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不必转头去看那张脸，梁音就能感觉到林絮的不快。

林絮不喜欢烟味，他们在一起后，梁音就没在他面前抽过烟。

不过，蛛丝马迹总归是有的，只是那时候的林絮，并不会对他太过留心。

梁音没心思跟林絮废话，在他再开“尊口”前，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用脚尖碾灭了，便准备转身回去，林絮快步冲上来，一把拽住了他。

“音哥……”

梁音这才转过身，看向林絮。

男人的那张俊脸，已逐渐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成熟的气质清晰地呈现在那立体分明的轮廓中。

只不过，此时此刻，那双神色复杂的眸子里，恍惚能看到八年前初见时的紧张急迫。

梁音有一瞬的失神，林絮敏锐地抓住了，急忙将他反复斟酌过的说辞，一股脑儿倒出来。

“那个……刚才，是我冲动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在说戏。

你是懂我的，戏比天大，总是爱在这上面较真，咱们在一起的时……”

林絮停顿下来，盛着光华的眸子，怔怔地望着梁音，眼神腻得能拔出丝，似乎像伸出看不见的触手，试探着，想要勾起梁音关于曾经的记忆。

可惜，梁音并没有什么反应，平静的面色，仿佛一张薄冰做成的结界，不仅抵挡住了林絮痴缠的试探，还把他冻得不轻，不得不将心怀企图的“触手”收敛。

再看向梁音时，林絮的眼睛里，只剩受伤后的无辜，湿漉漉的，有些像某种大型犬类在呜咽乞怜。

“从咱们第一次一起拍戏，你就鼓励我，让我说自己的想法，后来，每次合作，这样的讨论，也有很多，我都习惯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为难季晓帆，更不想给你找不自在……我……

这部戏，你想怎么拍，我都同意，只要……”

“只要大少爷你别再生事，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林絮姿态放得这样低，梁音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他也不在意林絮是个什么姿态。

对他而言，这部戏怎么都能拍完的，当然，林絮态度好一点，肯乖乖配合，总归有益处。

所以，梁音倒也不硬端着，顺着势，把话接了过来，又安抚似的，拍了拍林絮握着他胳膊的手，算是给他几分面子。

可林絮这个人，不仅不会见好就收，反而总是还想要更多。

他并不理会梁音让他松手的暗示，甚至握得更紧，肌骨分明的五指，一根一根环在梁音的腕子上，就像施了法咒的绳索，捆着他、困住他，势要将他留在身边。

“……”

梁音感受到了熟悉的林絮式的倔强，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看到林絮自己慌了神，一点点把那倔强慢慢瓦解。

手腕上的劲道松了不少，只不过，并没有彻底放开的意思，梁音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刚想开口，林絮就抢到了他前头。

“音哥，之前说好的，改天要再聊聊，我酒醒了，可以好好说话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喝茶。

B市新开了好几家茶室，环境很清净，是你喜欢的……”

“不用了。”

梁音使了些力道，趁林絮愣神的间隙，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来，抬着手腕转了转，扯着嘴角给了个笑脸。

“国外买不到称心的好茶，总喝不着，就不想那口了。

还是换家咖啡店吧，地方你挑，时间，我只有明天下午有空。”

总喝不着，就不想那口了……

林絮看着梁音那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心神恍惚起来，搞不清楚，梁音说的真是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张张嘴，卡顿了许久，最后只应了个“好”。

*

约在三点半，林絮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

这个咖啡厅，地处闹市，却和车水马龙的喧嚣，隔着一条曲曲转转的里巷，别有一番闹中取静的难得。

林絮平时不大喝咖啡，因为身份的原因，更是鲜少到咖啡厅，这家店，还是他托陈梵辗转打听来的。

位置要方便，进出要隐蔽，最关键的是，环境要好，好到足够让梁音不知不觉地卸下心防，这样，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对话才能真正有意义。

陈梵帮他定了间位置最好的VIP包间，十五六平的样子，在巨幅落地玻璃墙的对面，摆着个半圆的卡座沙发，不大不小，刚刚好，足够把距离限制在无法疏远的范围内。

林絮尝试地换了几个位置，最终在圆弧的四分之三处坐下，如此一来，即便梁音坐在最远端，他稍稍倾身，也能闻得到梁音身上那股淡淡的青柑香气。

选定了“最佳位置”，林絮终于可以安心坐下，从昨天就紧绷的心弦，不觉也稍稍轻松了一些，对着玻璃墙外的景色发起呆来。

冬日午后的阳光，是被寒风浣洗过的清凉，洒在一树树半枯半黄的梧桐树叶上，像一层奶黄色的涂料，把这凋零的景色也变得温柔起来。

这样的风光，从玻璃墙透进来，就像一幅巨大的油画，恰如其分地成为包间温馨氛围的组成部分。

林絮坐在当中，却并不能完全沉浸在这片温馨惬意中。

他的心思，还在挣扎。

过去，他做错了太多，多到要是一件件算，他都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先开始道歉，可……梁音还需要他的道歉么？

林絮丝毫把握都没有。

不过，无论如何，该说的话，该表达的心意，他还是要让梁音知道。

就算一时半会梁音并不愿意再接受他，他也要让他的音哥知道，之前莽撞无知的愣头青已经长大了，懂得了他对他的好，也知道了自己的心。

“哟，怎么选这么个地方，这么明晃晃的，大影帝不怕被狗仔拍到了？”

林絮还在自己的牢笼里踌躇，梁音就走了进来，林絮闻声站起，一转头，就看见梁音那张温和的笑脸。

曾几何时，他最厌烦看见这张笑脸，它看似平和可亲，其实，却拒人千里之外，不含半分真心。

如今，他依旧不喜欢，可日思夜盼了三年的爱人，只要能面对面见着，就算给他一张冰霜冷面都是好的，更何况，他还愿对着他笑。

林絮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

“不用担心，玻璃是单面的，外面只能看见一整面镜子……”

看着梁音款款走过来，林絮攒了攒拳头，指腹的薄茧抵在手心里，被细热的汗浸润得有些滑腻。

梁音走到跟前，一如林絮预判的那样，并没有很刻意地坐到最远端，而是在他一臂距离坐下。

“这环境倒是不错，以后要是拍都市戏，可以考虑来这取景。”

梁音扯开大衣的扣子，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最后目光停在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外，阳光落在他的侧影上，嵌下一道温柔的金边。

林絮看着那张与他而言近乎完美的脸，愣了一会神，才轻声唤了一句“音哥”，然后把饮品单递了过去。

梁音却并没有接，他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然后撑着手，温和地望着林絮。

“随便来一杯吧，我一会还有别的事，速战速决，聊完了我好赶下一场。

听王平军说，最初是你找到他，表示对洛星这个角色很感兴趣，甚至还许了他很多好处。

既然你这么喜欢，又费了些力气，就踏踏实实好好演吧，别把精力浪费在乱七八糟的事上。”

“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事？”

林絮倒并非明知故问，而是他觉得，到目前为止，他所言所行，都是关乎余生幸福的要紧事，只不过，尚未见到期盼中的成效。

梁音看了眼当真一脸不解的林絮，轻叹了一声。

“小絮啊，你这样，其实挺没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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