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岭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只是傻傻地笑着,痴痴地看着辛眉,又轻唤了一声:“阿眉。”
辛眉却十分戒备,甚至后退了两步,江千岭明明早就恢复了,她的淮生已经不在了,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如今江千岭却不知道抽什么风,既然拿这件事来刺激她。
江千岭看出了她对自己的防备,脸上的笑容淡去,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瞪着辛眉,就像一只无辜的大狗。
江千岭如今的状态与失忆时很像,他专注而认真地看辛眉,眼神中是被她无视后的受伤。仔细一瞧辛眉才发现,江千岭的眼中几乎布满了淡淡的红血丝,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了一样。
“你……你怎么了?”辛眉看出了江千岭的不对劲,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很像刚失忆的时候。
见辛眉搭理自己,江千岭顿时兴高采烈得像个孩子一般:“阿眉,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辛眉试探着问道。
“我们成亲的那晚,我记得我发了好大的火,还丢下你跑出去。对不起,阿眉。”江千岭默默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我……我真的不记得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做了。”
“我没有生气,你还记得后面发生什么事了吗?”辛眉几乎确认,江千岭又失忆了,她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果不其然,江千岭呆呆地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梦里很少出现辛眉,倒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
辛眉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他,语调里不自觉带了点哭腔:“你怎么才来找我,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江千岭紧紧拥住她。
辛眉的伤心让江千岭有些不安,但她如今实实在在被自己抱在怀里,他这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
他低头在辛眉脸边蹭了蹭,却没得到回应。只见她低低地垂着眸子,神色十分凄然。
感受到她的低落,江千岭的眼神忽地变冷,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寒意:“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可以欺负他的妻子。
感受到江千岭身上的戾气,辛眉想起了以前他替自己教训地痞流氓时候的样子。因为愤怒,下手没轻没重的,凶狠地像头狼,要不是她拦着,她相信江千岭真的能杀人。
想到以前的事,辛眉感觉恍若隔世。她紧紧地环着江千岭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道:“没人欺负我,就是太久没见你,想你了。”
听见她这么说,江千岭才放下了心,揉了揉她的头以示安慰:“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你了……”
话音未落,辛眉被一股力道推开,她的肩背狠狠撞上了廊柱,好巧不巧的,正撞在她左肩的伤口上。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顾不上去查看自己的伤口,而是即刻看向江千岭。他也正看向辛眉,眼神中没了前一刻的爱意,有的只是愤怒。
他眼中的怒火若是实物,现在能瞬间将辛眉焚毁。
而在下一刻,他愤怒的火焰却熄了下去,他看向辛眉啪嗒啪嗒掉泪的眼睛,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现在正在往外汩汩冒水,止都止不住。
江千岭没见过这样的辛眉,她向来情绪起伏不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看起来呆愣愣的,连生气的时候都只是瞪着大眼睛眨巴着看人,两句话就能把她逗笑,让人觉得她心里没有装任何烦恼事。
可现在她却在哭,哭得那样伤心,像是失去了糖果的孩子。
她越想越辛眉开始还只是抽泣,后来变成了嚎啕大哭,江千岭被她吓得退了两步,脸上有些懊恼和不知所措:“你……你哭什么?”该哭的明明是他才是。
辛眉第一次觉得,不如一开始没遇见他算了,一次次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巨大的喜悦被现实掩去,不断的得到和失去把她折磨地疲惫不堪。
她用袖子擦着眼睛,边走边哭,留下江千岭茫然地站在原地。
直到辛眉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江千岭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出来。”他冷冷道。
话落,一个纤瘦的身影从暗处现身,默默地跪在了他面前。
香兰低垂着头,奋力解释道:“奴婢无意间路过这里,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香兰倒真不是故意来偷听的。她本可以在家过完年的,只是今夜与家里人闹了些不愉快,她一气之下就离家提前回来了。
一回来就看见辛眉慌慌张张地从大少爷的院子里跑出来,神情跟看见鬼似的。
她心里担心才跟上了辛眉,哪里想到会看见偷情的一幕,她虽然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出一些来,逃不过是些调情的话罢了,真是白瞎了自己的好心。
虽然香兰很看不上辛眉这种行为,但她此时也没心情去操心辛眉,而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今夜之事别说出去。”
香兰听他的语气如常,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忙道:“奴婢今夜没见过大少爷。”
江千岭淡淡应了一声径自离开了,好方才发生的事不过是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并不能影响到他分毫。
见他离开,香兰这才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般跑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她到时,辛眉已经恢复如常了,还朝她笑了笑:“香兰,你怎么今夜就回来了?”
香兰刚被江千岭这么一吓,正对对辛眉心生怨怼,冷哼了一声,脱了外衣裹上被子,背对着辛眉睡觉去了。
不过香兰对辛眉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哪怕是她偶尔帮辛眉的忙时,嘴上也绝不会饶人,因此辛眉以为只是她心情不佳,并未多想。
夜色渐深,窗外时不时会有零星的爆竹声响起,提醒着未团圆的人们今夜是除夕。
子时一过,爆竹声陡然增多,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辛眉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她顺着院墙边的树爬上了屋顶。
辛眉站在高处眺望着灯火通明的宁国公府,不知何时,雪花一片片飞落下来,融化在她温热的肌肤上。
她想起去年的除夕夜,那也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她一个人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她却无处可去。
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打断了她的回想。
辛眉垂眼看去,院中香兰正抬头仰望着她,烟花绽放带来的光亮打在她脸上,显得她的眼睛特别亮。辛眉是对她笑了笑,利落地从房顶爬了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地进了房间,辛眉吹熄了蜡烛,钻进冷硬的被褥,窗外的风呼呼刮着,听得人心惊,好在体温渐渐捂热了被窝,身上舒服了不少。
辛眉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虽然已经敷了药,但那隐隐的疼痛还是让她难以入眠。
听到睡在另一侧榻上的香兰今夜也在辗转反侧,她转过身,瞪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香兰的后脑勺,辛眉很想和她说说话,但又怕她生气,一直不敢开口。
还是香兰打破了沉默:“睡不着?”
“嗯。”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辛眉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香兰翻了个身看向她,质问道:“辛眉,你是不是喜欢大少爷。”
“大少爷?江千岭?”辛眉一般都听人叫他江大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这是在宁国公府,叫他大少爷才是常态。
对于喜不喜欢江千岭这个问题,她犹豫了半天,才回答道:“算不上吧。”
她喜欢的是淮生,虽然淮生与江千岭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但淮生就是淮生,不是江千岭。
她的犹豫在香兰眼里却成了心虚:“你别妄想了,大少爷是有妻子的,大少奶奶这段时间不在家,等她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大少奶奶是姓木吗?”辛眉听到香兰提到江千岭的妻子倒不震惊,若他当初不是因为失忆一事,早该成婚了。
“自然,那可是镇南王木府长女,木王爷的掌上明珠,长得比仙女还好看,哪里是你这样的丑丫头比得上的”
因木大小姐曾为香兰说过几句话,香兰对她印象极好,因此在看到方才那一幕是才会格外气愤。虽然她也听说大少奶奶与大少爷关系极其冷淡,甚至连面子上都不愿意遮过去,但那也不是辛眉能肖想的位子。
辛眉虽然不知道香兰为何突然提起木谙青,但香兰的话却让辛眉想起了这个特别的女子,这个几乎改变了她一生的女子。
“木姑娘还是嫁给江千岭了吗?她明明不愿意……”
响亮的爆竹声掩去了她后半句话,是宁国公府正在放烟花,听说世子最爱热闹,每年除夕都会放到天明。
香兰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在窗外烟火光芒的映照下,她看见了辛眉眼中的一丝厌恶,以为辛眉对木谙青心生不满,气得不再跟辛眉说话。
她哪里知道,辛眉不满的并非是木谙青,而是木谙青无法选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