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江屿晚似是出乎意料的乖巧,一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些许颤抖的接过那碗米粥,安笙的手指触碰到了江屿晚的指尖才发觉这个人的手冰的不像话。
安笙一顿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郎中开的名贵药材,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么?
“你很冷?”安笙看着哆嗦的那双手,心中莫名烦躁。
江屿晚闻言亦是一愣,随即笑意又涌上眼角,“安大人这是心疼我了?”
安笙神色一凛,没有江屿晚预想中的生气,倒是放下了手中的碗勺,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人手腕细的不似是男人应该有的,手上的青筋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胳膊也是格外冰凉。
“安大人,这可是非礼啊。我可是好人家的公子,被你这样乱摸,岂不是要毁了清白!”江屿晚佯装出一副软弱可欺的可怜模样,出乎反常的想要将手从安笙手中抽出去。
可是他手上的力气极小,挣扎了半晌,安笙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竟是纹丝不动。
“江屿晚,你都当那啥了,还装模作样立什么牌坊呢?”一旁的小重看不下去了,暗讽道。
“闭嘴。”安笙冷声道,江屿晚抬眼一看,他的神色愈发难看,一双冷峻好看的眉蹙成一条直线,一只苍劲的大手反手把住江屿晚的脉,眼睛直直的盯着身下人的眼睛,似是要将面前的这个人看透。
半晌,安笙握着缓慢跳动的脉搏,心中一怔。
他,居然……
安笙心中暗自思索,说不出的苦涩竟涌上了心头。
前几日,郎中来给江屿晚看病,开口就要各种名贵的药材,如此看来也不算是那人信口开河。
江屿晚一双勾人的媚眼,也在仔细打量着安笙的表情,他对安笙这次反常的行为格外感兴趣。
他这是在关心我么?江屿晚暗想。
只是他随后竟然在安笙的眼神里看到了悲哀,对自己近乎怜悯的悲哀。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便又被不近人意的冷漠代替,可江屿晚的心却被这个眼神惊起狂澜。
这是在替他难过吗?
江屿晚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了。
被当做人看的眼神。
“你…”江屿晚哑着嗓子开口,抛去放荡不羁的玩笑话,江屿晚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应该承认的,他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笙。
安笙放开了他的手腕,朝一旁吃瓜的小重看了眼,“重楼,你帮他喂药。”
“啊,哦。”小重愣愣的看着安笙几步踏出了房门,门合上时发出“砰。”的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安笙几步迈进了南湘医馆大门时,里面的开方子的郎中一眼看到他,便心虚的就想开溜。
安笙大步流星便横挡在那郎中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想跑?”
郎中慌乱的神色无所遁形,急忙跪地求饶:“大爷饶命,小的不该诓骗您的钱财,只是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没有办法才…”
安笙却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我要你先前所开的方子,其次再将药材各拿十份。”
“啊?”郎中显然是被安笙的反应弄得一愣,可一见到金子,脸色立刻变得殷切,只是稍稍思索冷静之后,却摇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可不可。”
安笙看着堪比川剧变脸的神色,一挑眉,“怎么?嫌少?”
郎中却即刻否认:“自然不是,公子您可算是我们南湘医馆出手最阔绰的客人了。”
安笙神色清冷:“那为何不可?”
郎中一看安笙周身散发出的寒彻刺骨的冷意,不禁打了个寒碜,连忙毕恭毕敬的解释道:“公子啊,并非是小的不想做您这个生意,只是我先前诊断过那位病人的情况,他的身子实在是到了强弩之末,这些药材用了也怕是浪费。”
虽然心中早有答案,但是从郎中口中得知这句话,他还是久久无言。
“如何挽救?”最终安笙缓缓说出了这四个字。
郎中更用力的叹了口气:“大人,您节哀。那位公子恐怕已经没几日可活了。”
安笙微微一愣,闻言不自觉从嘴里蹦出彻骨的三个字,“敢耍我。”
不知是给谁说的。
郎中闻言,以为是安笙觉得自己明知道那人活不过几日,却故意开名贵药材诓骗钱财,连忙再次战战兢兢跪下。
“我并非有意要瞒着大人您,小的以为那位公子用名贵药材调养着,怎么着也有半年到一年的日子可活,可是昨日我再次替他把脉才发现,这位公子求生的意志甚至比他的身子还要脆弱,他神智混乱,心性抑郁,小人并不知这位公子经历了什么,但基本可确定,他精神曾受重创,已经没有求生的欲望了。”
安笙手中拿着金子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毫无波澜,却不自觉将手中的金子攥的更紧了几分。
“你说他…”安笙缓慢开口,“他不想活了?”
“正是。”郎中笃定的点点头。
看着面前的郎中,安笙莫名的想发笑。
江屿晚想死?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可是打小就爱死皮赖脸缠着他,脸比城墙还厚的江屿晚。
那可是不惜出卖国家,众叛亲离,也要苟活的江屿晚。
那可是出卖自己脸面和身体,也要低贱着活着的江屿晚。
他为了活着,什么事没做过?
现在告诉他,说江屿晚想死?
什么狗屁庸医。
依郡的大街上,下起了蒙蒙细雨,路人四处奔走避雨,安笙却缓慢走在街道中央,手中提着郎中方才适配的名贵药材,冷着脸不知道想着什么。
江屿晚想死。
凭什么想死呢?他做的孽,罄竹难书,想一死了之,莫不是太便宜了他么?
安笙抬头看着阴雨蒙蒙的天,任由细雨拍打在他的脸上。
江屿晚,原来你也会难过。
做这一切,你后悔了吗?
走到下榻的酒楼附近,安笙全身近乎潮湿,小重举着纸伞匆匆忙忙从酒楼里冲了出来,“公子,您去哪了?您看您都淋湿了。”
在依郡,为了避人耳目,安笙要求称他为公子,小重自然照做。小重将伞连忙打在安笙头顶,而他一眼就看到了,安笙手中的药材。
“公子原来你是去抓药了啊。”小重了然,不由感慨,自家大人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心热的大善人,对江屿晚那种人都能善待至此,可真是不容易。
“走吧。”安笙径直向前走。
“公子等等我,伞!”小重慌忙追了上去。
酒楼二楼,江屿晚站在窗前,神色没有往日那般嬉笑轻浮的模样,屋里除了江屿晚,还有一名束发高马尾的黑衣劲装男子。
“大人。依郡郡主之事已办妥,其他军队已经妥善安置。”那人毕恭毕敬朝江屿晚作揖。
“好。”江屿晚惨白的面上浮现了些许血色,“影,你辛苦了。”
被换做影的男子摇头,“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倒是大人您,”男子声色一顿,“您当真不和我走吗呢?安戚丞那么恨您…我怕…”
江屿晚淡笑着摇了摇头,“不必。我是自愿留下来的,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江屿晚看了楼下许久,他看到了安笙提着药材一步步朝着酒楼走来,没有打伞,应该全身被雨水打湿了。
心里没有来由的胸闷。
安戚丞,你心里应该还不是特别讨厌我吧。
你看,你都给我买药了。
“你走吧,他回来了。”江屿晚淡淡道。
影还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些不甘心,等着江屿晚反悔。
江屿晚走过来,拍拍他的肩,“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你身上有更要的使命。照顾好兄弟们,让他们安全隐蔽的在依郡扎根。”
影眼睛微红,终究回了个“好。”迅速翻窗离去。
江屿晚欣慰一笑,来无影去无踪,果真配得上他取的这个名字。
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果然有好好长大。
门再次被推开时,安笙走了进来。
江屿晚坐在床上,见安笙回来,立马笑道:“你回来啦,买什么好吃的了?”
“你怎么一天到晚总想着吃啊?”小重道。
安笙沉默的走进来,将一摞药放在桌上。
江屿晚神色立马失望,“什么啊,又是药。安大人,你怎么这么抠呢,我只是想吃点好吃的而已。”
安笙不语,小重急忙怼道:“江屿晚,你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得寸进尺,又皮痒想挨揍了是吧?”
江屿晚不以为意道:“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啊,而且我要求也不高,你们如果哄我开心了,说不定我还能更卖力干活呢。”
小重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都因为你的这个病我们都耽搁多少天了,我们不算你账就算了,还给你买药请郎中,别不识好歹。”
一旁的安笙看到桌上放凉的药,眉头一皱。若是没记错,这是晌午时分的和小米粥一起被送进来的药,如今药还满满当当的放在桌上。
“小重,我不是让你喂药给他喝吗?”安笙面色不悦,“为何如今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小重一听立马面带委屈哭诉道:“大人,这厮死活不肯喝药啊,我用了好多办法,他也不喝,无奈只好暂且放下了。”说着慌忙端起桌上的药碗,“我现在就端去热热。”
江屿晚却极力抗议:“不!我不喝!我不喝药!我不会妥协的!”
“嘿?你当真是不识好歹。”小重看着江屿晚发疯的样子,一不做二不休,嘟囔到,“好嘛,不喝就不喝,谁怕谁,本来就该是个短命鬼,给你喝这么金贵的药我还嫌浪费呢。”
安笙冷着脸,朝小重一伸手:“药给我。”
“哦。”
安笙接过药碗,便朝着江屿晚走了过去。
江屿晚看着安笙阴沉着脸立马感受到一股压迫力,小声道:“你做什么?我喝不喝药,和你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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