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胡说八道,我看过监控,他分明就是为了救你被你强拉下楼的,你别以为肖晗昏迷,就能随意诬陷他!”白露突然站了起来,厉声反驳。
纱布包裹的半张脸恐怖骇人。
纪谷雨顺着他的声音望了过去,刘海下那张苍白的脸上掠起一丝得逞的笑:“既然你知道他是为了救我坠楼,那你为什么要帮他做伪证?”
那双一贯温和的眸子沁着凉意。
白露对上那双眼只觉得通体生寒。
“为什么说是我推他下楼?”
“为什么要帮他向医生证明,我神志不清到已经开始出现了幻觉?”
“又是为什么要替他证明我存在伤害自己以及危害他人的行为,必须要住院治疗?”
一句句逼问让白露哑口无言。
所有人似乎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纪谷雨如何如何,把他的事迹当做了一个笑料,四处鼓吹他的疯魔,对他的印象仅限于——是一个追着肖晗纠缠不休的疯子。
却从来没有听过他的解释。
是因为肖晗一直都是众多富家子弟的楷模,所以才能获得大家的信任吗?
并不是。
只是因为,纪谷雨对大家来说并不重要。
所有人对他的称呼无非是“肖家少爷的那个小男朋友”、“肖家少爷的前任”、“肖家少爷的情儿”、“肖晗的Omega”,他名字的前缀在这群人嘴里从来都是以肖晗开头的。
乔羡鱼和池临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白露,眼里写满了人不可貌相的意味深长。
家世相貌样样优秀的孩子,教授眼里的优等生,私下却是那么不堪。
“难怪纪谷雨说他活该,看来不是新仇而是旧怨。”乔羡鱼垂头跟池临渊耳语。
池临渊眉头紧锁,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低声音不要多嘴。
豪门里的腌臜事儿还算少吗?
“他说的是真的?”白博赫僵硬地看着自己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转瞬就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是你替肖晗做了伪证,把谷雨送进了精神病院?”席秋的脸上亦是异彩纷呈,难以想象肖晗和白露背着他干出了这种事情。
同为朋友,似乎就他一个人被排除在外。
而他居然还曾经天真的觉得纪谷雨和肖晗能够和好,妄图撮合这两个人,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愚蠢。
面对一双双质疑的眼睛,白露下意识握紧了自己母亲的手,躲在她的身后。
苏婧淡定地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安抚,直接将问题甩给了席隽:“阿隽,你不出来说两句?这件事,你就完全不知情?”
苏婧扭头看向席隽,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来背所有的黑锅,事情既然是因肖晗而起,席隽这个做爸的自然逃不了干系。
席隽却是神色如常,即便是面对纪谷雨得指责质问依旧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和愧疚。
他自己的儿子,做得出来什么事,他比谁都清楚。
就连当初坠楼的监控也是他这个父亲帮忙处理的,他知道肖晗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选择了沉默,任由流言发酵。肖晗想把纪谷雨送进精神病院,全程24小时监控,而他也想纪谷雨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自然愿意帮这个忙。
送一个疯子进精神病院而已,无伤大雅的事情。
“我从来没亲口说过,是你推的小晗下楼,就算是在警局我也没有这么说过。”
“呵……”纪谷雨挤出一丝冷笑,“那你否认了吗?”
席隽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很忙,肖氏上上下下数万张嘴等着我吃饭,我为什么要去管你们小孩子谈恋爱的那点矛盾?”
“无论当初的事情真相如何,你当时已经出现了自残行为,他送你去精神病院只是更好的保护你。”
“小晗为了救你断了一条腿是事实,你有躁郁症是事实,如今伤人还不算反社会人格?谁冤枉了你?谁敢冤枉你?”
“你该庆幸,你肚子还算争气,否则你现在没资格在我面前谈话。”他扫了纪谷雨得小腹一眼,眼神清冷蔑。以高傲的态度言之凿凿地给他判了罪。
纪谷雨听完他理直气壮的话,胸腔里憋着一股气,那股气四处乱窜,愤怒、憎恶、委屈、憋闷、悲伤、哀戚所有的情绪都涌了上来,激得他笑出了声。
“他送我去精神病院是为我好?这么说,他囚禁我,我就该老老实实的待着,我试图逃跑倒是成了我的罪。”
“他对我使用性.暴力,污蔑我的名声,损伤我的名誉,让我承受无数流言蜚语,我反而该感恩戴德,感激他一辈子?甚至还要为他生儿育女来报答他的囚.禁之恩、强.暴之情?”
“席先生,你们一家人都这么奉公守法,知情达理的吗?”
“这世界还有没有公道,有没有王法了!”
他的话字字锥心,那些讽刺的话,就连乔羡鱼这个旁观者都臊得脸红,明明说的不是他,他却为席隽感到羞耻。
都是爹生娘养的,把人家的儿子欺负成那样,哪来的脸理直气壮地说这些话?
可人又到底是护短的,池夏因为纪谷雨受了伤,他就是再同情,里面也包含了一丝怨恨。
席隽垂在身侧的双手捏成了拳头,一整天极力压制的情绪也几乎达到了峰值,他一再给纪谷雨机会,体谅他怀孕多番忍让,换来的却是一次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
“你拿得出证据再来说话,我儿子几时囚禁了你?几时污蔑了你?他又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样的姿势对你使用的性.暴力?”
“你确定不是你主动勾引,想借子上位坐上肖氏少夫人的位置?”
“趁着我儿子现在昏迷随时诬陷他?就这样你还望妄想借着孩子躲过一劫?纪谷雨,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打定了主意要受这牢狱之苦,我可以满足你。”
“你做的事情监控盯着,学校那群孩子,无数双眼睛看着,人证物证俱在,我的证据要多少有多少,我能为我说过的话负责,你能吗?你拿得出来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吗?”
席隽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打在纪谷雨的身上。高高在上,咄咄逼人,轻而易举地将纪谷雨所有的尊严踩在脚底。
纪谷雨咬紧了下唇,气得嘴唇颤抖,手握成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他撑着床边抖着身子想朝席隽扑过去撕烂他的脸,想拿最尖锐的刀子插.进他的咽喉,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这群人,凭什么能这么欺负他。
然而他的身体却像是被钉住了,完全动不了,嗓子也完全哑住,说不出一个字,气势被席隽强压一头。
“你手里有证据吗?”梁鑫半蹲在纪谷雨的身边,重复问了他一次,“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重罪。Alpha不经Omega允许使用性.暴力,并致其有孕更是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肖晗必将受到法律的责罚与全体民众的谴责。我会替你提起申诉,你不用惧怕谁的威胁。”
梁鑫瞥头看了一眼席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郑重道:“放心交给我,你不要害怕。”
纪谷雨看着他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他证明不了,也没法证明。
尽管楚霜降能为肖晗绑架他做人证,可楚霜降背后还有楚家,他愿意又如何,总不能害他被全家族的人唾弃,更不能让楚霜降向以前那样为他丢了性命。
萧山别墅的事情,肖晗早早地为自己准备好了不在场证明,只要肖晗咬定事情与他无关,他又能怎么样?
至于被监.禁的证据,席隽能说出让他拿证据的话,明显就是有恃无恐。
纪谷雨扫了一眼宋惊蛰,就连宋惊蛰也企图让他借由孩子借由精神病把一切事情就此揭过,他能指望谁?
纪谷雨莫名觉得疲惫,他和肖晗一样都习惯了用重启解决问题,直来直去,干净利落。
他甚至于觉得在这里跟人争辩解释都过于可笑,只要重启,他就能远离这些是非,解决所有问题。
他不需要跟这些人多费口舌,努力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清白,与其煞费苦心地寻求理解,不如把问题抹去。
只要重新来过,他就能躲过这复杂的人际关系。
“没证据,就这样吧。”反正他该还给肖晗的也还了,待在这种窒息的环境里,他头疼,宁愿在监狱里待着也不想跟这些人接触。
梁鑫依旧不甘地蹲守在他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解:“小纪,你要相信我,相信法律,你是Omega你具有绝对的被保护……”
“不必了,我认罪。送我去监狱,我很累,我愿意为我做过的事情负责。”
他早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有人替他做主有如何,梁鑫今天替他出了头,明天就能死于非命。
在这种古早小说里,一个正义感爆棚的警察通常的结局都是英勇就义。
即便不是肖晗,也会受到天道的干预。
把肖晗送进监狱又怎么样,过不了几天他又能准备好替罪羊,转身出来招摇过市。
亦或者等来肖晗手下的暗杀,简单粗暴地重启。
他怎么敢奢求这个世界的法律来保护他,在这混沌的世界,主角具有绝对的强权,可他偏偏又是被强权奴役的那个。
规则限制人,也同样保护着人。
世界一旦失去法度,多数人都将陷入无间深渊。
“扶我起来,我跟你走。”纪谷雨抬手搭在梁鑫的臂弯,梁鑫拿他无可奈何,计划先把他带回警局,等他情绪冷静下来,再好好劝说他。
宋惊蛰看着他执拗的模样,一言不发。他已经为他提出了最优的解决方案,既然他宁愿坐牢,也不愿意留下,那他也没必要强求。
明明可以借由精神病免除刑事责任,可他宁愿坐牢,也不愿意委屈。既然纪谷雨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没必要再继续干涉。
纪谷雨被梁鑫带走,宋寒露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纪谷雨受人责难,听着他控诉自己遭受的非人折磨,却完全无能为力。
他如果多关心他一点,是不是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和肖晗仇恨日益加深,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原来他笔下的纪谷雨,受他的意愿被迫和他为他定下的主角攻在一起,是那么的痛苦。
分明他的故事里是两情相悦,可现实里他们却将彼此视若仇敌。
“对不起。”宋寒露在他走过身边时,羞愧地垂下了头。
纪谷雨身子微颤,视线瞥向他,一脸莫名其妙:“你跟我道什么歉?跟你没关系,该我给你道歉。”
“应该很疼吧,对不住了,”纪谷雨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他半吊在身前的胳膊轻笑道,“我会还你一双完整的手,不会太久。”
说完,头也不回地跟在梁鑫身后离开。
宋惊蛰听到他的话眉头紧锁,他这是还打算重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