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王平军的解释，梁音眉心皱成了川字。

“这种事，为什么让我去？”

“哎呀，这不是为了热度嘛！

林絮、黎棠、小季，再加上你，排列组合，在那山美水美的天然牧场，喂马劈柴，体验田园牧歌般的生活……

啧啧，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超有看头。”

“是挺有看头的。”

梁音哼了一声。

“不过，我就算了，又不是台前干活的，适应不了长枪短炮24小时无间断怼脸拍。”

“嘿，你这人，刚说要配合组织工作呢，怎么转眼就撂挑子啊？”

“我是真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

反正，其他三个人，都已经答应了，合同都签了，你不去，小季就得自己去。

我记得，他还没跟除咱们剧组以外的圈内人打交道的经验吧。”

“……”

梁音冷下脸。

“王总，您这可就不大道义了。”

“嘿，我怎么不道义了？老实说，我肯接下这档综艺，主要也是看在你那位小太阳的面子上。

人孩子，一直生活在国外，打小就向往祖国的大好河山，一听说要去北疆牧场，眼睛都直了……”

“……”

梁音瞥了王平军一眼。

“那他为什么没跟我提过？”

“跟你提，你能答应？”

王平军眼皮子一吊。

“现在的小朋友，都精着呢，知道自己说不动你，干脆就指望我了。”

梁音不信王平军的说法，但季晓帆当下又不在跟前，也没办法对峙。

“我再想想吧。”

梁音站起身，就要去找季晓帆，王平军连忙跟上。

“诶，我跟你说，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其实，跟咱们拍戏差不多，也是有台本的。

我问了一下，另外几位嘉宾，也是自带流量的人物，大部分镜头，肯定不放在你的身上。

不用有太大压力。”

王平军揽着梁音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你啊，就当带着小季，公费旅趟游，在那好山好水的边疆草地，体验体验牧民生活。

老实说，这样的机会，你自己掏钱去，也未必能体验得到。”

梁音转过脸，冷眼瞥着王平军，沉默了片刻，到底没把话说死。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行，你考虑吧，不过，时间可不能太久了。

明天，算了，后天吧，后天给我答复。”

梁音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接话，随意“嗯”了一声，就从那老狐狸身边离开了。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跟我说？”

回酒店的路上，梁音和季晓帆，并排坐在车后座，路灯从他们的脸上扫过，谁的表情都不大好。

梁音是真的有点生气，季晓帆则有些委屈，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瞥着梁音。

“王总只问我想不想去，并没有说别的……”

季晓帆懦懦地低下头。

“音哥对不起……是我没问清楚。

一听王总说那里有山林，有草地，推开窗就能看见雪山，能骑马，还能进山挖松露，我就没多想……”

季晓帆抬起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梁音。

“而且，王总还说，那是个私人牧场，一般人想去都很难……”

“……”

梁音暗叹了口气。

王平军那老狐狸，连他都常常被绕进去，更不要说季晓帆。

“音哥要是不想去，那就不去了，我去跟他解释，就说我家里有事……”

“算了。”

梁音轻轻拍了拍季晓帆的手背。

“你想去，就去吧，我再找他说说，签份补充协议，不许他们乱剪。”

季晓帆并没有因为梁音松口而轻松，他看着梁音依旧阴沉的脸色，暗暗抠着自己的手心。

“音哥，你是在担心……林老师吗？”

梁音怔了片刻，转过头，冲季晓帆笑了笑。

“不是的，林老师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不喜欢抛头露脸。”

“是因为，之前的事吗？”

“……”

三年前的事，梁音并没主动告诉过季晓帆，即便后来季晓帆自己猜破，跑去劝林絮发生了冲突之后，梁音也没跟他好好谈过那段过往。

一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二来，梁音的私心里，还是想要保护季晓帆，希望他能离那些乌乌糟糟的事远一些。

但少年的好奇心，永远蓬勃旺盛，越是不想让他知道，他越想探个究竟。

梁音看着季晓帆，思忖了片刻，决定索性一次说开了，省得他一直惦记着。

“确实有些阴影，但我本来也不习惯面对镜头，除非逼不得已。”

季晓帆点点头。

“我知道，但我觉得，音哥应该借这个机会，好好澄清一下。”

“噗……”

看着季晓帆一脸的严肃认真，梁音忍不住笑了。

“澄清什么？”

“澄清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季晓帆似乎有些激动，亮晶晶的眼睛睁得滚圆，直勾勾地看着梁音，一双纤长的手，撑在梁音的腿上，整个身子凑到他跟前，像一只非要与主人“理论”的小狗。

“之前那件事里，你和林老师的位置，实在太不平等了。

他一直在台前，大家因为他的作品了解他、喜欢他，可对你却一无所知，不清楚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所以后来出了事，大家都清一色地站在他那边，让你担了那么多莫须有的骂名。

我一直在想，如果他们认识你，知道你这样好，就不会再说出那样恶毒的话了……”

“哈哈哈……”

听完季晓帆的解释，梁音直接笑出了声，心想，这孩子真是单纯得可爱。

“不好意思啊晓帆，音哥不是笑你，只是觉得你把音哥想得太好了。”

梁音摸了摸眼前那颗毛绒绒的脑袋。

“其实，音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有长处，也有毛病，七情六欲，一个也没真放下。

而且，就我做的事情来说，只是写些娱乐大众的故事，既不高精尖，也没做出什么额外的贡献。

实在不足以成为大众偶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能值得大众另眼相看。”

“不是的！音哥你太轻视自己了，你明明……”

“不是我轻视自己。”

梁音轻轻拍了拍季晓帆那略显激动的小脸。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

活一辈子，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不为了迎合外界的期待去娇娆造作，如实地做好自己，正正常常走自己的路，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别人的喜爱，收获自己应得的那份就够了，其他的，都是因缘际遇，没必要强求。”

季晓帆看着梁音，安静地听完他的话，低下头，没再吭声。

梁音知道，季晓帆又在犯嘀咕了。

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最希望得到多多的爱，还理解不了什么叫做“应得的那份”。

果然，季晓帆低着头，默默地想了一会，又抬起眼，目光炯炯地望着梁音。

“可我就是不想看他们那样污蔑你。

之前，明明是林老师不好，他们却都在骂你。

三年前也就罢了，现在，还有人说是你蹭林老师的热度。

我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你们现在的关系，就是普通的合作伙伴，谁也没有在蹭谁。

免得有人动不动拿这个当由头，说要抵制你的作品。”

“……”

自从三年前被网暴后，梁音几乎处于断网状态，就连熟人社交，也是回国之后才慢慢捡起来的。

他确实不知道，到现在，还有人在网上骂他。

“这么穷追不舍啊……

这些人，可真是够有恒心的。”

梁音轻轻笑了几声。

“他们哪里是有恒心，分明就是阴魂不散！”

季晓帆义愤填膺，精致的小脸，微微鼓起，红赤赤的，看起来，真是十分生气。

“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会对完全不认识、不了解的人，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他们不知道，这种话，会有多伤人吗？”

梁音笑着摇摇头，抚了抚季晓帆的后背。

“他们应该知道，所以才会这样说。

不过，说什么话，怎么说话，是他们的自由，选择不看不听，是我们的自由。

说到底，我们没办法控制其他人，只能管好我们自己。”

“道理是这样，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梁音轻声笑着。

“道理呢，就是这个道理，不过，实际应用的时候，可以讲究方法。

对我来说，每次看见那种骂得特别离谱的话，就会想，说出这种话的人，可真是太可怜了。

嘴那么臭，心思那么恶毒，在生活中，一定是个很不讨喜的人。

人不讨喜，没准儿亲爹妈都不喜欢，更不要说外人，估计连个朋友都没有，还闲得有时间在网上骂人，大概钱也不太多……”

梁音若有所思地磋磨着自己的下巴。

“想一想，应该过得比我差很多。”

“噗……”

季晓帆终于笑了，张开手，款款揽住梁音的腰。

“音哥说得很有道理。

等上了节目，我要找个时机，把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让那些人知道，他们这样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其实有多可怜。”

“诶，诶，可千万别！”

梁音急忙阻止少年的“义举”。

“打扰幸福，和吵醒愚蠢，同样不是明智之举，咱们自己明白就好啦。”

梁音拍拍季晓帆的手。

“上了节目，尽量少说话，不给节目组胡乱剪辑的机会，哪怕没什么存在感，也好过被他们拿去炒热度。”

季晓帆回握住梁音的手，重重地点点头。

“都听音哥的！”

梁音抿着嘴，刮了刮季晓帆挺翘的鼻梁。

“王平军说让咱俩当公费旅游，那咱们真就好好玩一趟，谁也挑不了错来。”

*

梁音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

《双面》剧组彻底收工后，他带着季晓帆回了B市，差不多休整了半个月，俩个人就真跟度假似的，装了大大小小满满四件行李，登上了飞往北疆的航班。

从东到西，几乎跨越了一个时区，等下了飞机又搭大巴，前前后后折腾了六七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太阳还在半空上挂着。

“欢迎啊梁老师、季老师！”

节目组的导演，亲自到门口迎接了他们。

“我叫许蕾，整个项目都由我负责，您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尽管跟我提。”

梁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

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纤长的身材，穿着一套黑色牛仔工装，再加上高高的黑长马尾辫，给人一种十分干练的感觉。

“你好啊许导，这十来天时间，就要请你多多照顾了。”

“那是肯定的！”

许蕾热情地接过梁音手里的旅行袋。

“您放心，王总跟我打过招呼了，说他是费了老劲才把您请过来，让我们一定好好照顾您和季老师，千万不能让您不高兴。”

梁音倒有些惊讶，想了想，又觉得合理。

王平军这个端水大师，总能在各种夹缝里，找到所谓的平衡之术。

“倒没他说的那么严重，我只是不太习惯在镜头前，也没什么综艺感，怕辜负了你们的抬爱。”

“您太谦虚了！

说实话，我们团队做策划的时候，都觉得，所有嘉宾里头，您的气质最契合‘诗与远方’这个主题。

所以，我们也没额外给您安排什么，您只要按着您自己的节奏来，就好了。”

“那可太好了。”

梁音客套地笑了笑。

“我和晓帆，都是第一次拍综艺，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们也尽管跟我们说，我们会尽量配合。”

“那我就提前先谢谢您了！”

“应该的，都为了工作。”

许蕾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领着梁音和季晓帆走到一排纯木材搭成的小屋前。

“这儿就是我们的工作生活区，之后的十二天，整个节目组都住在这里。

除了嘉宾的宿舍，还有我们的办公室、化妆间、工作间……”

许蕾打开最左边的一扇门。

“这间房间就是化妆间，有盥洗室、更衣室，您二位可以在这先休整一下，洗个澡什么的，一会儿我们的工作人员会给你们上妆。”

“啊？这么快就扮上了？”

梁音有些惊讶，许蕾爽朗地笑了。

“之前，您二位应该收到过我们的拍摄安排。

今天没太多任务，就是等所有嘉宾都到了，我们要拍一下大家进场，以及分房的片段。”

“分房？”

“是啊，这次有四男三女总共七位嘉宾，我们准备了三间房，一个三人间，两个双人间，大家要一起商量一下怎么住。”

“……”

不得不承认，搞事还是拍综艺的厉害。

梁音暗自琢磨，三位女嘉宾住了三人房，剩下他、季晓帆、林絮，还有另一位男嘉宾，两两搭配住进双人房，怎么排列组合，都有故事可以讲。

他们仨自是不必说，而另一位男嘉宾，也是大有来头。

那一位，名叫蒋昭，是林絮同一级的校友。

同一年从电影学院毕业，但演艺道路却比林絮曲折很多。

入行近十年，都演些不起眼的小角色，最鲜嫩的时光，几乎全浪费在了跑龙套上。

直到最近，在一部小成本的悬疑片里，出演了一个很有深度的反派，突然就在网上火了起来，各种“考古”文章便涌了出来。

其中有一条，炒得格外火。

据说，蒋昭跟林絮，一入校，就都开始追求他们那一级的校花。

当年为博美人青睐，两人你争我抢较了半天劲，没想到，校花在两人之间摇摆了一阵后，最终投入了某位大导演的怀抱，剩下两个失败者，互看不顺眼。

这段传闻，梁音之前并不知道，还是在来时的飞机上，听季晓帆说的。

本来他还觉得不靠谱，因为时间似乎对不大上。

林絮大二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在他的印象里，那时候的林絮，一门心思都在拍戏上，根本没有追校花的时间。

但现在看来，那两人，就算不是情敌，估计也有过点什么，不然，节目组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找了蒋昭来。

这个嘉宾阵容，基本上是以林絮为主咖，围绕着他，配上各种狗血的关系。

前男友，前女友，前情敌，现情敌……

虽然，都是绯闻的，但对公众来说，真真假假并不重要，大家伙儿也不过看个热闹罢了。

梁音一边冲澡，一边感慨，遇上这么个会搞事的节目组，他公费旅游的目标，恐怕没那么容易实现了。

*

洗好澡，换好衣服，听化妆师说，已经有其他嘉宾到了。

化完妆，他和季晓帆一起，拍摄了一段入住的画面，便跟着工作人员到了会客厅。

“梁老师！晓帆弟弟！”

半躺在贵妃椅上的黎棠，一看见他们，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热情的反应，一丁点表演痕迹都没有。

“你好啊，黎小姐。”

梁音淡淡地笑了笑，既不亲密，也不过分疏远，毕竟，屋子内各个角落都有摄像机在运转。

“哎呀，您这样叫我，未免显得太客气了吧。

怎么说，咱们都合作过一次了，是不是呀，晓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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