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露战战兢兢地跟在了宋惊蛰的身后，搞不明白宋惊蛰让他单独出来的目的。

剧情的发展走向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穿的是同人小说而不是原著。

宋惊蛰走进了消防通道，俊挺的身子立在逼仄的楼梯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宋寒露扬头看着他，视线触及到他锐利的眸光，呼吸一窒，下意识低下了头。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让人很慌呀！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宋惊蛰没有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宋寒露被他看得发毛，内心忐忑不安颤颤回复：“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到了。”

宋惊蛰突然警惕了起来，居然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知道。

不简单。

“那就是昨晚咯？”

“哈？”宋寒露一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不是昨天，是今天，你前脚送池夏到医院，我后脚就跟来了，你是自己开车来的，我坐警车来的。”

宋惊蛰揉了揉眉心：“……”

完全是在对牛弹琴。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到的这个世界，什么时候穿书的，不是问你什么时候跟我到的医院。”宋寒露是智商有问题吗？他亲眼看着梁鑫把他和纪谷雨送到医院的，怎么可能问这种白目的问题。

“哦哦……你是说穿书呀，我胎穿的，好多年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二十二年了。”

说完宋寒露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指着他口齿不清地道：“你你……怎么知道穿书？”

“难道你也是穿书的吗？”

宋惊蛰：……没救了。

“亲人呀！”宋寒露张开双臂就想去拥抱他，然而自己的胳膊打着石膏行动完全不方便，只能拿胳膊撞了撞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书粉吗？最近《和最强结婚了》要拍电视剧了，新增了一大批书粉，你是不是看了原著进来的？没想到快二十年的小说了，居然还有人喜欢。”宋寒露乐呵呵地傻笑，又朝他靠近了一些。

宋惊蛰闪身躲开他的触碰，冷冰冰回复：“没穿书，是本人。”

一句话将宋寒露的热情全部浇灭。

“啊……”宋寒露的心情瞬间down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对宋惊蛰的那股子恐惧感又攀了上来，敬意油然而生。

没人要比他更知道宋惊蛰冷心冷肺的劲儿了，别人可能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宋惊蛰是连父母都舍得下手的，他父母的车祸就是他的手笔，包括被人领养，以及纪谷雨出国，池夏流产，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的计划之内。

从人格设立之初，他就注定具有人格缺陷，宋惊蛰是他所有的恶。

这样的人惹不得，最好躲远一点。

“那你找我什么事儿呀？”宋寒露小心翼翼地问他。

宋惊蛰垂头看着他，不答反问：“你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吗？我可以给你一个回去的机会。”

他扬了扬下颌，高高在上宛若神祇。

原以为宋寒露会心怀感激的答应，却没有想到他直接拒绝了。

“不了吧……我在这里也挺好的，爸爸是集团总裁，上面有两个哥哥，每个月拿着不少的零花钱，我也没有继承的压力，每个月还能领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零花钱，做一个开心快乐的废材不是挺好的？”

“几辈子投胎都换不来这么好的家世，我干嘛想不开，要回到自己那个世界？”

宋惊蛰：……

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

“你对原来的世界就没有一点留恋？”宋惊蛰双手环胸，指尖敲在胳膊上，脸上的表情阴郁不定。好歹也是身家上亿的小富豪，就算家人不值得留恋，那些个名利他也舍得全部抛弃一切重新来过？

宋寒露耸了耸肩：“我没什么好留恋的呀。”

“家人呢？”

“早死绝了。”

“……”

“爱人呢？”

“单身……”宋寒露掰着手指算了算，“三十六加二十二，单身五十八年的寡王。”

那个惊人的数字，连本人都觉得震惊。

宋寒露捂住胸口，无比心疼自己。

他是犯了什么错，要面对这种锥心之问。

宋惊蛰：“……”

那可太惨了。

“朋友呢？”

“没朋友。”

这人生活得未免也太失败了，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事业呢？”

“我现在都是富二代了，还需要事业吗？”

不思进取，孺子不可教也。

宋惊蛰焦躁地敲了敲手背：难搞，这人完全没皮没脸，没心没肺，无坚不摧。

宋寒露见他沉默，以为他的问题问完了，也开启了夺命连环问：“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穿书的？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穿书者吗？你是不是见过？都有些谁呀？”

“肖晗和纪谷雨怎么会变成这样呀？池夏也有些不对劲，他不是喜欢肖晗的吗？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而且他的武力值完全不符合设定，我感觉他像是个穿的。”

“你也是，为什么和池夏在一起了？难道说是你们意识觉醒了？我的妈，好刺激呀！”

他兴致冲冲地说着，天马行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宋惊蛰看着他激动的样子，长吐了一口浊气：该说不愧是阅文无数的作者大大吗？这么快就猜中了个七七八八。

“图南老师，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要兴奋的太早，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设定下的那个世界了。”

宋寒露眼睛倏然睁大，眼底满是惊愕。

宋惊蛰怎么知道他的笔名？

“你在说什么，图南是谁？什么我设定的，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穿书者。”宋寒露故作不懂，眼神躲闪，恨不得立马遁地而走。

宋惊蛰不是本人吗？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笔名呀！

现在的纸片人已经发展到能窥探外部世界了吗？

宋惊蛰靠在了墙上，目光似有若无地瞥过来：“你没必要否认，我知道你是图南。”

宋寒露放弃狡辩：“你怎么看出来的？”

宋惊蛰白了他一眼：“你那又是骄傲又是兴奋地跟人炫耀自己的模样，脸上完全是写着‘我是作者’几个大字了好吗？纪谷雨有孕这事连剧本大纲里面都没写，可你却知道。”

“知道笔下人物不为人知的喜好，甚至于连吃炸鸡加醋这种奇怪的行为都和池夏一样。”

“俗话说艺术源于生活，人物角色多多少少是藏着作者本人的影子，你如果不是图南，还能是谁？”

宋寒露：“……”

桩桩件件，条理清晰。

有理有据，无法辩驳。

宋惊蛰：“现在的情况你已经看到了，你笔下的角色都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你的主角攻正在和你的主角受相爱相杀，他们两个人注定是走不到HE大结局了。”

“而你，是唯一能让他们走向HE大结局的人。”

宋寒露抓了抓裤脚，莫名慌张：“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作者，作者对自己笔下的角色负责那不是应该的吗？”

宋寒露：“……”

至理，无以辩之。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选择肖晗，顶替主角受的位置和肖晗相爱，共同谱写HE大结局将世界锁死；第二，选择纪谷雨，顶替主角攻的位置和纪谷雨相爱，共同谱写HE大结局将世界锁死。”

来了来了，经典二选一。

救主角攻还是救主角受。

保A还是保O的经典难题。

宋寒露突然被委以重任，只觉得亚历山大：“就不能让他们BE吗？”

虽然是他笔下的角色，但不代表他非得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呀，而且他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谈恋爱可以，结婚坚决不行。

他不能害了肖晗，更不能害了纪谷雨。

而且……纪谷雨和肖晗都不是他的理想型。

他热爱自己笔下的每一个角色，可儿子和爱人明显是不一样的。肖晗对他而言太过强势，纪谷雨于他而言，又太过虚幻，美好的不真实。

处女作版权被人买下来耽改后，这本书再版了。为了再版的事情，他被编辑压着重温了n遍这本书。细细回过来看自己的老文，满篇牵强的剧情和做作虚伪的爱恨情仇，甚至于连他这个作者都看不到主角攻和主角受的一点爱意。

肖晗对纪谷雨的喜欢，皆源于对自己父亲强势压迫的反抗，突然遇上了能理解尊重自己的知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周边的人越是反对，他越坚定地要把这份感情维持下去。

其实那不是因为爱，单纯只是自己的决定不受尊重的反抗，对纪谷雨固执坚持，执意占有，也不过是对父亲的宣战，对喘不过气的家庭关系的宣泄。

至于纪谷雨对肖晗的爱，永远是理解和包容，哪怕肖晗和别的Omega上床，哪怕肖晗抛弃他和家世相当的青梅竹马结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纪谷雨都无条件的原谅，完美大度的像是为了适配肖晗打造出来的工具人。

纪谷雨必须得一直懂事听话，体谅包容，才能把这段感情强行维持下去，一旦纪谷雨开始任性，叛逆，不再容忍，这段就会宣布终结。

这到底是他十四岁写的第一本小说，自己对人设、故事的把控能力都还相当的稚嫩，当时还不能很好地理解自己笔下人物的感情。

尽管这篇文是他自己写的，可多年后等他阅历丰富了，以成年人的角度去看，是真的感觉他们不适合在一起。

“既然不能HE，那就BE吧！他们都已经生出了自我意识，自然应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什么年代了，还非得要强硬捆绑他们在一起？”

“穿书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帮助角色，脱离固有的人设设定，获得自由吗？”他就不掺和了，孩子长大了，恋爱的事情自己负责，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

宋惊蛰怔怔看着他，突然扯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呵……”

不知道应该说无知者无畏，还是该赞他一句，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大度。

生了孩子就他妈不管售后了，跟渣男搞大了女人肚子，放任孩子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宋惊蛰沉声问道：“你知道BE的后果吗？”

宋寒露听他语气压抑得可怕，颤颤巍巍地问：“会怎样？”

“不会怎样，无非是世界无限重启，循环，纪谷雨和肖晗仇恨日益加深，带着记忆一世又一世互相折磨罢了。”

“纪谷雨的经历你也听他说了，他没疯，他说的都是实话。他已经在循环里重复了上百次了，知道纪谷雨为什么敢在杀人之后不跑吗？”

宋寒露想了想：“他打算自首？”

“不是，因为他杀人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他只要死亡，世界就会重启，他无视法律，藐视规则，只是因为他能无限重生。”

“他被肖晗绑在炸.弹边，几十个小时没吃没喝是真，被肖晗送进精神病院是真，被枪杀、水淹、车撞是真，只是世界重启会带走主角以外所有人的记忆，没人会知道他杀过人，就像没人知道肖晗曾杀死过他数百次一样。”

宋寒露静静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被迫接受着宋惊蛰带给他的庞大而杂乱的信息。

那些复杂的东西，让他本能地抗拒，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得一干二净。

“那我能怎么办？他们变成这样也不是我害的。”

“你不愿意也不能强求，等肖晗醒过来，纪谷雨大概能get新的死亡方式，”宋惊蛰的眼眸深若寒潭，“而你……大概会被永远困在这个世界。”

宋惊蛰拍了拍他的头顶：“如果想回去，欢迎来找我。”

他拉开安全通道的门，从狭窄的通道出去，光芒照射进来，洒了一地金光。

吱呀一声，大门关闭，光芒又全数收敛，宋寒露站在黑暗里只觉得通体发寒。

宋惊蛰哪里是在给他选择，分明是在恐吓威逼，利用他的善念和良心折磨他。

那一个个的角色都是他的孩子，他最初产下的幼崽，就算那是他的黑历史，他们再多缺点，那也是他的崽。

他怎么可能放手不管？

宋寒露定定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宋惊蛰果然如他当初给定的人设一样，工于心计，薄情寡性，利益至上，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他的人格里包含了他所有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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