本的身体倒在自己面前,悲伤还没涌上心头,她便觉得心口一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不是伏珧的。而是从胸口溢出来的。
利刃也伤到了她一点,好在并不致命。
意识告诉她,她需要好好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
这魔骨气息明显能腐蚀人的血肉。
云嫦失神时,魔骨怨气又强攻而来。
而高空中陆修桑在爆炸的灰尘中飞遁出来,他看到云嫦的衣服都被染了血迹,瞳孔一缩:“嫦嫦小心!”
韩扬此刻看到魔骨想在临死前杀掉云嫦,于是立马冲着云嫦飞奔过去。
云嫦咳嗽一声,说道:“大师兄,我没事。”
而后她强提精元,催动气息去和魔骨本体对抗。
“贱人!”
“贱人!天下的修士如此负你,你也要救他们?!当年多少修士追杀你,你都忘了吗?!”
云嫦不闻不问,依旧一名心思地施展功法。
魔骨像是发了疯,本体都经历了一次自爆,却还撑着残缺的骨头想要凝聚怨气。
它像是疯狗,无数的碎片盘旋空中。
陆修桑一一斩下,在众人的喜悦中,他突然眼角余光发现还有最后三块碎片冲着云嫦飞奔而去。
韩扬挡下了两块,另外一块似乎从云嫦胸口穿过。
但云嫦没有倒下,反而是冲着陆修桑笑:“大师兄,斩草除根,把魔骨的怨气一通处理了。”
陆修桑闻言,一弹神器,这柄剑吸收着魔骨残留下来的怨气。
一切事了却后,陆修桑迅速地冲到云嫦面前。
而明知谣则被其他修士解开了身上的禁制。
在满城的血腥味里,残留下来的人都在欢呼。
魔骨死了,被陆修桑杀了!
这消息宛若春风迅速传开,推向四海。
陆修桑早就精疲力尽,但他强打起精神走到云嫦面前:“嫦嫦,都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傲风派了。”
云嫦向前一步跌入他的怀中,伸手抱住他,气若游丝说:“大师兄,带我回傲风派,我想爹娘了。”
说着,云嫦身子脱力向下滑去,紧紧抱住她的陆修桑手掌扫过云嫦的背部,他定睛一看,满手都沾了鲜血。
她的身体过于透支灵气,早就成了空壳,和一般凡人无异。
那一枚魔骨碎片穿过了她的胸口,伤口没有多大,但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来。
陆修桑膝头一软,跪倒下来。
魔骨是铁了心要杀她,想要把云嫦一起带走。
陆修桑想要捂住云嫦身上的伤口:“嫦嫦,你……你别吓大师兄。”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灵气给云嫦护法,但还是竭力相助。
陆修桑声音颤抖,像是要抖散了般。
“我当初让你别来帮忙,你怎么就不听,师兄生气起来真的会狠狠教训你的!”
其他还有力气和灵气的修士赶来帮忙。
陆修桑摸着云嫦惨败的脸,血迹落到她的脸上给她增添了几抹颜色。
“云嫦,别睡,好不好。”
陆修桑连忙去翻云嫦的储物袋,想要找到仙丹,但里头的丹药都不是能帮上忙的。
反而陆修桑找到了一份书信,上面写着大师兄亲启。
陆修桑心猛跳一下。
一般情况下,自己不会翻找二师妹的储物袋,所以不可能看到这封信。
所以……云嫦是预感到会出事,写下的遗书不成?
陆修桑打开查看。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云嫦的书写也不太工整,显然当时她为了修炼功法已经耗费了不少精神气。
“我也曾想听你的话,安心地躲在后面……”
“但若是师兄你落于下风,或者和魔骨难分上下,我会忍不住要帮你的。”
“你大概会很生气吧……”
陆修桑抱紧了云嫦抽泣:“大师兄没生你的气,嫦嫦,你撑过去好不好,我们一定可以护住你的心脉的!”
陆修桑头埋在云嫦的肩头,哀求道:“活下去,嫦嫦……师兄不能没有你,小柿子也在等娘亲……”
众人看着悲痛欲绝的陆仙君,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魔骨被斩断自然是一件好事,普天同庆的好事。
但医仙子却命悬一线。
陆修桑为了两界奔走如此久,最终的结局却让他痛失至爱……
偏偏是他……
所有的喜悦在此事面前都黯然失色。
此刻有修士看向远方,忽然眼前一亮:“那是不是药宗的标志?!”
药宗宗主来了……
*
数日之后。
魔骨被灭,受灾的城池也逐渐恢复了灵气,作物生长,河水再流。
残留下来的百姓口中相传着当日的战斗。
“那垣土城外,所有人万念俱灰时,医仙子挺身而出,而后陆仙君拿着神器从天而降!但有神器也很是凶险!”
“当时是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有人好奇地问:“那魔头路横不是不愿意铸剑吗?”
“哎,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什么良善一面,一看就是陆仙君抓住了他强行把他铸剑的!”
大家纷纷点头。
为首说话的人继续拍案说:“这次战斗中,死了许多修士,最值得说的就是那夺舍了陈祁远身躯的伏珧,他居然为保护医仙子而死……之前都道他没真心,如今看到真真假假或许是有的。”
有人举手:“我听闻医仙子重伤将死,现如今如何啊?”
说话人摇头叹气:“哎……医仙子当时生死未卜,但……”
此人话头一转:“但药宗宗主妙手回春,听闻硬生生救回来医仙子的一条命,至于那些已经没了气息的修士就无力回天了。十四州众多宗门都恳请陆仙君为首,怎料他拒绝了请求,听闻是打算和医仙子归隐,退回那不知道在何地的傲风派!”
“着实让人唏嘘啊。”
众人也叹气。
最后说话人拍案:“但众多宗门赠与无数灵丹法器,并许诺日后陆仙君可凭傲风派的令牌,让众宗门为其办事,无论何时!只要他想,只要他再出山,十四州之首非他莫属!”
“别说修仙宗门了,凡人城镇里都有修了他和医仙子的灵庙,铸造了金身,日日香火供奉,大家伙都说可以压住魔气呢!”
惊堂木再一拍。
那人说道:“两袖清风揽正气,他们二人……当得起世间美誉啊!”
药宗宗门之外。
药宗宗主带领众多弟子齐聚于此。
陆修桑牵着一匹骏马,马上坐着穿着鹅黄和水紫双色长裙的云嫦,头上的幂篱白纱被风吹动。
她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女儿。
韩扬和明知谣站在两边。
药宗宗主先行开口:“垣土城中死去的修士都已经安葬,按照诸位的话……那伏珧也一并给安葬了。”
陆修桑等人闻言纷纷垂眸沉思,都没说话。
云嫦的苦难因为伏珧而起,但最后也是他以命换命,不顾实力差距硬生生挡下魔骨的拼命一击。
恨意不曾消失,只是再提起他也没有任何的必要。
宗主转移话题,还想要把他们留下来:“你们……当真要归隐傲风派吗?”
陆修桑和云嫦对视一眼。
陆修桑说:“世间种种,在下路已行倦,此番事了,天下安定。再有争执,也不过是修士之间的个人纠纷。此次回傲风派,只想安度日后岁月。”
宗主见此不再强求,朝他拱手:“那我便不强求了!”
而明知谣背着神剑则暂时不打算回傲风派,她准备去陆家去祭拜昌禾师兄。
至于韩扬,他只说要回魔界。
韩扬大声说:“路横死了,我自然不会怕,现在我没空和你们罗里吧嗦的,我先走了啊!”
明知谣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轻声说:“昌禾师兄真的很想把你拉入傲风派,他看你总是一个人待着。韩扬,若是日后想通,便去傲风派吧。”
韩扬转身,扬起右手使劲挥舞:“永别了诸位!”
他朝着某个方向而去,云嫦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小声嘀咕:“这个方向不是前往魔界空间裂缝的啊……”
这不是去陆家的方向吗?
云嫦好奇,但韩扬已经走远,她也问不到什么。
此刻的明知谣看向背后的神剑,自己和路横像是冥冥之中有此纠葛。
他所有的愧疚和爱意化为了以身铸剑的勇气。
但是……昌禾的死永远是梗在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明知谣也先行一步。
她说:“好在药宗离陆家不算特别远,大师兄,二师姐,阿谣也去药宗看望三师兄。日后世路行倦,再回傲风派了。”
陆修桑和云嫦见状也请辞。
常问心是最舍不得的。
常问心的寿元没有多长时间了,这一次的分别怕就是真正的天人永别。
他走到云嫦面前,当着弟子的面擦眼泪:“哎……当年我和师尊在魂断城一别,后来能再见面已经是天赐机缘。如今我怕是撑不到下一次相见的时候。”
常问心取下腰间的储物囊递给云嫦:“师尊的身体太过于羸弱,是靠着无数的天材地宝,还有药宗全体修士硬生生救回来的。日后必然是不如寻常人身子骨舒坦,我这里面是我数百年来的积蓄,师尊留着用吧。别和我客气,不然我心里头难受!”
云嫦闻言只好收下。
沉甸甸的储物囊承载了常问心的一片苦心。
常问心又说:“师尊,世间总归是有些奸佞小人,这种人做事无端,师尊不必多在意他们。”
云嫦嘴角上扬:“我若是在意他们而丧失了本心,当年的魂断城我便不会收你为徒。”
她看到了人性恶意,自然也看到了善意。
一开始为难大师兄才肯救人的药宗,当初的苏素,后来的常问心,口是心非的韩扬……还有在一些沿路遇到的正道修士和善良百姓。
常问心闻言,慢慢抬手抱拳:“师尊,保重!”
陆修桑牵着马转身离开。
方才的一行四人,今日分作三路离去药宗,所去的地方天南海北,想要再见注定渺渺无期。
陆修桑牵着灵马,带着云嫦朝着远处走去,山风起,吹动二人的衣角。
云嫦幂篱的白纱,轻盈的裙摆,陆修桑背上长剑的剑穗,一道在这和暖的风里摇曳。
此情此景,分外美好。
——
明知谣紧赶慢赶到了崖州陆家。
因为陆修桑的关系,她很轻松地就进去了此等秘境。
昌禾的坟墓被埋在一处桃林之中,明知谣跟着小道走去,她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自己,但回头看却发现端倪。
明知谣看到那一方小小的坟墓,想到昌禾就埋在这土壤当中,悲从心来。
她今日带着神器来找昌禾,目的是想让昌禾师兄看到害死他的路横已经有了报应。
而且路横此次还救了大师兄和二师姐。
不为别的,只求昌禾师兄九泉之下心中好受一些。
明知谣给他上香,她呢喃自语,最后趴在昌禾的坟头痛哭起来。
“三师兄,抱歉,真的抱歉……是我害了你!”
天色阴了下来,明知谣感觉到背后的神器吸收了太多的魔骨怨气,已经到了兵解边缘。
她此次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就是把神剑交给陆家。
她起身朝着陆家议事处而去。
明知谣手拿着神器,有时候她会觉得路横化作剑灵会望着自己。
但无论怎样,两个人便再没有未来。
不管此剑断裂之后,路横还有其他花招可以残留最后一丝意识,都和她明知谣没有关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明知谣决绝离去。
而她走后,一个玄衣高马尾男子,他腰间配着双剑走过来。
韩扬看着昌禾的墓,坐下来靠着墓边,闭着眼睛小憩,嘴上不停:“昌禾,你若是可以活过来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当你的弟弟,我也不是不能拜入傲风派门下。这几百年来,你是最把我放在心上的人了。”
“不过你还是别活了,神器快要碎了,如果路横的神魂全没,我也会瞬间湮灭。”
“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来世,能不能有魂魄去奈何桥去九泉,毕竟我的魂魄早就和路横一荣俱荣了。不过我要是能去阴曹地府,那就去找你,让你给我拿个主意,下辈子投胎到什么人家才好。”
韩扬靠在墓边,一刻不离,从白日到黑夜再到白日,日夜更迭。
他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想是要把这辈子下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韩扬累了倦了,靠着墓碑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是个没出息的魔修,下辈子,我想当个寻常人家的小弟。”
爹娘疼,兄姐爱,不用十几岁就漂泊在外还被人抓去炼制成伴生傀儡。
话音落下,远处的神器碎裂,而韩扬化作一缕轻烟身形消失在了空中,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至于陆修桑和云嫦。
二人牵着一匹灵马,从药宗出来后他们便沿着当年从傲风派跑出来的路再折返回去。
不急不躁,不慌不忙。
云嫦抱累了孩子,陆修桑便来带。二人轮流抱孩子,孩子昏睡醒来后看到爹娘都在,倒也没怎么哭闹。
云嫦抬眸望向远处,看着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画面,眼眶逐渐湿润。
爹娘被仇家追杀,当时的他们无力报仇。还是后来爹娘的好友们出手相助,传信告知云嫦傲风派宗门已经被毁,爹娘二人尸身葬在后山。
而仇家也有弟子,好友们担心这些弟子日后躲在傲风派来寻陈祁远和云嫦的仇,便不许他们实力没有大成时回来探望。
云嫦轻声:阿爹,阿娘……
陆修桑闻言握住了云嫦的手:“快到了。”
傲风派宗门在群山之间,灵气虽然充沛,但灵兽也多,导致人烟稀少。
山野深深,巨木遮天蔽日。
云嫦和陆修桑偶尔对视,交耳说一些悄悄话。
他们不停地走,行到深林重重处。
此番红尘,不再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