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四五点钟送录像来的也是个小姑娘，个子不高，穿着短裙，头上戴了个红色的、夸张的韩式大蝴蝶结，在俗美与青春间左右摇摆，非常惹人注目。

她被领进来，全程都还挺安静，只有一双眼睛不太老实地股溜溜四处看。黄真去拿录像的时候，这姑娘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并着腿，看见黄真进来，对着她笑了笑，说：“警察姐姐，你好漂亮，我东西是给你就可以了吗？”

这马屁拍得可谓娴熟又自然，黄真也笑了笑，随口问：“你这朋友挺仗义的啊，半夜里给人送录像带。”

“我们是同事嘛，又住楼上楼下。”红蝴蝶结眨眨眼，乖巧地回答，“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黄真：“你们在哪儿做同事？”

“久江工业区那个轮毂厂。”红蝴蝶结笑得眉眼都开了，“我叫周晓洁，能要个你的微信号么？”

黄真摇了摇头：“不合适。”

红蝴蝶结：“什么不合适？”

“性别不合适。”黄真说，“录像呢？”

红蝴蝶结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存在网盘里了，不加我微信，怎么发给你呀？”

黄真指着她对面墙上贴着的信息科海报，说：“发这个邮箱里。”

红蝴蝶结“哦”了一声，低下头来操作手机，过了一会儿，又说：“姐姐，外面天还没亮，我能不能在这里坐会儿再回去呀？”

“不行。”黄真说，“发完了没？等确认收到，我就让同事把你送回去，久江工业区是吧？”

红蝴蝶结委委屈屈地抬头看她，黄真当没看见，手插在口袋里直接出了询问室。成梵拿纸杯在走廊里灌了几口速溶咖啡，看着她和周晓洁互动，颇有些疑惑：“这姑娘有什么问题？”

黄真挑了挑眉：“怎么？”

“你对小女生一般态度还比较温柔。”成梵说，“今天怎么从头到尾拉着张脸，是不是她交来的录像有什么问题？”

黄真透过玻璃窗，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安静坐在椅子上的红蝴蝶结，见她晃悠着又细又长的腿——正巧坐在昨天下午张玄阿坐过的位子上。

“小女生.....呵呵。“黄真说，”录像发到信息科邮箱了，作假的可能性不大，我们抓紧时间去看看。“

折腾了一大圈，她居然还是神采奕奕的，风风火火就要往楼上信息科赶，成梵一边在后面跟，一边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跟拼命三娘似的，不要睡觉了啊......”

黄真走得快没听见，成梵自己说完自己先愣了愣，猛然想起三四年前的黄真，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家里条件太好，从小就是天之娇女，同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来往，以前在单位就是个不怎么招人待见的富二代，迟到早退，脾气也臭。

那时候那个生着重病，会吊完盐水直接从医院来上班的那位“拼命三娘”，原来已经不在岗很久了。

周晓洁发来的录像，像素很高，镜头丝毫不抖，夜光功能比市面上的各种家用机型都要好一些。视频没有经过任何处理，从昨晚11点左右一直到第二天9点，丁春都躺在床上睡觉。镜头当然也录到了方路微，以及两个人在睡前的一系列“打闹“。

丁春和叫方路微的小姑娘真是她们所说的那种关系，让成梵既意外，又尴尬。他和黄真默契地略过这段，将后面的部分仔细又看了两遍，确定没有人工拼贴及剪辑的部分后，成梵就去走程序签了字，预备第二天一早就释放嫌犯丁春。

凌晨五点多，方路微先领完手机和私人物品出了警局。她拐过一个弯，去了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找到一辆香槟色跑车，熟门熟路地打开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的是一个小时前提供完资料要求自己回家的周晓洁，她在前视镜里对着方路微”嗨“了一声，神完气足地喊：“老板早。”

方路微坐在后面，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

周晓洁倒是挺兴奋，问：“怎么样怎么样？你成功缩短自己和丁春间的距离了没？”

“嗯。“方路微语气平淡地说，“非常成功，已经吵过一架了。”

周晓洁在前座翘着二郎腿给她鼓掌：”哇，好了不起，还有呢？“

方路微：“我还帮她提供了不在场证明。一味的让步和讨好，可能会让丁春这样的人产生厌恶感，想要她开口说真话，总归要先让她看到我的......一些价值。”

周晓洁：“我不太明白，你可以直接告诉她，你是派拉索蒙的实际控股人，然后用钱收买她。”

“你可能不太了解她，这个人就像毒蛇一样，一旦和你形成雇佣关系，嘴里就再也没半句实话了。”方路微轻声说，“所以其实我很能够理解林剑芳，换了是我，也不敢把这么个人天天放在身边。”

周晓洁：“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觉得她这个人还是挺值得欣赏的.....你是真的打算......？”

细长的、玫瑰金绞丝的镜架与方路微的鼻梁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十字，她屈起手指，用凸起的指节将它轻巧地往上一推，低声笑道：“没什么好犹豫的。毕竟，这是我很早以前就已经为她准备好的，精彩结局。“

06:17。

丁春从另一场深眠中醒来，稽留室的百叶窗是合起来的，但在她的对面，已经有个人坐在那里，头发已经微微有些花白，并不是方路微。

她重新闭了会儿眼睛，很快坐了起来。

对面的人递过来一份材料：“你发消息说要的资料，是那个女孩儿么？”

“还不能完全确定。”丁春嗓子略微有些低哑，就着昏暗的灯光一页页地翻过去，“当年的户籍记录里没有留下指纹信息，单凭一个相同的名字，不能确定就是她。不过我暂时在林剑芳那儿给她编了个假身份，只要她不要太冒进，林剑芳不至于把她怎么样。”

对面的人：“你继续观察，要小心，如果真的是那个孩子......”

丁春笃定并肯定地接着说：“.......不论她是不是，我都绝不会让无关的人参与到后续事件里去，我会保证她的安全。”

对面的人很轻地叹了口气。

丁春又说：“今天跳楼的那个金汉昭......”

对面的人说：“已经做了初步调查，应该是借了某种高利贷，从明面上来看，的确是自杀，没有疑点。”

高利贷.......?

丁春皱起了眉头。

“另外，你可以出去了。”对方又说，“那个小姑娘已经给你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还有，报案的那个年轻司机有重大作案嫌疑，已经逃逸了，正在申请通缉令。”

丁春：“张玄阿？”

“对。18到19年，他化名邵济，犯下八起抢劫杀人罪，他到z市的原因很耐人寻味，杀人并甩锅给你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非常的蹊跷。我会帮你留意一下。”

丁春说：“谢谢，我自己也会去查一查。”

“金俊花那两个高层还在接受问询，林剑芳应该一时半会儿没心思来管你，但你自己还是要小心。”

丁春说：“好。”

“最后一件事。”对面的人说，“市局最近来了个女警，做信息比对的，很有名，你应该也听到过，她叫黄真。”

丁春：“我知道，长得漂亮，个子很高的那个。”

对面人说：“如果......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我这里又无法联系上，你可以向她求助。”

丁春：“哦，她值得信任吗？”

对面的人说：“她爱人生前，曾经和我在华阳市共过事，如果你相信我的判断，那么也可以相信她。”

“好的。”丁春站起来，将那叠资料放在桌上，低声说，“我走了。”

室内还是昏暗的，那人拿出钥匙，打开旁边锁住的茶水间的门走了出去。门重新被锁上，好像他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丁春打开灯，将皱巴巴的外套系在腰上，然后敲了敲门。

这是第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在命运的安排下

她们总会跨时空再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