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荷早上起来吃了一肚子的花生糖，早饭莫谨言就准备的简单了些。菜简，量可不减。一点肉末下锅爆香，再加土豆、西红柿、大头菜一起炖一锅浓汤，冰箱里没有肉了，莫谨言就加了两个牛肉罐头进去。
主食是加了玉米粒的白米饭，莫小荷很喜欢吃，第一次吃的时候把锅底儿都刮净了，抱着饭锅就不松手了。
蒸锅里蒸的是五叔从自家农场摘的小南瓜和黄心地瓜，最上面的一层还蒸了一点调好味的鸡蛋羹，放眼望去一片素，怕小核桃馋肉，莫谨言又往蒸锅里塞了几根猪肉肠。
这边在灶上忙活着，莫小荷就在旁边的小桌上挑树籽儿。过几天要上一批佛手小金刚长串，尺寸极小，还要保持规整度，莫小荷挑得眼睛都要花了。莫谨言看他脑袋快要钻进袋子里了，他掀开了手边的大锅。
猪肉肠加热以后香味浓郁，莫小荷闻着味了，从一堆树籽里抬起头，使劲儿吸吸鼻子：“啊呀好香！”
“你个馋猫，接着——”莫谨言切下来一小块扔给他，那边一抻脖子就接到嘴里，在“吃”上，莫小荷总有些绝技在身上。
看他大口大口嚼得开心，眉毛都扬起来了，莫谨言心里软乎乎的。
“莫老板——有快递——”楼下的快递小哥冲着窗户喊。
莫谨言从楼上探出脑袋：“哎——哥，你等我一分钟，马上就来！”
是他之前跟厂商定的兔毛水晶，这天儿眼看着就要冷起来了，莫谨言定了一批暖色的水晶珠，打算用它代替菩提根手串做下一季的主打产品。
“阿言...”这一声听起来怯怯地，莫谨言一怔。秦岭听见他开门了，从旁边门探出半个身子，莫谨言微微地支起了后背想往后退。
秦岭朝慢慢地朝他走过来，莫谨言脸色不好，抱着快递箱的手一滑，秦岭赶紧凑过来扶他，他又应激似地躲开，眉头紧紧皱着：“你别碰我！”
秦岭吓得把手抽回去，指尖擦到一点莫谨言手背的皮肤，莫谨言身体就像过电一样抖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阿言，我昨天...我不想的！”秦岭迫切地想解释，但莫谨言不给他机会。
他越靠近，他越后退。
昨天的一吻，秦岭真的后悔了，莫谨言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像是哀求地说：“阿言，你...别怕我，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行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的？”莫谨言冷冰冰地反问他，秦岭昨天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了莫谨言的取向，可他一直装着不知道，这让莫谨言很反感。
“那天...我听老徐在店里...我，昨天我真的...”
“难怪了！”莫谨言打断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不怕别人知道，但他还没有做好让林沛谨知道的准备，所以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他打量了一下秦岭，那人眼眶泛青，带着疲色，像是抽空了魂儿。
莫谨言在和其他男性相处的时候总会留出一个安全的距离，可秦岭现在是明明知道他是，却一直含糊着两人之间这条线。那些若有似无的亲昵，顺理成章的接触，现在回忆起来都让他难受。他突然有些好奇地问：“秦岭，咱俩像以前那样，你不难受吗？”
“什...什么？”秦岭听不懂了。
“要是你动了心思，看得着吃不着，你不难受吗？”
这回听懂了，他瞳孔一阵，眼神里起了一片厉色：“莫谨言，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人了？！”秦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觉得我说喜欢你，就是为了...为了那个？！”
莫谨言不说话，只是紧抿着嘴。
他不说话，秦岭怒气更盛：“莫谨言，你不喜欢我，也别把我想得那么恶心行吗！”他胸腔剧烈起伏，极力压着腔里的火。
莫谨言不想再多说，便甩了狠话：“咱俩到此为止吧！以后，要是你能断了心思，我们还是好邻居！”
秦岭嘴唇发抖，疑惑地看他：“莫谨言，你说...说什么？什么为止？！”
秦岭突然激动，上去就要拽他袖口，他说：“莫谨言——你太狠了！”几个字儿吐出来，声音发颤，片刻对视之后，他腮边就挂了泪，莫谨言第一次见他哭。
秦岭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好像丢了什么珍贵的物件，心里陡然空了一块。
“我跟你认识快三年了，你就为了个傻子，你不要我了！”
莫谨言知道他在说莫小荷，上来就否认：“我说了不是因为他！”他觉得秦岭在无理取闹：“他什么都不懂，也没那个心思！”
秦岭短暂地沉默，然后很讽刺地笑了：“没那个心思，那他赖在这干什么？你们两又是怎么回事儿？”
秦岭随口一问，倒把莫谨言问住了，莫小荷到底为什么下山，他还从来都没问过。
想着想着，莫谨言又走神儿了，秦岭又笑了，很浅淡的笑里带着苦味，像是自嘲地说：“我要走了，阿言...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嗯，那你注意安全...”
又是这句话，莫谨言这次连眼睛都不看他。
“我能抱抱你吗？”
“不能！”
“哎——秦岭，你到底想...”莫谨言一把被秦岭拉进怀里，莫谨言挣了几下，没脱身。
秦岭像是诀别，语气很悲凉地说：“阿言，我这回真的要走了...”
他抱着他，声音哽咽地道别，有那么一瞬，这场景他觉得似曾相识。
莫小荷站在窗边，看秦岭突然把莫谨言抱住，手里攥着的半个南瓜吧唧掉到了地上。
他不懂人类为什么要这样，昨天他也抱莫谨言了，他有时候就是很想抱一抱莫谨言，那秦岭也是吗？人类之间都是这样互相拥抱的吗？他不懂，可他下山好久了，除了莫谨言，他好像不想跟别人离得那么近。
他又有些气恼坐回到桌边，更气恼地是他不知这份气恼是因为那一抱，还是因为搞不懂“抱”与“抱”之间的差异。
佛手散籽儿杂乱地摊在桌面上，他心里也在经历一场混乱，莫谨言还没上来，现在每过一秒他都添一分烦躁，刚刚才挑好的籽儿，穿得乱七八糟，树籽儿大小不一样，绳子也七长八短的。
饭桌上，莫谨言拿眼睛睨他：“干嘛？都是素的，不爱吃啊！”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小核桃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食物，连吃肉肠都像在嚼蜡，手边那块地瓜被他用筷子戳成了地瓜泥。
“小言...”莫小荷嘴巴上油汪汪的，眼睛也湿漉漉地蒙了一层雾气，他小声地嗫嚅：“人类为什么要那样贴在一起”，他把双臂张开又合拢，做了个环抱姿势：“就像昨天我...我跟你那样。”
莫谨言先是一惊，随即了然，他是想到了的，莫小荷没有多少人类的情感，但没想到莫小荷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所以他昨日的倾囊相赠，他突然而来的拥抱，都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莫谨言放下筷子，哄小孩那样地说：“小荷，拥抱呢，是人本能的需求，是我们人类用来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比如安慰、鼓励、支持...还有...还有喜欢。”
“我刚才看见了...”莫小荷急着打断：“他抱你了，我...不开心！”
“啊？？？那个啊...他...”
莫谨言突然觉得有些丢脸，他没想到莫小荷会看见，秦岭刚才那一抱，好像所有的解释都不合适，要怎么说？分手一抱？他俩根本没在一起过，想来想去，他挑了个居中的：“他要去外地了，很远的地方，那是分别的时候会用的拥抱！”
“哦...那小言不想他走吗？我看你被抱着的时候也不开心！”
“啊？？？我...没....没啊！”
这是什么情况？莫谨言一张死ha ma都能缠出尿来的嘴，突然语塞了，莫小荷现在这个样子，比他跟街上的孩子打架的时候还难缠！
莫小荷看他期期艾艾答不上来，急忙把他汤碗里的牛肉夹给他，讨好似地等他回答。
莫谨言没想好要怎么说，就没给回应，那核桃又换了个问题抛过去：“我抱的时候，和...他抱的时候，哪个更喜欢？”莫小荷低下头，最后的“喜欢”两个字像是化进了汤里，语气黏黏糊糊地把那碗汤都搅稠了。
莫谨言想了想，听懂了，他憋着笑，故意说：“两个，都不算喜欢...”
“原来都不喜欢呀！”莫小荷想着，是落地把头低到了饭碗里。
看他脑袋耷拉下去的样子，莫谨言又心软了：“其实...核桃抱我的时候...很喜欢...”
莫小荷突然抬头痴痴地看他，鼻尖还粘了一粒米，他有些懵懂地问：“可...我就是核桃啊！”
莫谨言笑他傻，还把米粒儿摘下来塞到他嘴里：“你个呆子！”
“小言！！！”那个呆子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猛一下扑到莫谨言的腰上，用力地抱住，眼睛也直勾勾地把莫谨言盯住，他看见那双眼睛亮亮的，像星星，星星里，还有他莫小荷。
莫小荷猛地扑上来，莫谨言突然有点害羞了，他故意转开视线看那碗饭，说：“莫小荷，把你碗里的饭都给我吃掉！还在他脑门上一指，说：“敢剩饭老子就把你头打掉！”
莫小荷没动，神情还是呆呆地，他说：“小言...我想你也抱我！”莫小荷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肩膀上放：“像那天那样，你也抱我！”
莫谨言心头微微一颤，慢慢地，他伸手揉他脑袋上软软的头发丝，然后把自己的下巴搭在那满头柔软上，回抱住他。莫小荷把脑袋使劲儿往前送，得寸进尺。
莫谨言脸上有点痒，偏过头，视线不经意掠过那一堆串得乱七八糟的佛手长串。
好好的头货，一批树籽里品相最好的矮桩五爪金龙，现在让这小核桃给他一顿乱穿，都给糟蹋了！
奶奶的！
“哎呀——小言，别拽我耳朵！”
莫谨言气得把他耳朵揪住：“莫小荷——你今天一天都别想从这屋出去！！！什么时候穿完那一堆，什么时候算完事儿！”
整整一天，莫小荷都憋在厨房里，莫谨言一个人在楼下招呼客人，下午客流量不算大，卖了两条猴头老型，几条小金刚。
莫谨言盯着那几包新到的兔毛水晶珠子，突然想到了齐亮。莫小荷先薅掉人家两撮头发，又整一对儿红眼珠子给人家吓傻了，这兔崽子真能惹事儿！想到这，他一气，掏出来核桃嘎达嘎达使劲儿盘了几下，莫小荷“噔噔噔”从厨房跑下来，眼神迷离：“小言...轻点摸，痒痒呢~”
“德行！”莫谨言瞪他一眼，看他斜倚在柜台上软绵绵的样子，跟喝醉了似的。
他扶住了柜台，眼睛往下扫，看见了摊在桌上的东西，莫谨言也在挑珠子，不过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白色玻璃一样的珠子。一颗一颗白莹莹的，里面还能看见发丝。
“这是什么？以前没见过呢！”
“你管呢！赶紧回去干你的活！”
莫小荷从小包里掏出来一块糖灰溜溜回厨房继续穿手串。
莫谨言倒出来一包兔毛水晶散珠，一颗一颗仔细地挑，他得挑出来一串最好的！
红霞刚起来的时候，莫谨言站在老齐的店门口，带着礼物和诚意，来给莫小荷这个事儿精善后。
“亮亮...”
“言哥，你不要说了，让我说！”
“我不知道你家里那个是什么怪胎，总之他薅我头发我可以不计较，但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这不完了，梁子结下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莫谨言把心一横：“亮亮...哥跟你说实话，我弟弟他...脑子不太好！”
莫小荷在厨房里，猛地打了个大喷嚏，掀翻了一桌子手串。
“他...他其实是个傻子！”
齐亮脸色微微变化，惊诧里带上了一点同情：“傻子？！怎么会这样？治...治不好了吗？”
“治不好，小时候生病，把脑子烧坏了！”莫谨言故作惋惜道。
“你也看见了，我那弟弟虽说是长得好，就是因为傻，学校不收，到现在还是小孩儿的智力！”
齐亮一想莫小荷那张脸，自己面上微微发烫，支吾着说：“唔...脸...是还行！”
其实第一次见面，齐亮就挺在意莫小荷那张脸，尤其是那双乌亮的大眼睛，要不是后来看见那眼珠子变红了，他还是想跟莫小荷和好的，他猛然想起什么，又问：“那他脑子有病，眼睛咋还能红？是不是红眼病！”
“是...”莫谨言顺坡下驴，但是又急切切地补充道：“不传染...我天天跟他住一起也没事儿！”
莫小荷那边，又是一个大喷嚏，还绷断了一根弹力绳。
但他一点都不急躁，反而很有动力，虽然今天一会儿鼻子一痒，他还是很卖力地干活，想着莫谨言回来看他把珠子都穿得板板正正的，会不会一高兴再给他个抱抱！
齐亮这边，被莫小荷“凄惨”的故事震得说不出话来，可真是白瞎那张脸了，他在心里感叹！
“言哥...”齐亮被打动了，是个缓和的好时机。
“亮亮，你不要说了，哥都明白，你心眼儿好，一定不会欺负我们小荷的！”
“言哥我...”
“来，亮亮，这个送你！”莫谨言拉过来齐亮的一支手腕，把一串白兔毛水晶手串戴上去。
“小荷让你受委屈了，但哥不能委屈你，这个你一定要收下！”
齐亮的小眼睛，一下子不会眨了，莫谨言拉着他的手，戴上手串还没松开，他突然不好意思了，眼睛往腕子上瞄，那手串通体雪白，仔细看每颗珠子中间都有条横线，随着光源上下攒动，很是好看。
“哥...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你这样仁义的孩子就适合这种，干干净净的，这串兔毛水晶是哥自己穿的，颗颗都是正猫眼，颜色还一致，两千多颗里就出了这么一串儿，一定要收下！”
莫谨言在心里给自己鼓掌，这张嘴不用来卖货，那就是暴殄天物！
“言哥，你放心！”齐亮吧莫谨言的手攥住了，“虽然我考上了大学，但我不会歧视小荷的，他以后...也是我弟弟！”
莫谨言，你好样的！！！
“诶——不说这些了，哥得回去看着小荷，怕他自己呆着不安全...”
“哥...等等...”齐亮把莫谨言拽回来，没等对上视线，脸先红了：“我放假这几天...你要是忙不过来，就把小荷送我家来，我帮你看着！”
“啊？啊——不用不用，那就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哥...”齐亮挠挠自己前面的流海，那块现在秃了，莫小荷薅的，他把左边头发扒拉到右边，有些腼腆地笑了：“以前我以为自己喜欢你这样的，文质彬彬的...那天要不是小荷....”
“哈？？？”
齐亮咬着嘴唇，细声细气地说：“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可爱型的，就...小荷那样的！”
“啊？？？”
齐亮说完就跑了，留莫谨言一人在老齐的店门口凌乱。
齐亮也是...弯的？？？靠！这条街上难不成都他妈是gay？？？他还被个核桃给比下去了？？？一个只知道吃的呆子，就这么把他碾压了？？？
“小言，你看我穿了好多呢！是不是很乖！”
“哦，挺好的！”莫谨言知道自己现在魅力不及莫小荷，心情有些低落，答话也敷衍。
“那能不能给一个那样的抱抱！”莫小荷目光灼灼。
“不行，干这么点儿活就要赏钱，怎么好意思！”
齐亮居然喜欢这样的？！到底哪一点比他好了？！有眼无珠！
莫小荷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往厨房走，莫谨言喊他：“哎——你干什么去！”
莫小荷狠狠拽住自己的小挎包，掏出来一把糖塞嘴里，嚼得嘎嘣响：“渣男！不给抱拉倒！我现在就去把糖都吃掉！”
作者有话要说：莫谨言：“齐亮咱俩真不合适，你还是喜欢薅你头发那个吧！”
核桃：“齐亮咱俩也不合适，我恐同！”
齐亮：“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