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房车，梁音不得不感慨，这节目组是下了血本了。

双开门大房车里，该有的设施，全都有，而且都比正常豪华房车要大。

不仅设施大，空间也宽敞，装下他们七个嘉宾，绰绰有余。

梁音带着季晓帆，找了个靠窗的沙发位坐下，工作人员便端着几片西瓜送了上来，笑眯眯地解释。

“梁老师，最左边那牙儿是常温的。”

“……”

经历了几个小时暴晒，一牙清甜可口的冰镇西瓜，最是解暑佳品，但对于脾胃虚弱的人来说，嘴上吃得过瘾，到了胃里，又难免太过寒凉。

相比之下，常温的西瓜，确实更适合他一些……

梁音快速地瞥了一眼独自坐在角落的林絮，那种被隐形的力量悉心呵护的奇怪感觉，又浮了上来。

老实说，梁音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总觉得，这些看似不图回报的好处，其实“价签”都被隐藏在了暗处，不知道会在哪个预想不到的时机，就被全部抖落出来，一并清算……

梁音自然希望永远不要有这样一天，可面对这种不署名的“体贴”，又实在难以合情合理地拒绝。

望着那片恰到好处的常温西瓜，梁音沉默了半晌，也只能冲工作人员笑笑，接了过来。

“谢谢啊，辛苦你们总是这么细致……”

“嗨，老师们出门在外，每天拍摄又辛苦，我们肯定得照顾好。”

工作人员笑着说了几句漂亮话，就端着盘子，又去“照顾”其他嘉宾了。

晒了这么久，嘉宾们都热得厉害，西瓜很有销路，不一会，盘子就被清空了。

大家正高高兴兴吃着西瓜，导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拿着个小风扇，对着自己晒得通红的脖子一阵吹。

“各位老师辛苦了，我们也没想到，今天太阳会这么毒，昨天晚上预报还说会是阴天，一转眼天就变了。

大家安心在房车里休息，咱们这里有吃有喝有空调，想要什么，尽管跟小黑说。”

导演拍了拍刚才送西瓜的工作人员，那个黑黝黝的小伙子，便咧着嘴，冲众人笑着点头示意。

“看样子，还得有个一两个小时才好继续上路，各位老师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了……”

其他几位嘉宾，不知是热的还是困的，看起来都有些发蔫，节目组说什么就听什么，没表示出额外的想法。

梁音却有些不解。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开到目的地得了？

反正骑马的镜头也拍了很多了，剪辑的素材应该够用了吧。”

梁音一说，其他的嘉宾似乎才回过味，也纷纷表示赞同，导演却不为所动。

“各位老师，咱们这档节目，虽然有台本，但还是希望尽可能地还原真实情景。

从草场到雪山脚下的这一段路，虽然只有三十公里，但整个过程中，会途径好几个不同生态地貌，这是在别的地方很少见到的奇景。

所以，最初我们设计项目的时候，就决定请各位老师，以骑马这种身临其境的方式，带着观众一起，充分感受北疆神奇地貌的魅力。

如果不能跟拍整个过程，是没办法达到这个效果的。”

听了这个解释，梁音扑哧一声乐了。

“本来，我还以为，这档节目是牧场老板投资的，搞了半天，原来‘大老板’是北疆旅游局啊。”

“呃……”

导演尴尬地笑了笑。

“台里的项目嘛，总归带点儿任务，不过，项目资金和整体规划，都是台里独立运作的。”

“哦……”

梁音看着导演，眯着眼，啃了一口西瓜。

“也是，我看这投资力度，这档节目，应该是你们台今年的重点项目了吧。”

“是啊，是啊，这档《边疆行记》的旅行综艺，台里的领导其实早就想做，只是之前契机都不凑巧，才一直等到现在。”

导演笑着应和了几句，就把话题转到了之后的活动安排上。

“今天到营地，时间应该已经不早了，考虑到老师们明天要早起，就不让你们再自己生火做饭了。

工作人员会把从牧场带来的餐食热一热，大家凑合吃一点儿，等明天从雪山下来，我们会搭篝火烤全羊。”

“哇哦！音哥，你听见了吗，会有篝火晚会诶！”

季晓帆到底还是年轻人，又是那样活泼的性情，很容易被调动起情绪。

而他这种反应，正是节目组需要的。

导演看着他，满脸笑意。

“季老师的建议很好！

原本，我们考虑到老师们从雪山上下来，应该会比较疲惫，所以最初的计划，只让大家围坐篝火吃烤羊肉。

不过，光坐着吃确实没什么意思，我们可以再搭一套音响设备，让大家来场山野KTV。”

“诶，这主意不错，晓帆弟弟可以啊，越来越上道了。”

黎棠也来了劲头，朝季晓帆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环顾一周，笑眯眯地望着其他嘉宾。

“要不，咱们再搞个分组，每组准备一个节目，合唱也好，唱跳配合也行，总之都参与进来，别光几个活跃分子当麦霸。

各位老师，你们觉得怎么样？

要是都同意的话，咱们现在就把组分好，今晚上一起合计合计，明天晚上就直接表演了……”

“那个……”

其他嘉宾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导演就先把话接了过去。

“今天晚上时间可能会比较紧。

虽然各位老师不必动手烧饭，但住宿的帐篷，需要大家一起协作搭一下。”

“啊，搭帐篷啊，几个人一顶？还按之前在营地的分法吗？”

蒋昭啃了口西瓜，挑着眉问，导演耐心地解释。

“北疆晚上风大，我们准备的帐篷，都是相对紧凑的野营款，一顶最多睡两个人。”

“……”

梁音不得不服这节目组，同一个手段，还能变着花儿利用。

这一下，第一晚分房的难题，又被丢到了他们面前。

即便其他两间房维持不变，他们这间房的三个人，也要再次面临谁和谁睡的问题。

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他和季晓帆住，林絮自己出去“另立门户”。

但这种把人扫地出门的话，不能由他说出来，尤其是经历了那场马上意外之后。

那次意外之后，作为施救者，林絮可以继续维持不冷不淡的态度，但作为被救的一方，梁音无论是当着人面，还是在私底下，都没法再像刚进节目组时那样“疏离又不失礼貌”地对待林絮了。

梁音转过头，看着季晓帆，把希望寄托到了他那一贯体贴的小太阳身上。

季晓帆果然也很争气，一触及梁音饱含期许的眼神，便立即反应了过来，只不过，话说出口时，底气还是差了一些。

“那个，如果这样的话，要不，还是我跟音哥……”

季晓帆磨磨蹭蹭了半天，还没把话说清楚，林絮就截住了他的话，抬头望向导演。

“总共几顶帐篷？”

“因为帐篷空间确实比较小，而且通风性也不大好，考虑到明天还要爬雪山，节目组希望老师们都能休息好，所以其实给每位老师都准备了一个帐篷。”

“那就一人一顶吧。”

林絮转过脸，看着梁音，没什么表情，可眼神里，莫名流露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坚定。

“……”

梁音想了想，冲导演点点头。

“就这样吧，我们仨一人一顶，大家都宽松一些。”

安排好了当晚的住宿，导演又强调了明天爬雪山的注意事项，之后，黎棠又拉着嘉宾们讨论了半天篝火晚会的节目，太阳落得差不多了，大家才又骑上马，继续往雪山前行。

本来，三十公里的路程，确实不算远，要是马儿跑起来，一两个小时就能到。

只不过，节目组带着拍摄沿途风光的任务，马队一直走走停停，速度始终提不起来，到了傍晚时分，还没能抵达营地。

“音哥，喝点水吧。”

季晓帆把梁音的保温杯递给他，里面装着他专门跑去物资车，给梁音接来的热水。

“谢谢啊晓帆。”

梁音接过了水杯，拉着季晓帆，和他一起靠在一块风化了的戈壁岩石上，“围观”着不远处的拍摄。

蒋氏夫妇作为这一环节的主咖，此时此刻，正肩并肩坐在夕阳下，配合节目组完成“长河落日圆”的景色采集。

“这里可真美！要是能长住就好了……”

季晓帆情不自禁地感慨，梁音摸着他脑后打卷的绒发，笑了笑。

“是很美，不过，真让你长住，你未必受得了，气候还是太恶劣了。

你要是喜欢，以后音哥可以陪你常来……”

梁音顺着小太阳的话开解，没想到，季晓帆听了，并没有立即接话，原本兴奋的神色，莫名地暗淡了下来。

“……怎么了？”

梁音转过脸，看着季晓帆，从他闪烁的眼神中，解读出了一丝不对劲。

其实，也不止当下，自从过完年回来，季晓帆不止一次闪现过这样的情绪，只不过，每次梁音还没来得及过问，就很快地消失了。

所以，即便梁音心里疑惑，也没有太当一回事，直到最近，越来越多地在季晓帆的脸上，看到这种茫然又失落的表情，由不得他不忧心。

可显然，季晓帆并不希望他为此忧心。

“没什么。”

小太阳迅速收起了情绪，扭过头，冲着梁音，又展现出他灿烂的招牌微笑。

“我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讨论回国拍戏的事，一转眼，《双面》都已经拍完了。”

对于季晓帆的说法，梁音心里虽存有疑虑，但听着他那少年老成的对时间飞逝的感慨，还是忍不住笑了。

“哈哈，虽然有些残酷，但欢迎你加入大人的世界。

往后啊，你会发现，时间会越过越快。

现在还是‘转眼一年就过去了’，等你到了音哥这个年纪，晃一下就是好几年。

所以说，怨不得你音哥我总是‘倚老卖老’，实在是岁月仓皇，不得不服老。”

梁音又在小朋友面前“喊老”，这一回，季晓帆倒是难得没急着说劝慰的话。

他微垂着眼睛，盯着面前的那一小块沙地，脚尖在上面磨来磨去，把细碎的小石子，都铺得平坦又均匀。

“确实挺快的，算一算，从咱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差不多满三年了。”

季晓帆转过脸，望着梁音，弯弯的笑眼里，盛着几分他看不懂的情绪。

“有时候，我自己静下来想一想，都觉得好神奇。

明明一起度过那么长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可三年前的场景，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真的就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

季晓帆扯着嘴角笑了笑，那排整齐光洁的牙齿，沾染上夕阳的余晖，好似一串香槟色的水晶。

“不过，当中发生的事，也一样记得很清楚，和音哥在一起的每一天，真的都好开心！”

“……晓帆。”

梁音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总感觉，少年那双湖泊一样澄澈的眼睛里，微微浮动起了潺潺的水波。

再配上他这段莫名其妙的、颇有些“临别赠言”意味的发言，由不得梁音多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梁音低下头，向季晓帆靠近了一些，认真地看着这满腹心事的小朋友，希望能从他的嘴巴里，套出那被隐匿在心底的实情。

然而，一向和他无话不说的小太阳，这一次，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给他分忧的机会。

“没有什么事，只是正好触景生情。”

季晓帆又笑了笑。

“世界上，有这么多如此美好的景色，我们却只有那么少的时间。”

梁音静静地看着季晓帆，最终还是没能从这张脸上，解读出有价值的信息。

他沉默地想了想，过了好一会，才伸出手，揽住少年薄薄的肩膀，笑了笑。

“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说，不论是人还是风景，遇上了，就好好欣赏对待，珍视了相遇的缘分，过后，也就不会遗憾了。”

……

这句再普通不过的人生感叹，不知怎么就戳中了少年人的心。

季晓帆沉默了许久，忽然撇过脸，抬起胳膊，在脸上蹭了几下，过了一会，才转回头，只是，眼睛一直望着远处的落日，没有与梁音对视。

“嗯，音哥说得没错，既然相遇和分离，都不由我们自己说了算，还是珍惜当下吧。”

“……

晓帆……”

季晓帆的情绪，实在太奇怪了，梁音正想再问问清楚，导演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两位老师，我们的拍摄完成了，可以继续前进了。”

“哦，好……”

梁音看了看季晓帆那张三缄其口的脸，心知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便决定先把心里的疑惑按下。

“走吧。”

梁音拍了拍季晓帆，季晓帆点点头站起身，两人便一起领回了自己休憩吃草的马。

梁音正准备上马，剧务小黑快步跑到跟前，笑着递给他一小包苏打饼干。

“刚才就准备给您送过去，但看您和季老师一直在说话，就没过去打扰。

从这到营地，估计还得要一会儿，再等热好饭，肯定赶不上饭点儿了，您先吃点饼干垫一垫。”

“啊……”

梁音略微有些莫名，但稍稍一想，就反应了过来。

他肠胃上的毛病，除了喝药，更重要的是按时进食，苏打饼干，又正好中和胃酸，最适合养胃……

又是这样恰到好处的贴心，又是经节目组的手，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多谢。”

梁音笑着接过了饼干，四下看了一圈，那个人，早就已经骑马上路了。

行吧……

既然人家自己非要当“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他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了，真秋后算起账来，也是笔没名没姓的糊涂账。

*

北疆天黑的晚，七点多，太阳还挂在天上，一众人赶到了节目组所谓的营地，才发现，就是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

不过，倒确实挺适合露营。

嘉宾们吃过节目组准备的便饭，稍事休整了一下，便互相帮衬着搭帐篷。

原本空旷的平地上，很快就搭起了五顶颜色各异的帐篷，远远望去，就像是雨后新鲜冒头的蘑菇。

梁音正看着这劳动成果高兴，季晓帆就拉着他一起选明天登山的装备。

“明天我们会先乘大巴到缆车入口，再坐缆车，到达海拔三千米的山腰位置，然后沿着一条经典线路，继续向上攀爬大约一百多米，就到我们的目的地了。”

导演一边盯着工作人员发装备，一边跟嘉宾们重申明天的行程安排。

“另外，我们给每位嘉宾，都准备了氧气，明天上大巴前，麻烦大家根据自己的需要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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