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眉隐去了江千峤女扮男装那一段,将她喝自己血的一事告诉了木谙青。
木谙青听完沉思了半刻,猜测道:“应当是你身上情蛊的作用吧,成香那丫头说过情蛊是她用自己的血炼的,作用大得离谱,估计江千峤那小子误打误撞,反而将阴阳合欢散的药力冲散了。”
听木谙青提到情蛊,辛眉黯然转过身不再出声。
木谙青心虚地笑了笑,这情蛊确实很离谱,这么快失控了不说,一般人还解不了,这无异于在辛眉和江千岭之间埋下了一个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炸。
辛眉不想在情蛊的问题上纠缠,既然无法解决,那便随遇而安,现在最要紧的还是香兰。
她问木谙青:“木姐姐,香兰何时能醒?”
木谙青道:“最早也得明天正午了。”
香兰的呼吸已然恢复,只是仍旧沉睡着,她嘴角弯弯的,似乎正在做什么美梦。
辛眉抚了抚香兰的脸,叹道:“可惜,都无法跟她道个别。”
“不见也好,见了,她说不定舍不得走了,”木谙青靠在床边悠悠道:“我不是给了你两粒药,你自己怎么不用,怕我搞不定江千岭?”
“另外一粒被江千岭毁了,连着那支簪子一起,而且……你可能带不走我。”辛眉想起江千岭曾说的,要将他们两人的骨灰拌在一起,她毫不怀疑江千岭真的做得出这种疯狂之举。
“算你有自知之明,”房门被推开,江千岭施施然走入,他瞥了一眼床上睡着的香兰,“原来她给你的是假死药。”
辛眉冷冷瞧了他一眼,起身挡在香兰身前,问道:“你是来算账的?”
江千岭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辛眉反问道:“你觉得如今的沈泊舟还会轻易放香兰走吗?”
她从沈泊舟眼中看到了江千岭看她时的眼神,一种完全掠夺和占有的欲望,若是让沈泊舟知道香兰还活着,香兰的下半辈子怕是要过上躲躲藏藏的日子了。况且,沈泊舟把香兰欺负得这么惨,让他难过几天怎么了,不捅他几刀就已经很不错了。
辛眉眼神中的凶狠让江千岭败下阵来,他了解辛眉的性子,惹急了她,她是会咬人的。
况且,辛眉说的是对的,这次见到沈泊舟,江千岭就知道他陷进去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
木谙青不似他们俩那么激动,她抱着双臂靠在床边,好奇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应该啊,这药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江千岭走近辛眉,拉起了她垂下的右臂,他替辛眉挽起袖子,露出一条三四寸的伤口,伤口此时已经不再流血,但因为划得深,看起来十分狰狞。
江千岭旁若无人拿出药和细布替她包扎,他的动作小心又专注,像是捧着珍宝一般。
辛眉的神情十分冷淡,语气也淡漠非常:“我不疼,你不必如此小心。”
江千岭的手蓦然停顿,但没有理会辛眉的话,动作仍旧细致。
辛眉不再提醒,而是对一旁看戏的木谙青道:“木姐姐,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啊,”木谙青回过神来,点头道:“那有什么事你叫我,我就在门外。”
她怕江千岭欺负辛眉,终究不是很放心让他们在一起,却听辛眉说:“不必,木姐姐,待会儿你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
木谙青眉微微一挑,虽然不知道辛眉想做什么,但还是尊重她的意愿不再打扰。
辛眉抬眼专注地看着江千岭,门关上的一刹那,她忽然勾上江千岭的脖子,将自己的唇贴上了江千岭的唇,手开始拽他的腰带。
江千岭一愣,随即想通了什么猛地推开她,他气愤地指着香兰,声音不觉大了些:“为了她,你拿自己的身体和我做交易?”
辛眉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看向他的眼神中满含受伤,轻笑一声道:“你在嫌弃我。”
“什么?”江千岭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待他想明白时,脸色一变,横抱起辛眉往屏风另一边的软榻走去。
这是辛眉第一次主动,也是江千岭第一次温柔。
可辛眉仍旧在哭,她哭得很压抑,眼角红红的,泪水止不住地流着,她不住抽噎着,却什么也不说,甚至连出声都不肯。
江千岭轻轻地吻去她的眼泪,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
辛眉坐在梳妆台前,江千岭站在她背后替她拢了拢长发,忽然,他抱住辛眉,在她耳边轻声恳求道:“阿眉,我们将今日之事忘了可好?”
“好啊。”辛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应得十分爽快,可接下来她的话却让江千岭脸色一变。
辛眉侧过脸,眼角瞥向江千岭,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会将今日之事忘了,而你,既然接受了我给的报酬,自然是该守口如瓶的。”
江千岭猛地放开辛眉,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手一挥,将桌上的首饰尽数扫落,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出。
辛眉蹲下身将珠钗一一捡起,她衣襟半散,长发垂落在地,行动极不方便。她低头拢了拢衣襟,抬眼却见一双白色锦鞋出现在面前,她抬眼望去,不知江千岭何时回来了。他长袖一扫,地上剩余的首饰尽皆收入他的手中。
他将东西随意丢在台面上,一言不发地将辛眉抱到凳子上,待为她穿戴完毕,又一言不发地离开,期间两人都不曾跟对方说一句话。
木谙青靠在门口打量辛眉,半天说了句:“江千岭梳头发的手艺倒是不错。”
辛眉低低应了一声。
木谙青忍不住问她:“明明说一句软话就能解决的事,为何要搞得不欢而散?”
“不说软话也能解决,”辛眉的脸上忽显出几分孩子气:“我偏不想他舒心。”
木谙青勾了勾唇:“原来你也会不甘心,有时候我真以为你是块木头,只要不伤害你在意的人,其他的,任人揉搓摆布也不心生怨恨。”
辛眉低声道:“我也是人,会生气,也会伤心。”
……
夜晚,辛眉坐着马车离开行宫,直到月上中天,马车才停下来。
马车中,香兰仍旧沉睡。
辛眉盯着她秀丽的面庞仔仔细细看着,似是想把这张脸深深记在心里。她伸手轻轻摸上香兰的肚子,轻声说道:“小孩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诞生,你娘亲和眉姨都很爱你。”
说完后,辛眉走出马车,木谙青正等在外面,她笑眯眯对辛眉说道:“要不你也一道走吧,反正这里也没什么能让你留恋的了。”
辛眉苦笑一声,看向了正站在不远处,跟了她一路的江千岭:“我走不了了。”
木谙青拍拍她的肩,劝慰道:“别灰心,总有一天能摆脱这条疯狗。”
辛眉不置可否地笑笑。
马车在辛眉眼中缓缓驶离,辛眉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她的眼中是对自由的渴望,一瞬间,她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强烈冲动。
“香兰……”辛眉忽然奔跑起来。
她的手被人紧紧拽住,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不许走。”
辛眉转头看那人,她的眼中充满着悲伤和茫然,对命运的悲伤,对未来的茫然。
一只手覆在她的眼上,江千岭清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这样看我,我不会让你走的。”
泪水打湿了他的手心,江千岭像是被烫到一般,猝不及防收起手。
辛眉不理会江千岭的桎梏,自顾自地往前走去,直到有人揽住她的腰,她双脚腾空,顿感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江千岭抱着她站在了一处断崖上,崖下是一条官道,片刻后,一架马车出现在官道上,辛眉乖乖地望着,直至载着香兰的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底。
“走吧,”江千岭拉起她的手,“跟我回去吧。”
辛眉挣脱他的手,忽然觉得很累,她曾以为自己算是坚强的人,但原来只是磨难不够多。
南桥村时,她被人欺负打压,尚能积极的应对生活。可是离开那个小地方后,苦难接踵而至,一次次地压得她喘不过气,原来以为离得很远的死亡变成了家常便饭,原本拥有的自由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珍宝。
第一次,她觉得这广阔的天地对她而言不过是巨大的牢笼,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难以逃脱。
辛眉想再为自己赌一次。
“江千岭。”
江千岭看向辛眉,她站在断崖边,青色的衣角在夜风中飞扬,似乎下一刻便会随风而去。她一步步后退,江千岭却一步步逼近,在他面前,她永远无助得不堪一击。
辛眉好不甘心。
她一退再退,如今半只脚已然腾空,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辛眉朝江千岭莞尔一笑,翻身跳下断崖,这崖不算高,但对于辛眉这种没有武功的人来说,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她并未摔落在地上,有人抱住了她。辛眉并不意外,以江千岭的武功,这样的高度,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江千岭抱着她坐在树下,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但辛眉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她的手腕被他攥得很紧,辛眉觉得有些痛。
忽然,江千岭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语气闷闷地说:“阿眉,我带你离开帝京吧,我们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就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江千岭,你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