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海浪向两边翻滚开来,于浩海和于皓南父子接连上岸。
俩人赤着上半身,脖子上搭着方倾递过去的毛巾和盖毯,于浩海随手擦了下头发和脸,将毛巾扔给了于皓南,俩人坐在了甲板两张躺椅上,脖子上的汗珠混着海水往胸膛里淌,短裤也往下湿漉漉地滴水。
“我赢了,”于浩海说,“虽然你游得很努力,一直紧追不放,但是,一个来回3千米,你还是输了。”
“对。”于皓南道。
方盼盼走了过来,于皓南听到脚步声,把盖毯往上拽了拽,挡住了腰。
“喝点儿姜汤,别冻着了。”方盼盼将手里拿着两杯热饮递给了于浩海和于皓南。
于皓南接过热水,把手里一直攥着的一顶粉色帽子,递给了方盼盼。
“啊,你看到了?”方盼盼很惊讶,“我还以为被鱼给叼走了呢,一直没翻到海面上。”
说完高兴地把帽子上的水甩了甩,拿回船舱去清洗。
“……你跟我比赛游泳,还顺道捡了你哥的帽子?”于浩海登时觉得胜之不武了,“那么说你比我快?”
“没有你快,还差一点儿。”于皓南说。
“你就别安慰你爸了,半道你就劈叉去追帽子了,”方倾笑着推了推于浩海的头,“儿子让你呢。”
“那肯定是我太久没游的缘故,你小子别嚣张。”
于皓南笑了笑,将杯子里的姜汤喝了一大半。
“你那杯怎么是黑色的?”于浩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你的加了什么?”
“可乐。”
方盼盼不喜欢喝姜汤,除非里面加可乐,因此给弟弟煮的也习惯加上甜甜的可乐。
“那我要尝尝你的。”于浩海话没说完,方倾又推了他一把,“你怎么跟小孩似的。”
于皓南却从善如流地接过他的那半杯,一饮而尽,把自己剩的可乐姜汤给了父亲。
“我进去洗澡了。”
于浩海和方倾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
“这小子还是不爱说话,我以为我出来以后能好些,话能变多。”
“那也不能从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马上变成话痨,”方倾将他身上的毯子围了围,“不过他是高兴的,这几天没少吃饭。”
于浩海听他竟然从食欲来推测孩子的心情,不禁有些好笑。
“真的,这坏习惯就像你,只要稍微不顺他心了,立刻吃不下饭。”方倾说,“他也不是故意绝食或是跟谁置气,反正就是没心情,吃不下。”
“所以当时才没转学?”
方倾点了点头。
那是于皓南、方盼盼马上要小升初的时候,当时正是假期,方缇刚刚满百天。方倾把两个孩子接来驻地,打算从此让他们上驻地的初中,顺道还能跟小缇子在一起,不再分隔两地。
结果于皓南出去转了一天,回去很冷酷地对方倾说,不想来驻地念书。
“为什么?”方倾不解,白天已经让袁真处理孩子转学的事了,手续都快办完了。
“没看中那个学校。”于皓南说。
方倾一愣,两个学校他是都去过的,做过比较,不说地理位置天上地下,就是教学环境都是天壤之别。
“清正学园是全国最好的学校,你们入学都要参加考试,没有资质的根本无法入学,你是怕你和盼盼考不上吗?”
“我没问题,盼盼按特招生也能考进去,”于皓南道,“但没看中那个学校。”
“没看中它的什么地方?那是百年名校。”
于皓南无意编排它的缺点,更不想说因为他被其中的Omega暗算,不愿涉世未深的方盼盼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因为他知道方倾不管什么事都要弄得清清楚楚,他也不愿说李若希或是孙舜香的不是。
“反正没看中。”
他只能这样回答。
方倾怔怔地看着他。
多么熟悉,又多么欠揍的句式,尽管于浩海已经入狱多年,根本不会把性格当中的执拗和傲慢“传染”给于皓南,每次孩子探监的时候也表现得是一个很伟光正的父亲,只把“光辉灿烂”的一面展现给孩子,可惜,于皓南还是对这样的句式无师自通。
“你不说清楚你看不中的理由,我是不会依你的,”方倾决定跟他“刚”一下,“而且,你也知道你新添了弟弟,难道不愿跟盼盼和我们都在一起生活吗?”
“弟弟还小,现在只知道吃奶。”
“过两年就长大了啊,很快就会说话了。”
“爷爷会请最好的家教和抚幼老师,用不着我们,而且你工作也很忙。”
换言之,在盼盼和他咿呀学语时,方倾陪伴和教育的时间也没有青羚请的专家陪他们的时间长。
方倾被噎得有些怔住,随之说道:“你一个皮糙肉厚的Alpha小子在那么冷的瀛洲没事,盼盼脸都冻红了,他受不了冷。”
“冷就多穿点儿,脸也没有冻得很红。擦了你的药膏,已经快好了。”
“……可我会想你和盼盼,即使你们不想我。”方倾发起了感情攻势。
“想我们就视频。”
“……”
这小子是油盐不进,而且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都没有起伏,而是非常笃定。
这意味着他的决定,方倾撼动不了。
“我就让你们转学,来清正学园,”方倾发了发狠,“听好了,就、让、你、们、来。”
于皓南抬眸看着他。
方倾很期待他像别的小孩那样,撒泼打滚哭闹大叫等等,这些孩子们成长当中会有的行为习惯,当时12岁的于皓南,从小到大通通都没有。
他就像一块海绵,似乎对他好点儿、差点儿,他都能接受,可他同时又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他决定投掷到哪里,别人只能受着。
“我是你爸!”方倾使出了绝杀。
于皓南转身走了。
“走了?”于浩海好奇问道。
“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也默许了我们继续给他们办转学的事,甚至连校服都给他和盼盼量好了。”
青羚还制定好了他们上学的秘密路线,还将他们的房间和书房都打点妥当,只等开学。
只是,没过多久,刘赢来找方倾了。
“不爱吃饭了,明显有心事,问了却不说。”刘赢很着急,“是不是想浩海了?”
“前阵子刚去探监啊,还跟浩海比了掰手腕,能坚持五分钟才输,他很高兴。”
“就是……很颓的样子,训练还是学习都没落下,可明显心事重重,以前吃得跟我差不多,现在只能吃三碗饭。”
方倾和青羚聊起这件事,有些不明白,因为在他看来,于皓南已经接受了他们必须转学到驻地的事实,但刘赢和孩子同吃同练,看得还是更清楚一些。
“弄不好还是转学的事,他不高兴。”青羚说。
“可驻地可以玩的地方太多了,他要训练的设备不会比瀛洲少,环境更是比瀛洲好,而且他很喜欢他义父,刘赢驻守在都城,他们每天都能见面。难道……瀛洲有他喜欢的Omega?”
青羚不禁好笑道:“瀛洲村里有跟他差不多大的Omega,碰到他跟他说不上半句话,他不听完就走了。”
方倾只好把他叫过去,点着他的脑门说道:“你就算跟我玩绝食这套,我也不会让你们去瀛洲的!”
于皓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绝食了?”
只是吃得不多、不香了而已。
方倾抽出时间陪了他几天,监督他吃饭,觉得没什么太大区别,就又放过去了。
只是又过了两周,马上开学,刘赢急匆匆地跑来。
“皓南不长个儿了。”
方倾心中一震,刘赢竟掏出了一本橘色的成长手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于皓南每个月身高的走势,孩子正是抽条儿的时候,身高线是一路往上扬的,只是这个月在方倾这里过假期,竟然停滞了。
方倾不敢犟了,Alpha小子不长个儿意味的是将来各个基础条件的受限,他终于决定还是认输了。
只是越想越气,告诉于皓南这一消息时,他也只是“哦”了一声,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方倾忍不住抓着他,踢了他几脚。
“为什么要踢黑崽?”方盼盼赶紧跑来拦着。
“他要你陪他去瀛洲受冻!”
“我不冷啊,出去多穿点就行了,”方盼盼说,“黑崽每天晚上把我们的火炕烧得热热的,一点都不冷!”
“你就是傻,驻地是首都,是大城市,我让你们来享福的!”
“我不用享福,爸爸说,人生有的是先苦后甜,有的是先甜后苦,我和黑崽都喜欢前者。”
“你们俩跟你们的爸都是傻子!大傻和两个小傻!”方倾气急败坏地说。
对于“咪咪骂人”,他们俩都选择忍,只是很快的,于皓南就收拾好了两人的行装,返回瀛洲。
“这不是他第一次犟了,除了消极抵抗,他还会暴力伤人,”方倾抚摸着于浩海刚刚吹干的头发,狠拍了一下他的头,“就像你!”
“你是说打伤范德彪的事吗?我爸跟我说了,”于浩海将方倾抱到前面来,“我觉得打的对。”
“不止那次,还有我们Anger的人。”
“收回军队所有方枪和倾弹、倾炮,闹得最凶的就是Anger了吧?”于浩海猜测道,“他们觉得总统是他们的主将,多少有些特权。”
“是,宋建林和王金东来找过我,带着他们的儿子,说Anger三年没有封将了,不该不进他们的军衔,我说这个不归我管,他们看说不通,让他们的儿子说话,让我给安排到参议院或是内阁里,得个闲职,我都给拒了。俩人出去的时候嘴里可能是不干不净,说了什么话,皓南练拳回来,听到了。”
“这总统是不是脑子被堵了,我们是他的老部下,当年在瀛洲为他流过血的,怎么能这么不近人情?”
“还是丈夫不在身边,总用抑制剂的缘故呗,脑子不通,下面也不通,没人给他缓解缓解……”
“你说什么?”于皓南猛地转头,瞪向往外走的几位将领。
“我说什么,”对方看他年纪小,呵笑道,“殿下,我说的内容你可能得长大了才能听懂……”
于皓南快步上前,挥起一拳,猛地砸了过去。
白玉林和仇金、仇木等人就在总统门外,早听到、看到了,护卫们请示白玉林,是要帮着打,还是去阻止。
白玉林见宋建林和王金东他们父子四人齐上阵,都被于皓南打得口鼻蹿血,眼冒金星,下巴乌青。初生牛犊尚且不怕虎,何况是于皓南这样的背景,正愁跟刘赢练了好几年拳法没有实战经验,这几个人就送上来了。
白玉林朝他们摇了摇头,就当没听见。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两次,每当于皓南要用暴力解决问题,“让对方都玩完”时,白玉林会视情况决定出不出手。只是,于皓南已经16岁了,白玉林没有一次阻拦过他。
“忽然间所有人都看他脸色行事了,你爸是如此,我爸竟也听他的话,盼盼和缇子,更是唯他是从,忽然间就……越来越像你了,”方倾担忧道,“这样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只怕以后会吃大亏……”
他瞥到于浩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说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那你得保证不跟我生气,不跟我离婚。”
“那得看你吐没吐象牙。”
“吐不出来!”
“那就憋着!”
方倾看于浩海赶紧抿起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说吧!”
“我觉得黑崽打得好!”
“我就知道!”方倾拍了一下他的嘴巴,“你肯定会这么说。”
“不是,你想想,我爸和你爸都老头儿了,常年不在你身边,家里奶奶姥姥哥哥弟弟还有你,都是Omega,皓南不单单是你的儿子,还扮演了我们这些缺席的人的角色,他的压力很大。暴力并不完全是错的,有震慑作用的暴力是正确的。”
“可我觉得他应该有所畏惧,或者是每个人活在世上,都应该有畏惧,才不会让自己犯下大错,”方倾道,“我只怕他真的‘畏惧’时,会翻一个大跟头,摔得头破血流。”
“没关系,真到那天,你就给他一键休眠,”于浩海道,“他睡一觉起来,不知今夕是何夕,那就懂得‘畏惧’了。”
方倾冷笑地看着他:“你终于忍不住说了?”
“我没说什么呀。”于浩海装傻。
十年牢狱给他的教训和成长,使他终于明白怎么跟妻子沟通了。
“你那些失踪的兄弟,都被我制裁了,”方倾道,“我让他们休眠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于浩海缓缓点头,“那肯定是他们犯了大错,触犯了国法,你不想劳累艾检和梁队,顺手做的,嗯……做得对。”
方倾噗呲一声笑了,于浩海违心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他何尝不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他不需要别人教,只在乎的是于浩海的态度。只是以往还没等说明白,于浩海就先对他发火了。
他攥着于浩海缺失一角的耳朵扯了扯:“等我慢慢跟你说吧。其实我也很愁,这些莽汉并没有犯法,只是让我愤怒和无措,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医院都快放不下了。”
“那就让为夫帮你处理吧。以后我在你身边,用不着下毒了。”
方倾点了点头。
皓南岛短暂的旅行结束,于浩海方倾一家人回到了驻地。
阴森森冰冷的“停尸房”里,棺盖被一一打开。中央空调开启,解药随着一阵烟雾,慢慢飘到了这些不听话的Alpha脸上、口鼻之中。
“……方倾,你敢下药毒我,我日你大爷!”
一条胳膊伸出来,猛地坐起,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于浩海,端坐在他们的棺材当中。
众人大惊。
“……我们是睡了多少年?怎么连于总都放出来了?!”
“是啊,聊聊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吧,”于浩海向前一指,“你先说!”
“……我,我就是提议倾弹还可以使用而已……”
“那就别废话了,和平之后,方枪、倾弹、倾炮一一收回,这是国策!”
“该你说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我就是提议缓解性别比例差异过大,Omega必须每人生五个孩子而已……”
“……你可真该死啊!”于浩海无语道,“你躺这儿真不冤!”
“我才冤呢于总,我只是跟总统建议不准Omega擅自离婚而已,于总,你是受害者,我也是啊!”
“……”于浩海沉默片刻,“兄弟,这是Omega当权的天下了,你醒醒吧。”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晚了,明后天休息,周一晚上更,写评论发红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