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你一回,你可是要叛了这个国家?”
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些迟疑,但最终都被战火硝烟以及心中欲望而掩盖。
见心上人并不说话,陆曼霜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绝望与唾弃。她用手中的长剑支撑自己站起身,残破的铠甲抵挡不住任何伤害,眼中充斥着坚定:“那好,你是懂我,我最不愿与叛贼为伍。咱们的夫妻情谊便到此。”
说完,陆曼霜冷笑一声,仰起头看向火红的夕阳与脚边悲壮的士兵,微风扬起发丝:“枉我骁勇大将军一世英名,最终还是要死在叛贼刀下。”
“你不必……”
“不必什么?”陆曼霜打断男子的话,“江学士不会觉得我为了活命,而对叛贼俯首称臣吧?”
江劭信心中一痛,却说不出什么话语来反驳眼前的人。
身后传来马蹄声,陆曼霜回过头,望着胜利的一方挥舞着旗帜,而败将尸横遍野、捉为俘虏。
手中的长剑在一瞬间挥起搭上脖颈,可鲜血却从胸口流出。
“曼霜!”江劭信放声大哭,双膝跪地,双手颤巍巍地伸向脸色苍白的陆曼霜,“曼霜……”
“江学士不必如此难过。改日我送几个女子到府上,这世间别的不多,女人可是多得很。”
来人用力抽出刺入陆曼霜胸口的箭,随手丢在一旁,俯视江劭信:“学士将来必是我的左膀右臂,这辈子荣华富贵与理想抱负都不会缺席。”
理想抱负?他江劭信便是为了这理想抱负选择站在反贼的一边,推翻这个早已经腐朽的和国。
可他未曾想过,这样的选择会让他与妻子天人永隔。
“江学士早就该意识到这个局面。你妻是和国大将军,棍棒刀枪样样在行,打过多少胜仗,自然是誓死效忠和国。”
江劭信没有理会这位新国新帝的话,独自抱起陆曼霜往城墙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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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地府一天便是人间三年。陆曼霜在这儿已经待了二十来天,人世间早就过去了几十年。
使差领着她到阎王殿前跪下,只见地府皇帝老儿抚着胡子,仔细打量陆曼霜:“你可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不知。”
“这人名八字是与地府签订的契约,代表着这人的命数。命数由天定,所以生前死后都不能轻易更改。只有经历了四世四季你的命数便会更改,才可换上新名。你可知这投胎的重要性?”
陆曼霜点了点头,并不接话。
“你的命数簿刚到本王手里,所以今日便唤你前来签字画押,随后到那奈何桥去投胎吧。”
命数簿送到跟前,陆曼霜毫不犹豫拿起笔写下大名,随后便被使差送到奈何桥。
孟婆端着一个白瓷小碗站在奈何桥头:“喝下这汤,便可忘记前世的一切。”
白瓷碗捧在手里,陆曼霜望着这奈何桥入口也不像话本小说里那样的诡异,反而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一副春日好景象。
使差在她身后提醒着时辰,陆曼霜低头饮尽透明如水的孟婆汤,独自一人走上奈何桥,朝浓雾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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炤国八十六,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不乏家财万贯之人。无人抱怨炤国的第一任皇帝是个反贼,众人逐渐忘记和国的模样。
炤国八十七年,第二任皇帝吴毅宣布大赦天下,京都长街亮起长明灯,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感恩两代明君,一时间人山人海。
只是论更甚热闹,唯有清楼。
老板娘云烟坐在陆曼霜的房里,瞧着她对镜梳妆的动作妩媚多姿,便开口道:“今日清楼里必定人满为患,你这京都第一优伶定是要忙活一晚。”
“只要金银给足,多唱那一两首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自小便是如此,但我还是觉得女大当婚,能有个人与自己互相照应,便是最好的。”
“云烟姐姐,以前你就与我不同。即便现下咱们同在一处生活,那也是不同。”
从小便被家中父母卖到大官府内当丫鬟,却被纨绔子弟轻薄,因奋起反抗伤了小东家,逃跑被捉回毒打一顿赶出府外。
好在遇上云烟,得以收留。又因一副好嗓子,成为这京都第一优伶。
门外的嬷嬷焦急喊着云烟的名字,说是底下坐满了人,就等着曼曼姑娘出场。
放下手里的木梳,陆曼霜站起身走向云烟,朝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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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堂堂的清楼大厅坐满了慕名而来的客人。陆曼霜随意扫了一眼,瞧见几张熟客的脸庞。她朝几位笑了笑,便走下楼。
正要开口之际,清楼大门响起洪亮的笑声。门口的迎宾小厮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对着为首的男人点头哈腰:“这位爷,今晚咱们这儿没位了。”
“你们这是打开大门做生意的地儿,竟然还往外赶人?”
说完,身后一群彪形大汉作势要冲上前来给小厮一个教训的模样。
留意到动静的云烟朝身边的陆曼霜使了个眼色,随后走到大门口,笑盈盈地开口:“这位爷,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都说这清楼不闻身份,只聚天下间愿意享乐之人。以我之见,并非如此。”
“这位爷说笑了。我云烟不是什么有名之士,但还懂‘诚信’二字如何写。清楼从开张那一天便如此说,现下也是如此。”云烟让出一个身位,“还请这位爷亲自来瞧一瞧。”
陆曼霜站在台上调整琴弦,眼神却注意着大门的动静。
她认得那个人。
前几日出门准备琴谱时,遇上常来光顾的捕头,瞟见了他手上还没公布的通缉令,上边的大胡子男人分明就是云烟身边的男人。她记得通缉令上写明,此人是山贼头子,赏银三百两。
只见云烟领着那山贼头子往中间的位置坐下,随后安排人上了壶好茶,便走在看场的嬷嬷那儿小声说着些什么。
“哎,台上这位小娘子,不知你一晚要花多少银钱?”
陆曼霜皱了皱眉头,藏起脸上的厌恶,抬起头微笑道:“这位爷,咱们清楼卖艺不卖身。”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说完,那大胡子山贼往台上扔了一大包珠宝,看向一旁的云烟:“老板,我要这小娘子陪我一晚。这么多够了吧?”
“这位爷,咱清楼的规矩从一开始就没破过,要是为您一个打破,我这生意可不要做了。”
云烟笑着温柔,语气却不如之前那样和善。
也许是驳了面子,大胡子山贼站起身,招呼身边的兄弟们开始砸场子。不想惹事的客人们都纷纷散开,也没心思听曲子。
清楼里虽有懂拳脚功夫的小厮,但寡不敌众,很快便被打趴下。
“今日,你不陪也得陪!这天下的规矩就是我王胡子定的!”
王胡子跳上台,用力抓着陆曼霜的手腕,往楼上的厢房里拽。
“这位爷,要我陪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好歹留我清楼一条生路?”
“什么意思?”
“这规矩一开始就在,您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它,往后便是再遇上这样的情况,我们也不好回绝。”陆曼霜眼里带着诚恳,“今日,您卖给清楼一个面子,假意从这儿离开,那这规矩就算没破。往后,这清楼也不会有第二人敢提出这要求。”
王胡子看着陆曼霜,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我让你们寻了方便,那我的方便谁给?”
“不过是一晚,我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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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嬉笑怒骂离开了清楼,给清楼的规矩留下了“规矩”。众人坦然,即便是那样的悍匪,在清楼都占不到便宜。
另一边,云烟为陆曼霜戴上帷帽,满眼担忧。陆曼霜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担心,便转身从清楼的后门离开。
“快,去通知衙门到云月客栈逮人!”云烟盯着陆曼霜身边的彪形大汉,表情急迫地朝身旁的小厮开口,“再帮我向邱晏带个消息,今夜不宜出现,来日再商讨事宜。”
另一边,陆曼霜心里一阵可惜。本想着自己到衙门去检举,好独吞下三百两白银。没想到这王胡子留了一手,竟派人假借护送之名看着自己。
云月客栈的厢房里,王胡子喝着酒,想着很快便能拥美人入怀,心里一阵兴奋。
怎料,美人前脚进门,官兵后脚便闯了进来。为首的黄捕头望着手下把王胡子带上链子,随后转向身边的陆曼霜:“曼霜姑娘可有受伤?”
“并未受伤,多谢黄捕头关心。”
黄捕头犹豫了一会儿,双手握拳朝她行了礼:“那劳烦曼霜姑娘跟我回趟衙门。”
“黄捕头客气了。”
眼里藏不住笑意,想着定是要去领赏银。云烟并非那小气之人,分一杯羹的事儿看来是不成问题。
走到衙门口,黄捕头向身边的人使了眼色,转身看向陆曼霜:“曼霜姑娘,得罪了。”
随后,重重的链子往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套,如同拉扯罪人一般带她走进了衙门。
怎么回事?
陆曼霜惊讶中藏着一些害怕,脑海飞快转着,想着过往是否有得罪别人的地方。大堂上跪着六人,她一眼就认出了云烟。
惊堂木一拍,陆曼霜身子微微一颤,膝盖跪在冰凉的地上。只听堂上官老爷开口:“柳云烟,你这前朝逆贼所养的探子!假借歌舞享乐之意开设清楼,实则为反贼们探取朝中重要消息,你可认罪?”
“不认!”
“那便全都关进大牢里好好反省!”
又是一声惊堂木,陆曼霜双眼藏着震惊。她都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什么把她关起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