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
苏南石着实很意外，他以为明浩辰早就把他忘记了，没想到，这家伙连坐牢也不放过他。
“你准备准备，我派车送你，记得带上你的户口簿和介绍信。”
明书记抬起一脚，把烟杆在鞋底敲了敲，转身就走，也不管苏南石答应没答应。
“可是……我去不合适吧？毕竟……”苏南石喊住了老书记。
觉察出苏南石似乎并不想去看儿子，老书记立马停住脚转身，脸上氤氲着怒意，道：“你去是不合适！可是……有什么办法？年前只有一次探视机会，可这小子点名只要见你，其他人谁都不见！我们还不如你这个外人！你不见也得见，还指望你给他捎点东西进去呢！”
“哦……那……好吧！”随着明书记的音量上升，苏南石只有妥协的份。
三天后，苏南石坐上了明书记派出的驴车，随同他一起的还有五辆驴车，一车拉得是捎给明浩辰的东西，另外四车上全是明浩辰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这还不包括明浩辰五个出嫁的姐姐，以及这次帮忙的五个姐夫。
明家神通广大，一年监*禁时间的明浩辰居然没有被提到监狱，而是就近在市里的看守所羁押。
市里的看守所里住宿条件好很多，还有很多熟人可以照顾，可以说明浩辰在看守所根本不会受欺负或者吃苦，他的四个跟班就没那么幸运，各自被发派到很远的监狱里，根本就探视不到。
苏南石扭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五辆驴车，听着后面嘈杂的说话声，心情很是烦躁，这么多人跟着去，只为在现场听他转述明浩辰的近况？再说，看守所有规定，他根本带不进一车东西去吧？
跟他一辆车的明书记坐在苏南石的正对面，一脚垂在车外，身体倚靠在车栏杆上，沉默地抽着旱烟，升腾出来的烟气让苏南石咳嗽不停，但明书记却没有要照顾他的意思，仍旧对着他自顾自抽烟。
去市里比去镇里远多了，驴车从清晨出发，一直行到了日头偏西才到了看守所外。
看守所门外站了一拨人，有男有女，还有孩子，那是明浩辰的五个姐姐带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来看明家三代单传的独苗。
苏南石还没从车上下来，他就听到了后面车上的女人们开始放声大哭起来，五个姐姐们也抽抽溚溚地掩面低声哭泣起来，这架势仿佛是来送丧而不是来看视的，一时让苏南石不知道怎么办。
“还不下来？不用管她们！她们又进不去，只能哭一哭！”明书记将烟杆在鞋底敲了两下后，就从车上跳下来，转头催了一声苏南石。
“哦。”有了书记的指示，苏南石才好下来。
明书记领着苏南石往看守所走，苏南石好心地指了指车上的东西，道：“不是要捎东西吗？”
“这东西又不能直接到他手里，需要派人送进去，底下办事的人要借你这个探视的由头才好办事！”
明书记冷哼一声后，再抬起头时，脸上带起了笑，迎着看守警卫说道：“同志，麻烦方便一下，我们来探视！”
警卫看了眼明书记，道：“探视证明呢？”
“哦，在这呢！”明书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小心地展开后，递了过去。
警卫拿在手里，念道：“哦，看明浩辰啊？探视者苏南石……哪位是苏南石？”
“在这儿呢！”明书记把苏南石往前一推，然后又低声提醒道：“快，拿出你的户口簿和介绍信！”
警卫接过苏南石的证件递进了大门里开的一处小门，没多久，小门再次打开，里面有人喊道：“苏南石，拿着证件和探视证明进来！”
苏南石的脚慢了一步，明书记就催道：“快点！别让我儿子等！”
“哦。”
苏南石进去后，看守所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他像个犯人一般，经过了三遍审核，才验明了正身，被两个公安带着押到了一处监室里。监室被一个铁栏杆分成了两间，外间是来探视的亲人，里面是犯人。
旁边正有一位老妇在探视儿子，里面外面哭成了一团，气氛很是有些悲伤。
“你等着，犯人还没到！”
两个公安站在了他的身后，那会儿还没有监控，他们的探视需要全程都在公安的监视下进行。
“哦，有劳了！”苏南石坐在栏杆面前的凳子上，往栏杆里望，里面有扇小门，通往牢里。
没等多久，小门里就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时隔半年没见，明浩辰的模样没有怎么办。只是，他理了光头，穿了一身囚服，下巴上有青青的胡子碴，没见瘦，反而看起来好似更结实了。
他两手铐在一起，垂在腹前，低着头，一左一右被两个公安押着出来，出了小门的时候，他猛一抬头，看到苏南石的瞬间，眼睛里放出了神彩。
“嘘！”明浩辰仍如以前一般，痞痞地朝着苏南石吹了个挑逗的口哨。
苏南石将目光移开，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两个公安将明浩辰带到栏杆前，将他铐在了椅上，随口提醒道：“只有十分钟时间，抓紧了！”
“谢谢政府！”
明浩辰扭头对身后的公安道了谢，点头哈腰，一副改造良好的模样。
公安站在两人的身后，盯着他们看，苏南石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便低下头，挠了挠鼻尖，等他抬头，发现明浩辰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明浩辰看了足足有一两分钟，看得苏南石不太自然起来，于是便找了个话题，道：“呃……只有十分钟时间，你……有什么说的？”
明浩辰挑了挑眉心，道：“没瘦！看样子，在生产队里吃得不错？”
苏南石没好气地说：“你也没瘦！看样子，在牢里吃得不错！”
这时，旁边那对探视的人时间到了，两名公安将犯人从栏杆前带离，推搡着往小门里走，栏杆外面的老母亲抓着栏杆放声大哭，哭声悲凉，让人同情。
相比较隔壁悲伤的离别气氛，他们这对平静得诡异的开场白在探视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苏南石想到探视完明浩辰，出去应付明家那些亲属的提问，他就够心烦的，不由抱怨道：“你不应该让我来探视，你家所有亲戚都等在外面。”
明浩辰抿了抿嘴角，眼里露出不舍：“南石，我就想……看看你！我知道……等我出来，你已经回家了……”
苏南石揶揄道：“人在牢里，消息倒是很灵通嘛？”
“恢复高考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城里，这次可是好机会，你怎么会错过？”
“那这次就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好了！”
明浩辰的嘴角勾了勾，轻轻地露出一个颇为邪魅的笑，道：“那可……不一定？相摆脱我……可没那么容易！”
苏南石坚定地说道：“摆脱？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继续纠缠？我会去一个让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他等了等，系统没任何反应，他以为系统为他安排了这次会面，是一次出系统的机会，看样子，他虐得还不够系统判定出去的标准。
明浩辰笑道：“南石，你永远……也逃不掉！”
“探视时间到了！”
他们没说几句话，明浩辰身后的公安就上来把手铐从椅上打开，仍回到明浩辰的腕上，押着他往小门走。
一脚跨进小门时，明浩辰停住脚，回头道：“等着我吧！”
“鬼才等你！你好好改造吧！”苏南石站起来就走，不再去看明浩辰。
一场莫名其妙的探视就这样结束了，令苏南石头疼的是，等在看守所门外的那一大家子人，看到他出来，就把他团团围住，甚至都等不到他坐到车上。
等待苏南石的是来自明浩辰五个姐姐的“问候”，还有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问题，辰娃子胖了还是瘦了、头发怎么样、里面吃得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他、见面说了什么……堪称新闻发布会。
苏南石总不能说，明浩辰让他等着这种只有他听得懂的话，只说了明浩辰改造生活很好、精神和身体看起来都很不错，本来就十分钟的会面，说了几句话的事情，他却花了小半天才应付完这些问题。
沉默的老书记倒是没有出来刁难苏南石，他蹲在一边抽着烟，听众亲戚们“拷问”完苏南石，站起来道：“走吧！”
苏南石瞟了眼来时装东西的驴车，车上已经空了，看样子，这些东西全部被明家的人通过关系送了进去，明浩辰在里面过得会很舒服。
回去的时候，明书记就不与苏南石同车了，他坐在了放东西那辆空驴车上，苏南石乐得一人清闲，也不用再受那杆旱烟的熏，他靠在车上睡了好几觉，等天蒙蒙亮才回到他住的地方。
明书记走时，叹了口气，道：“苏知青，你参加高考回城里吧，我给你办手续……放过辰娃子吧！”
“我放过他？明书记，是他不放过我才对！你应该管好你儿子！”对于书记的警告，苏南石照样觉得莫名其妙，他冤屈啊！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回城里赶紧娶个媳妇，这样……也断了他的念想……苏知青，算我求你了？”明书记抬头，月色映出了他祈求的眼神。
“我只能答应你，我不会再去招惹他，如果他不招惹我的话！”
最后，苏南石只能这样说，明书记才得了保证似的安心离开了。不过，还有半句，苏南石没说。
“他越是招惹我，我越是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