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玮手里捏着的珠子叫江南白了脸。
许盛意即使同江南相熟,也不能视物证于无物,他将江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如何瞧,也不像杀人凶手。
孙玮一刀毙命而死,下手干净利落,一般人可做不出。
“许大人,证据确凿,还犹豫什么呢?”陆西亭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偏头看了一眼为难的许盛意,哼道:“怎么?想包庇这个女人?”
许盛意暗骂下属办事不力,竟然还未将昭华公主请来。
他翻了个白眼,提醒,“国舅爷,这么喜欢拿耗子管闲事吗?大理寺卿是我,不是你。”
陆西亭原本阴沉的脸越发冰冷狠厉,他竟敢骂他是狗!
“既然大理寺如此没用,不若移交刑部,对付这种狡辩的人,有的是手段。”
“许大人……”江南吓得几乎要晕过去,虽然才到燕京不久,但刑部陆西亭的名声谁人不晓?她巴巴地望着许盛意,恳求他千万别将她交到陆西亭手中。
许盛意头疼,再次问她,“江姑娘,你说说,为何孙玮手里有你的珠花?”
江南再次住了口。
“你若不解释,不证明你的清白,本官也只能按例将你押送刑部。”
恰这时,美娘赶到了,她冷声道:“送去刑部,焉有命在?陆方远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那时,陆西亭还未任职刑部,陆方远就能不明不白死在大牢,足见越国公府的势力有多大。
一桩桩一件件倒叫梅景琛说中了。
陆西亭同美娘见礼,美娘叫他扫过一眼,浑身起鸡皮疙瘩,瘆得慌。
她落座于一旁,问江南,“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有我在,谁也不能将你冤枉了去。”
江南感动美娘待她之真心,被人护着的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
她犹豫半晌,终是道:“昨日孙玮碍于陆小姐在,不好同我相认,后传信与我相见,同我解释他与陆小姐在一块儿只是为了前程,让我再等等他。”
“你胡说!”陆如兰炸了,孙郎明明最爱她!“你这个贱人,还敢中伤孙郎……”
陆如兰冲过来就要打江南,被陆西亭一把拽了回去。
“再胡闹,我就把你丢尽大牢。”
陆如兰瘪瘪嘴,气得眼眶通红,她不信孙玮是骗她。
江南继续道:“我同他,总是有情意在的,争吵中自有纠缠,或许珠子就是那时落于他手。”
“我真的没有杀他。”江南哭道:“纵使他想求富贵,背弃诺言,我想的也不过是同他一刀两断,再不往来,哪里知道……”
“说不得,他哄我那番话,叫有心人听了去,越国公府为了给陆小姐出气,才杀了他。”
“编得极妙。”陆西亭抚掌而笑,笑得江南往美娘的方向缩了缩肩膀。
“方才许大人问你多次,你为何支吾不言?”
许盛意也想知道。
江南道:“他虽负心薄幸,但惨遭横死,我又如何能说出这样的事实坏他身后名?还不如让陆小姐念着他的好,更何况,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同男人私会,叫人知道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倒是宽容大度。”陆西亭突然拔出一旁衙役的佩刀向江南头顶砍去。
陆如兰吓得尖叫,连带美娘也惊得站了起来,怒道:“陆西亭!”
许盛意眼疾手快,情急之下用扇柄挡住了刀尖,扇柄断成两截,刀风将她的手臂划破,滴滴血迹落在江南毫无血色的脸上,江南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陆西亭,你大胆!”美娘怒斥,“在本宫面前你都这般草菅人命,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陆西亭并不去理会脸色铁青的美娘,他盯着许盛意被划破的手腕,目中闪过一丝可惜,原来他除了背上的肌肤吹弹可破,连腕子也又细又白。
他盯着许盛意,笑道:“下官有分寸,试探试探她罢了。”
许盛意捂住血流不断的手腕,骂道:“疯子!”
方才那气势,哪里是试探,若非她挡在面前,只怕江南已经身首异处。
美娘不明白陆西亭为何如此嚣张,越国公府权势滔天,就差称王了,陆皇后位居中宫,还圣宠在身,看似花繁锦簇的背后实则危机四伏,帝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陆西亭不是蠢人,她不信他看不清楚。
“如何?可能证明江南无辜了?”
陆西亭总算分了个眼神给美娘,带着轻慢,“公主说笑了,试探,只是审犯人的一个手段而已,一次不行便多来几次,总有她露马脚的时候。”
“既如此,陆小姐也一并审了罢,毕竟,你越国公府的嫌疑也不小。”美娘针锋相对。
“公主是一定要与越国公府作对吗?”陆西亭阴恻恻的问。
是啊,陆如兰迷惑极了,按理说,她姐姐是皇后,昭华公主怎么也要同她亲一些,怎么尽护着个外人?
“放肆!”美娘拿起旁边的茶盏砸向陆西亭,“谁允许你这么跟本宫说话的?你眼里可还有尊卑?你要记住,本宫是君,你是臣!”
茶盏砸在陆西亭额头上,瞬间破了口子,鲜血从额头流下,遮住他的眼,他看美娘,阴森恐怖的眼神,叫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怎么?你不服?还想杀本宫?”美娘质问。
许盛意下意识地上前两步,以防陆西亭动手时,他来不及护驾,谁知道这条疯狗会做出什么来?
陆西亭将一切看在眼里,扯了扯嘴角,终是低下头,服软,“臣不敢。”
“既如此,你便好好跪在这里思过。”美娘刻意道,若是能激得陆西亭对她动手,倒也不错。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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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娘派人将江南送回公主府,她顺道去梅府瞧瞧许氏。
梅县丞因在洪涝时疫中立下功劳,如今已升至正六品太常寺寺丞,二房一并搬来了燕京,皇帝赐下宅子,一时引得众臣侧目。
柴桑还未恢复生息,大房索性也跟着进了京,带着老太太投儿子梅修去了,而梅修,正寄住在梅景琛府上,是以,燕京共两个梅府。
最舒心的莫过于许氏,她本就不擅交际,同妯娌婆母住一块儿,哪怕她身上有诰命,也免不掉许多人情往来,让人心累。
来燕京数月,不是没有官眷知道她与昭华公主的关系前来示好,她通通称病不见,自己是什么料子,她清楚得很,要再遇上唐太太并罗太太那样黑心肝儿的,平白给家里找麻烦,让美娘为难。
此刻许氏正头疼,听得美娘到了,眼珠子一亮,对刘氏歉意道:“公主到了,得先迎公主,大嫂说的事儿,改日再谈罢。”
刘氏脸皮僵了僵,只好先告辞。
她曾惹恼过昭华公主,不敢往美娘眼前凑。
来了燕京,她才实实在在明白公主之尊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连皇后娘娘都要礼让几分的人,一个不高兴便能让你掉脑袋。
她匆匆往外走,正好碰到美娘一行人。
她心里一惊,回忆着戏文里如何面见公主的场景,扑通一声跪在一边,“见……见过公主。”
她紧张得额头冒冷汗,眼前只见一截华丽的裙摆闪过,公主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她就如路边的花草虫蚁,高贵的公主并不会多看一眼。
一群人浩浩荡荡远了,刘氏才敢慢慢抬起脑袋,她大胆地看向美娘离去的方向,只能看到两列仪容得体的宫人。
她瘫坐在地上,越想起当初那番口不择言的话就越是后悔,若是公主还能唤她一声伯母,那她该多有颜面,燕京这些势利眼,还敢瞧不起她?她那出身官家的儿媳妇,也得老老实实来她面前站规矩。
她打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好好的机会偏叫她错过了。
美娘不是没有看到刘氏,在柴桑时,顾着许氏的面子唤她一声伯母,不计较她耍的那些小心思,然而刘氏在人心不定之时添的乱,中伤她的那些话,彻底让美娘没了耐心。
她只是有些好奇,刘氏来这里做什么?
提起这个,许氏就一脸不虞,“她在三老爷府上住得不舒心,想搬来我这里同住,打着伺候老太太的名义,一顶孝道的帽子扣下来,倒叫我不好回嘴。”
突听许氏提起三老爷,美娘愣了愣,梅景琛,自柴桑分别后,她与他再未见过。
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他这段时间为了土地的事,颇有些焦头烂额。
他上奏皇帝,重新丈量大齐田地,收拢王侯皇亲、富户豪商土地为国所有,再分给天下百姓,并免三年赋税,极力推行休养生息的主张。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今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听闻,连梅寻都受了他的牵连,差点丢了性命。
她皇兄最近也头疼,虽然整日破口大骂梅景琛,但却扣着他的折子留中不发,想必也是有这个念头的,只是得先推个替死鬼出来探探路。
毕竟,梅景琛的主张虽然触犯了大多人的利益,但对帝王来说是利大于弊,谁不想江山稳固,开创盛世,甚至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