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婠玥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惊。
“是吗?也不知是哪位贵女,当时也不知道在此,不然可得去瞧瞧。”
程青玥却笑了起来,说道:“大姐姐说错了,那可不是贵女,而是一个公子。听说有人在后院瞧见大姐姐与那公子一处,不知那公子是何等人也,竟能让大姐姐在后院相见。”
这话便是摆明了想说她与外男在后院私会,要是这个帽子给扣上了,只怕……
“妹妹慎言,我在后院并未见过什么男子,倒是妹妹,今日出来游玩,本是开心之事,怎学起那长舌妇嚼起我的是非来。”
程青玥在府里威风惯了,何时听过此话,立马便大拍桌子,站起来怒吼道:“明明是你品德败坏,污染门楣,与外男私会,这刘府的下人都瞧见你与那人一起勾肩搭背出的院门,你还有何可争辩的!”
勾肩搭背?出院门?难道是那时?
程婠玥瞧了眼顾雪柔,对方似乎也想起有这一回事。
顾雪柔略有些不好意思,当时不过是瞧她走得忒慢了,便伸手扶了一把,怎得还传出这流言来。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声响,“倒是没见过,那家的庶女见嫡姐受伤了,非但不去探望不说,还四处嚼嫡姐舌根。”
程青玥见对方沉默不开口,满心以为是抓住了对方的把柄,急忙对顾雪柔说道:“顾大姑娘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此事乃是刘府下人亲自告诉我的,绝不会作假!她身为嫡姐,却全然不顾礼义廉耻与外男私会,败坏家风!我又怎么能……”
“够了!程二姑娘怕是要失望了,你口中的外男正是我。”
程青玥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雪柔,胡乱言语道:“顾大姑娘就算要遮掩,也不能这般糊弄我,怎么可能?”
“难道那下人未告诉你,搀扶你嫡姐的是个头带珠钗的公子吗。”
程青玥愣在原地,此事当然不是下人告知,乃是她自己亲眼所见,但当时她只注意了注意程婠玥与身侧之人举止暧昧,却没注意这些细节。
仔细一看,顾雪柔身上所穿的衣衫跟她看见的那人不正是一摸一样吗。
“程二姑娘当真是让我开了眼界,竟光天化日之下就空口白牙的污蔑起来。”
程青玥尴尬无比的站在原地,若是回府父亲得知自己得罪了顾家人,只怕她这半年都不得出门了。
臊红了一张脸,行了大礼说道:“顾大姑娘见谅,是我不识真相,冤枉了姑娘,臣女在此给姑娘赔礼了。”
顾雪柔却是不假辞色的说道:“你冤枉了我不说,怎得这次的苦主你却丝毫不觉得抱歉呢?”
程青玥握紧了手心,感受到刺痛,万般不愿的转过身朝着程婠玥道了歉,借口身子不适转身出了房门。
后院离别时程婠玥本想向对方道声谢的,不料对方离开的太快,后想着回府备些礼品上门感谢一番,没想到对方竟来了。
顾雪柔挤兑完不顺眼的人,这才着眼看向程婠玥。
一张姣美的面容拢在衣领中,头上发髻凌乱,卷入衣口里。
粉嫩的唇瓣沾着水渍,纤长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
顾雪柔竟是看愣了半分。
回过神来,坐在身侧的少女也刚巧抬头,两人视线相撞。
对着这张柔美的脸,她先前准备的刻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来的下不去。
况且对方那一双带着雾气的眸子望过来更是让人心软。
顾雪柔心中耻笑自己,明明她在信中都如此说了,她竟还舍不得撂下狠话。
方才明明是她哥哥派人前来前院寻她,要她必须立刻前往后院,把程婠玥带出来。
明明是做好事,偏还装作是路过。
现在还担心方才一路走来对方伤了哪儿,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带着伤药前来探望。
她来探望个什么劲?她都瞧不上国公府。
想到此处,顾雪柔心中才熄灭的火焰不免又上心头。
程婠玥见对方出神,又轻唤了一声,从青花瓷盏中倒出茶水,递到顾雪柔面前。
“方才本想与顾姑娘道谢的,只是瞧见顾姑娘似有急事,便打算回府备上礼品再登门,没想到还让顾姑娘又跑了一趟,还带了礼品来。”
顾雪柔闻言,面色稍霁,端起桌上的清茶浅尝了一口。
程婠玥虽不知为何对方对自己有着敌意,但眼见对方神色缓和,便同小青使了个神色,让她接过对方手上的礼品放好。
顾雪柔刚想接话,说若非自己哥哥执意交代,她才不愿来。又想到临来前,兄长冷冰冰的叮嘱。
状似不耐烦的嘟囔道:“给你你就收着,我们国公府又不缺这点东西。”
说罢,她话题一转,说道:“至于你说改日登门拜访,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毕竟我们国公府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程婠玥浅浅笑着应下。
其实在早年间,顾雪柔虽身为国公府嫡女,但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但也不知为何,在某次宴会上就突然转变了态度,两人也就此疏远了起来。
突然,顾雪柔的丫鬟从外匆匆跑进来,说道:“姑娘,不好了,吏部侍郎家方公子方才在后院强迫一侍女,那侍女不堪受辱,跳湖轻生了!”
“什么!怎会?”
这一消息将程婠玥打了个霹雳,那竟不是一场荒诞梦,而是将要发生的事,怎会如此?
顾雪柔倒是有些诧异对方的反应怎般大,以为是被吓着了。
顾雪柔的丫鬟在身后问道:“现在刘大娘子定是忙得焦头烂额,姑娘咱们可要回府了?”
“如此便回吧,我也不想在此,看人给方世杰收拾烂摊子。”
……
回到程府后,程婠玥还似在梦中一般,一种铺天盖地的宿命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若只是受到惊吓后做的一个梦,她还能笑着说一句荒诞揭过,可梦中的事竟应验了!
程婠玥眉头一皱,瞬间脸色泛白,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泛起一层雾气,复又消散。
“姑娘,这顾大姑娘送的礼品放在何处?”小青转身看见程婠玥坐在镜前打颤,先是吓了一跳,走进才发现她的神色凝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青,递帖子去国公府,说我要登门致谢。”
决定好一桩事后,程婠玥郁郁寡欢了半日,加之预知梦的结局,在晚间便发起烧来,呓语不止。
小青看着罗汉床上神色苍白的少女,也不顾柳姨娘的训诫,出门请了府医。
程婠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意识不清,是以,小青去请府医时便忘了叮嘱勿要惊动旁人。
这就导致,随着小青一起回来的,除了府医,身后还跟了一群乌泱泱的人。
程婠玥惫怠地掀起眼皮,扫视一圈,父亲,柳姨娘,管家,还有那看着比她这位病重之人还委屈的庶妹程青玥。
睫毛轻颤,程婠玥收回目光:“小病而已,劳烦父亲跑一趟了。”
站在前头的程父穿着藏青色锦服,头束玉冠,不惑之年仍面目俊朗,身姿挺拔。
程父看着床榻上懒散堕落的程婠玥,冷哼一声:“今日在刘大娘子赛马会上,你即不会马球缘何上马,就为了出风头?你可知外人该如何议论你妹妹。”
程婠玥心中有些嗤笑,她从马上跌落受伤,险些丧命马蹄之下,她的父亲却只一味的指责她,责怪她让庶妹受人指责了。
柳姨娘在身侧轻抚着程父的背,柔声说道:“官人,来之前不都说了吗,青玥被人说说没什么的,婠玥现如今卧病在床,赶紧看病才是最重要的。”
程青玥也状似乖巧的开口道:“父亲莫恼,大姐姐想必是因为看见顾世子在,所以才会想要上场,女儿受几句闲话没关系的,只是在场那么多世家贵女,若是传到父亲同僚耳里……”
程父一想到明日上朝,会受到同僚多暗讽,顿时便坐不住,指着程婠玥怒喝道:“孽女,瞧你做的事,还看什么病,走!都走!这次不给你一点教训,我看你在外面就更无法无天了!”
说罢犹觉得不解气,“顾世子如今是何身份,你如今是何身份,竟还存了这等攀附之心,我看你迟早有一天要给家里闯下大祸!”
程婠玥看着被柳姨娘和程青玥三言两语就挑起火气的程父,冷笑一声,若不是当初她母亲带来的丰厚嫁妆为他铺路,打点关系,就凭他这酸儒气息又怎能坐上如今的职位。
只恨母亲所选终非良人,程父是非不辨,宠妾灭妻,逼死了她母亲,又侵占了母亲的嫁妆肆意挥霍。
程父将管家和府医都赶走后,看也没看床榻上的少女,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小青半跪在床前,心中自责的说道:“都怪奴婢不小心,让柳姨娘知道姑娘病了,现如今府医被老爷赶走,姑娘可如何是好?”
程婠玥却早已习以为常,自从母亲死后,她早已对程父死心。这偌大的府邸也被程父尽数交给了柳姨娘打理。
即是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忘不掉父亲在母亲去世一月后就纳了柳姨娘入府,还带回了一个比她只小一岁的庶妹。
她哭过,吵过,闹过,但换来的最后呵斥责罚,渐渐的长大后她也懂了。
“小青,你拿着银子去找府医,柳姨娘苛刻,府里下人的月例从无足两的,他拿了钱定会前来的。”
程婠玥昏昏沉沉喝了药后,烧才堪堪退下,休息了一日,病也就有了好转。
……
虽已入春,但京中的温度却还稍显寒冷,薄雾笼罩在树木之间,显得朦胧雅致。
程府,程婠玥穿着浅黄色春衫,身披着浅青色披风,坐在镜前任由小青侍弄发饰,瞧着镜中的少女,今日去国公府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青,礼品都装好车了嘛?”
“姑娘放心,姑娘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装箱上车了。”
“走吧。”
两人才出后院垂花门便被柳姨娘带人拦住。
柳姨娘已过三十,却依旧美艳动人,拦在两人身前,捏着帕子说道:“大姑娘这是去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