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点，蔡府名泉的十六层楼远远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

曹寅中的车直接进了露天停车场，丁春他们的车也跟了进去。下车的时候，丁春故意没去看金汉昭，回头拉了一把方路微。

方路微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从后座拉出来，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对方缠缠绵绵地十指相扣了。

丁春的手指细长，掌心那块肉却偏小，因此握在她手里竟然还小了半截——但很矛盾地，又极其有力，温暖、干燥、稳定，同她这个人简直没半点相似之处。

方路微没吭声，曹寅中一回头瞧见了，脸皮肉眼可见地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说：“和小嫂子感情不错嘛。”

“嗯。”丁春正色道，“我这就准备定下来了。”

槽点太多，曹寅中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深深地又瞧了两人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搭腔了，迈开步子自顾自往前走。

方路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这有点太过了，要是等会儿露馅了，你不要怪我。”

丁春笑着听她说，听完捏了捏她的手掌心，也小声说：“我相信你作为高级商业间谍的职业操守，应该经历过不少大场面，也一定很懂得随机应变。我答应给你牵线让你接近林剑芳，但怎么接近她取得信任，得凭你自己本事——你说是吧？”

方路微：“这话你现在才说，故意的？”

丁春：“你把我吊起来打的时候，难道就不是故意的？”

方路微：“但我现在这个身份，和你是绑在一块儿的，我要是没撑起这个场面，直接把你抖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丁春笑得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柔声说：“你要是实在想知道，那就牺牲自己试一试，看看到时候我到底打算怎么办。”

这到底是哪座山头的陈年黄皮子成了精，没点底线地四处祸害人来了？

方路微一路上又忍住了两三个白眼，在低调又奢华的十六楼里，被人形的黄皮子牵着左转一道弯，右上几阶梯，起码兜了十七八个大圈子，这才转悠到了一间小偏厅里。

里面灯光不算太亮，门虚掩着，能瞧见个真皮沙发，扶手上盖着一块那种镂空绣花的、钩针织出来的小方巾，气质上十分八十年代。

丁春推开门，方路微于是瞧见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右边是个穿西装的青年，三十多岁，长得还算不错，头发梳得很整齐，衣着考究，显然还挺注意外表，且这会儿满面通红，像是刚刚喝过酒；坐在他左手边的女人，五官和他有七八分相似，年纪比他大了不少，但气质明显更加温婉，眼睛也更明亮，打扮得倒没有这么讲究，只是很简单地穿了衬衫与西裤。

方路微刚刚鄙夷过的曹寅中，就靠在她沙发扶手上，正低下头来小声和她说话。她很安静地听着，偶尔笑一笑。

这么个女人，倒也不是说真的有多漂亮，但眉眼一动起来，的确很容易让人忘记她的年纪。方路微当然是看过她的照片，但那照片实在拍不出她那种独特的气质——她全然没有想到，黑名在外的林剑芳，竟然是这么样一个女人。

丁春一推门，里头的三个人一起回过头来看她。

西装青年一看到她，脸色陡然就变了，站起来指着她鼻子就骂：“艹你妈你和蒋明光搞的什么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他长相秀气，一开口却仿佛一颗地滚雷，炸得又快又烈，连个征兆都没有，连珠炮样的轰完那一句骂，顺手操起面前茶几上的一个酒瓶，不由分说地往外砸——丁春早料得他有这手，拉了一把方路微，两个人轻巧地向旁边一退。

沉重的威士忌玻璃瓶贴着两人手臂飞出门去，呼啦啦摔在走廊里，在大理石瓷砖上砸开了，酒液混着玻璃碎片，一路飞到了走廊尽头。

男人见没砸到人，酒气上涌，撩袖子就要冲出来，却被人轻轻拉了一把。

“建业，你先坐下来。”坐在他身旁的林剑芳回过头，柔声嘱咐，“小曹，给你二哥弄点茶水来，他今天喝得有点太多了。”

曹寅中乖巧地“哎”了一声，跑到一旁的小偏间里去倒水，林建业一口闷气被迫憋下，重新坐回到了沙发里，大概是已经发泄过了，人也显得平静了许多，不再死盯着丁春，而是自己在角落里喝闷茶。

林剑芳转而向丁春道：“小春，你进来。”

她这一声叫得轻柔、亲切、充满了感情，丁春牵着方路微的手走进了房间。

方路微察觉到林剑芳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那目光，是近乎慈爱的。

“这就是你提过几次的那个小姑娘？”她笑了笑，点点头，“你的眼光很好，一看就是个很好的孩子。”

在别人面前嚣张得不得了的丁春，这会儿居然也显得乖巧起来，笑了笑，说：“就是想带来给您看看，您说不错，那才是真的不错。”

林剑芳也笑了：“坐吧——小曹。”

曹寅中刚坐下，不得已又站了起来，嘀咕了一声：“知道了，公主殿下不能喝白的不能喝红的，只能喝黄的，是吧。”

林剑芳：“多大个人了，别这么小气。”

曹寅中哼了一声，去旁边倒酒，丁春得意洋洋地带着方路微在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还不忘补上一刀：“小曹这是眼红我和您共过患难。”

林剑芳看向方路微，温柔地问：“你叫什么？”

方路微眼也没眨，过了半天，小声说：“微微。”

丁春捏着她的手险些没控制住力道。

方路微目不斜视，压根就没低头——说来也有意思，她这会儿仿佛又换了个人，仔细想来，她这人变来变去，一直还挺自如的：在601装小女工的时候安静又怯懦，后来身份被揭穿双方谈判时，浑身又都带着一股胜券在握的精英味儿，这会儿不过是换上了件琳娜贝尔套装，忽然就变成了娴静温柔又带点傲气的女大学生。

林剑芳却不知道两人之间这么多的弯弯绕，看着两个人这会儿还交握着的手，笑了笑，说：“微微，金俊花最困难的那几年，是小春陪着我一起过来的，那时候办公楼里没有电梯，连电暖气都没有，是她每天扛着瓦斯罐上楼。你跟过她一场，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不会亏待你，你放心。”

她这话说得不免有些奇怪，曹寅中倒酒回来听见了，略微皱了皱眉，多看了丁春两眼。

丁春接过他倒来的黄酒——温的，抬头瞥了曹寅中一眼，这人已经扭过头去了。

那边方路微轻声说：“谢谢林老板。”

林剑芳又说：“我和小春有点事要谈，微微你跟小曹去隔壁唱会儿歌？我们这里卡拉ok效果还不错。”

“我不太会唱歌。”方路微想了想，“我留下来陪丁春可以吗？”

林剑芳看了她两眼，说：“下面还有台球室和桑拿房。”

方路微：“我还是想留下来陪丁春。”

林剑芳似乎也没料到这小姑娘这么犟，愣了愣，丁春适时接道：“您得让她留下，姐。”

林剑芳：“哦？”

“有件事您不知道想过没有。”丁春说，“微微在越南那么多年，为什么这次我忽然把她弄回来？”

林剑芳笑了笑：“你做事，总不会是毫无原因的。”

“您了解我。”丁春说，“我把她带回来，是因为她有地方和别人不一样。”

坐在一旁的林建业手中的杯子停了停，曹寅中更是没忍住，直接问：“哪儿不一样？”

“她的脑子。”丁春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低声说，“......和常人有点不太一样。但这不一样的脑子，在有的时候，却可以变得非常关键。”

作者有话要说：丁春：我媳妇是天才！（骄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