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沐梓谂说完,梁帝只得叹一口气。的确,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
他想逃出无边际的黑暗,但条件却是沐梓谂的重生;他不能改变结局,可沐梓谂却能以智慧,在微小的希望中博取胜利。
沐梓谂的确是梁国的启明星,同时也是他摆脱命运的一枚棋子。
梁帝摇了摇头,将思绪打碎,脸上表情颇为无奈:“户部背后或站着更高位之人,那人孤奈何不得,而如今的梁朝也不能失去他。孤虽已坐至帝位,但很多事情孤也做不得主。”
在梁帝说话同时,东市的另一条街道上,也有二人正在喝茶听曲。
其中一位长相端正,衣着打扮普通,但举手投足间颇具文人雅气的中年男人,正笑呵道:“昨日沐家嫡女病刚好便被陛下宣入宫中,今日陛下便与之一同来此。”
“这里边可有关联,可会影响你我财路?还请李相国指点一二,卑职方可解惑啊!”
李谕浅尝一口茶水,眸中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他稍加思索,便与对面的王长治道:“王大人,莫急。陛下的心思你我二人怎能猜得透彻?”
“再等上一两日,或许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此番说词让王长治心里更没个底了。
近期因官盐价格上调,导致百姓哀声怨道,所以贩卖私盐的利润便涨了起来。相比之下,贩卖童奴便没几个子可得了。
若是这几日成交的关键时候,遇上了梁帝,那恐怕……
二人都各怀心思,但都不开口言语。
反观正处于另一座茶楼的梁帝,一开口便停不下来。
“或许他们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我们此次行动为何。”
梁帝说到此处有些口干,只好倒了一杯凉水解渴,“待五日之后户部的仓部主事王长治被抓,恐怕所有人都将察觉你昨日进宫面圣,便是为了铲除异己。”
梁帝深吸一口气,“届时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你,你可想过如何脱身,又可曾想过你父,中书令如何在朝中立足?”
沐梓谂认真听着梁帝所说之话,思考颇多。
待一切通透后,她才开口言道:“父亲昨日因舍弟家书,已写下告假折子。近日便会动身,前去南下一带寻找太子。”
沐梓谂从座位上起身,被侍女搀着来到了屏风前。
香炉中白烟飘荡,她抚着指下细腻绸面,感受着上面的绣画,心中思索万千:“我能想出的法子便是让父亲先去投靠太子,而不是与他们正面对抗。”
“现今朝局尚且如此浑浊,所有人都是漩涡中央的那抹浮萍,若是再来一阵风,恐怕谁也不能脱身离去。”
梁帝看着前边那抹青灰背影,眼中不由得添了一丝落寞。自从坐上了这个位子,曾经的一切都离他远去,连昔日好友亦是如此。
他立于窗台前,盯着街道上人流涌动,缓缓言道:“或许你是对的,让他们先远离此是非之地……方能保全自我。”
沐梓谂走至门口,朝窗台那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梁帝说道:“已至辰末,该出去采买一番了。”
说着,她撇下侍女的手,“你就留在这里便好,待会儿同小二说留下此房五日。”
“是,小姐。”
侍女恭敬地退下,待梁帝也出门后便关上门,站在了房间内的一角。
小二端着冷茶上来时,厢房内已无二人踪迹,只余下桌上一锭金子,还有一位侍女。
此时,沐梓谂与梁帝二人已绕着整个东市走了一遭。
起初梁帝还会认真问沐梓谂身体状况如何,可一见沐梓谂面色如常,便也放下了心。
在路过一间杂货铺时,沐梓谂停下了脚步,沉声询问梁帝:“此铺子可是杂货聚集?”
梁帝扫视了一眼店铺周围。
无客人来往,各种货物堆积店门,已布满灰尘,并无挪动痕迹,看来此铺夜间也不曾关门。只是周围人流涌动,却有三五壮汉分散两旁,或坐、或立,眼神时不时瞥向杂货铺。
梁帝沉思片刻,抬头看向屋顶,立即有数道人影朝四方而去,巡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位。
待确定周遭安全后,梁帝才点头回道:“从外表来看与沐……老弟描述无二。”说着还心虚地看着沐梓谂,毕竟差点说漏了嘴。
沐梓谂摆弄着左手食指上的玉戒,一圈又一圈地转动,不知多少下后,才开口道:“魏兄,我听闻此铺内有不凡,或藏奇物。你我入内,探寻一番?”
此前她便同梁帝说了此次是乔装,扮演的是北凉一带贩布的商人,前来殷阳游玩。
二人刚想入内,便被两个壮汉拦下。
他们凶神恶煞,说起话来嗓门奇大:“两位,这里不欢迎。”
梁帝看了一眼二人,上前一步,摇着折扇问道:“此店开来不是卖物件的?我兄弟二人前来为何不能入内挑选。”
壮汉其一听着梁帝所说的话,纹丝不动,依旧是态度强硬:“这里的物件需要定制了才可购买,你们一看就没有这个闲钱。”
另一位壮汉附和道:“去别处买吧,再过不久,这个店便要打烊了!”
沐梓谂拍了拍手,壮汉立即朝她看了过来,还未等沐梓谂开口,他们便嘲笑道:“一个眼瞎,一个年过半百,这要是赖着不走,我们也不敢动手啊。”
说着,他看向另外几个壮汉,眼神示意让他们朝几人靠近。
梁帝一看便知情况不对,拉着沐梓谂打算离去,好心劝着:“沐老弟,你看我们还是去别家瞧瞧吧?”
沐梓谂看不见,自然不知周围是何等阵仗。
她微微侧头,倾听着人流的朝向,与众人脚步声如何。不过数息,沐梓谂便已将周围情况分析得透彻。
她立于此处,纹丝不动,任由梁帝如何劝说都不曾挪动半分。
待壮汉拳风涌动时,内力的劲气已波及她的脸上,她才缓缓开口道:“白扇黑扇。”
壮汉的拳头离沐梓谂的后脑勺,仅剩一尺距离便停下了,而周围保护梁帝的大内高手,也将拔出半分的刀收回了鞘中。
壮汉收了手,刀疤横生的脸上竟露出了慈祥的笑意,先前紧张的氛围一哄而散,围观众人倒是此景毛骨悚然,纷纷搓手远离。
“原来是早便定制了玩物的大人啊!”一壮汉出来赔笑,同时剩余的壮汉已经让开了一条道。
说话的壮汉做出了“请”的手势,“先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望大人见谅。大人,这边请,小的为您带路。”
梁帝疑惑地看着沐梓谂,却也没开口,只是默默跟在一旁,快要踏入店内时,壮汉拦住了他,嚣张道:“这位蒙眼大人可以进去,但这老头不行。”
说着,毫不客气将梁帝逼退。
梁帝长这么大,哪受过这样的待遇,手捏在袖里一会儿后,便悄悄松了开来。
他大笑着从袖袋中抽出一沓银票,在壮汉眼前晃了晃:“原来贵店便是这般招待客人啊?”
壮汉被这一沓银票晃得睁不开眼。他一扭身,干脆直接不看:“是小的我眼瞎,大人这边请。”
梁帝见达到效果后,便收了钱神通,腰板都挺直了不少:“哪有人跟钱过不去的?”说着抽出一张银票塞给了壮汉。
壮汉哪里见过这等豪横之人,哪怕是之前来的大人物都未曾出手这般阔绰,今日实在是天降钱运啊!
于是壮汉便对二人非常客气,直到进入店里暗道前,才拿出长布片,递给了梁帝。
“大人,您看这边规定,只有到场地之后才能摘下来。”说着,伏低身子,用力将长布片托举给梁帝。
梁帝接过便戴了上去,随后壮汉递给了二人一根绳子,“二位大人随着绳子走便是,之后的路我也不便前往。”
二人随着绳子,一路到达了杂货铺的最底层。
梁帝已经被弯弯绕绕迷晕了头,直到有人出声才清醒半分。
“二位,已经到了。稍后会有仆从为您二位准备午间吃食。奴隶拍卖会将于未时中开始。”一道轻柔,却掺杂些惑意的女子之声在二人耳旁响起。
随后,带有女子独特香味的手便朝梁帝伸了过去,“大人……待小女子为您解开~”
而另一边的沐梓谂也不好受,本因眼看不见,寻常感官便异常灵敏,尤其是嗅觉、听觉类。
这女子身上不知涂了多少胭脂水粉,已经熏得她鼻痒,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女子这时还未取下梁帝的蒙眼布,听一旁还有人,便嗲着声寻了过来:“哟~这里还有位公子啊?”
说着,用手伸向了沐梓谂的脸蛋,“公子长相俊俏,实乃小女子心中第一人。不知公子……”
余下的话还未道完,沐梓谂便不堪忍受地后退了数步。她用手捂着鼻口,压着嗓子斥道:“退下!”
梁帝咳嗽了几声,还未等女子反应过来,便被一只脚踢了出去。
胡大总管此前一直护卫着梁帝,自然瞧见了全过程。他靠着躲猫猫,硬是跟着梁帝闯了进来,幸好他轻功练到位,不然迟早会被二人给坑死。
他憋着笑回到了暗处,心想着回去之后怎么跟手底下人分享。
沐梓谂因吸入了几口那女人气,眼下面色已白了不知多少,直到好半刻才缓了过来。可隔壁入耳的皆是那种不堪之声,让她一向沉稳的心,逐渐暴躁了起来。
“胡海!让隔壁闭嘴!”
胡大总管为难地瞧着梁帝,却见梁帝面色阴沉,眼中似有杀意涌现。他也管不了这么多,直接冲到了隔壁房间,三两下便打晕了房里众人。
“未时已到,各位大人可一观展品!”
随着一声大喊响起,杂货铺底下属于奴隶的拍卖会即将正式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梁帝:怎么会有人连我是何等身份都认不出啊?非得我使用钞能力吗!
史莱姆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唯有收藏才能让史莱姆成一个软软糯糯,圆润好捏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