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好险。
心率虽是坐了次过山车,但纪明纱惯性地冷着一张脸,一时间倒也看不出破绽。
接下来的对话差不多,她一边留意着周围人的表情和动作,模仿着融入其中,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
在“修图”那关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除非是她横插一脚,不然出现过一次对话,会一字不改地重复出现。
就像剪辑好的视频,循环在她面前播放。
这次也不例外。
“我叫彭子隆……”
“叶俱合,高二学生……”
“我叫濮月……”
“是不是到我了啊?我叫曹宝山……”
“我的名字是王翔,开卡车、跑运输的。”
……嗯?
等下,王翔是谁?
她霍然抬起头。
“怎么了吗?”青年一脸疑惑,开玩笑道,“不会你初中同学也有个跟我同名同姓的吧?”
纪明纱:……
{回档}
“我是张睿,跟曹哥一样算小老板吧,跟第三世界有些业务往来。”
{回档}
“巧了,我也姓叶,叶鹏。大学生,念国际法学……”
{回档}
{回档}
{回档}
随着回档次数的增加,纪明纱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人怎么回事啊!?
数次回档下来,他报的名字和职业,竟然没有一个是重复的——这是搞什么,玩模拟游戏吗?张嘴前随机从库里挑一个顺眼的?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推了一下。
“小姐妹,你没事吧?”
*
是除她外唯一的女生——濮月。
她就坐在纪明纱的右手侧,一脸担忧:“你还好吗?”
“吓傻了?”彭子隆搔了搔折在一块儿的篮球衫,说出了得罪人的话,“还是智力有问题?”
青年若无其事道:“是鬼上身也说不准。”
此话一出,场内其他人的表情当即剧变,濮月更是害怕地把手缩了回去。
纪明纱:“周纱纱。”
在意识到自己也爆出了假名,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不好意思,刚没反应过来。”
“你跟周哥同姓哎。”濮月道。
纪明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周哥”是指青年。
这一轮,他选择的名字,又回到了“周洋”。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受了影响,纪明纱不禁面无表情地暗念一声“晦气”。
“现在名字都知道了……嗯,时间也只剩不到一半了。”青年道,“要不讨论下之后的行动方案?”
有两个人发出了截然不同的疑惑——
“不到一半了?这不是还有六分多钟吗?”
这是彭子隆。
“什么时间?”
这是濮月。
濮月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
好一会儿,濮月才道:“啊、哦!你们在说那个啊……我、我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把刚刚纪明纱说的借口拿了过来。
但其他人已如惊弓之鸟一般,向她扑了过去。
*
“我招,我招!”
濮月被捆成了一条肉粽,嘴里不停道:“我给刘秃子做事,偷偷抬价,是我不好……但你们不也没掏钱吗?这不相当于没损失吗?”
说来好笑,虽然被捆的是濮月,但其余的人显得更加害怕,一个个避之不及,恨不得能缩到最远的地方。
彭子隆听懵了:“她在说什么?”
叶俱合倒是看出了些端倪:“她不是‘内测员’,她是安插进来的土著NPC。”
“哈——?”彭子隆呛住了。
“副本最开始那句话,是误导我们的。”
叶俱合记性不错,原样复述道:“‘需要人数:6,目前人数:6,已达到开启要求’——但它没说,内测员会在同一地点出现。”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内测员,不知道给送去哪里了。”
彭子隆喷了:“那我刚才问在这里的是不是都是内测员,她点个毛的头啊?”
“她可能根本没听懂,觉得是什么黑话。”叶俱合分析道,“加上她本来就是刘秃子的内应,心里一虚,就随大流地应下来了。”
濮月的话,也证实了叶俱合的猜测:“是刘秃子跟我说,他有点后悔了,觉得价格低了。而且,他晚年还想回乡里养老,也怕把乡亲们都得罪了,就想做个局,把事情搅黄了,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
“他准备到时候就说,闺女谁也没看中,把你们打发了,他好再拉去首都附近的地方卖……”
“曹哥不是说能出20万吗?”彭子隆惊讶道,“这还不够啊?”
濮月露出了看土包子的鄙夷眼神:“20万?你知不知道,刘秃子找人算过,刘岗花的八字,那是能让夫家光宗耀祖、逆天改命的——首都那边说了,最少100万!而且还可以再谈!”
青年用闲聊的口吻道:“你和刘秃子是怎么装神弄鬼的?”
濮月恨恨道:“你看树上咯。”
曹宝山听闻,将树枝上的垃圾袋取下来,里头赫然是一个廉价手机。
他高抬着手,按了下“播放”,里头传出少女清脆的声音:“丢手绢~丢手绢……”
他啪一下给关上了。
大晚上的,怪渗人的。
“蜡烛呢?”
“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整蛊玩具。想开就开,想关就关,批发价6毛一根。”
“那一圈血脚印呢?”
“荧光剂,会跟空气发生什么……什么……”
叶俱合帮忙接下去:“氧化反应。”
“大概是这么个东西吧,脚底板沾着走一圈,时间到了,自然就从透明的变成红色了。”
彭子隆大叫:“感情这是《走近科学》栏目啊?”
作为小老板,曹宝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一刻还是被这操作给惊呆了:“有必要用这么损阴德的手段吗?”
“主要是……急啊。”濮月道,“刘秃子找人算过了,近十年内最好的日子,就是后天,天时能把刘岗花八字的效力催到最大。这么点时间,送去坡绥镇都得紧赶慢赶,更别说首都了——死人哪里坐得了高铁?
“再加上刘岗花的气运冲天,结阴亲只能在阴时赶路,不然压不住她的邪气。对了,不快点送去结婚,一直让她的骨灰露在外头,恐怕要……”
“阴时?”
濮月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当即闭了嘴。
青年顿了顿,问出了下一个问题:“刘秃子人呢?”
濮月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呆呆地重复道:“对啊,刘秃子呢……?”
按当时说好的,刘秃子应该留在现场,跟她一唱一和地做局啊?
话音刚落,突然,“丢手绢~丢手绢~~”的轻快歌声响了起来。
“曹哥,你别吓人啊!”彭子隆的胆子似乎很小,当即埋怨了一句,“这时候乱动手机干嘛?”
曹宝山一脸不可思议:“我没动啊。”
众人:……
他们缓缓抬起头。
那只老旧的手机,吊在半空,无风自转起来。
“轻轻地丢在,我的夫婿后面~”
低音质的欢乐童谣,盘旋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一顶红盖头,不知从哪里出现,轻飘飘地遮在濮月的脸上。
嘎——嘣——
濮月的头,像是那些被刘秃子拧断的鸭子,旋转了整整一圈。
一连串的骨裂声后,那段纤细的脖子软软地垂了下去。
{安全区剩余时间:0分钟}
缥缈幽怨的女音,从红盖头底下传出:“老公,该送我回家了。”
那两只泡得发白的手,像讨要抱抱似的,撒娇地举了起来。
纪明纱离得最近。
她看得很清楚。
“濮月”,没有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