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范晔所说,那地下城多的是奇珍异玩,只看银钱够不够,想要进门,得先验资产,门槛费白银五千两,每月逢一、三、五日开门,他也只去过一次,并没有他想要的宝刀利剑,便不再感兴趣。
恰逢今日正是日子,几人做了男子打扮,由谢千秋和范晔陪着去了地下城。
入口是一处毫不起眼的宅子,说明来意,立时有两个引路人将众人引至院内,触动机关,脚下的青石地板分裂开来,显出一排长长的石阶。
地下城,果然在地下。
几人依次下去,大约下了百来步,出现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赫然立着两扇气派的大门,有带刀护卫把守。
护卫认得范晔,核验过几人的银两,开了大门。
入得内来,但见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条大道瞧不见边儿,两边屋宇林立,道上还有不少临时支起的摊子,叫卖一些罕见物。
“这些可别轻信,十件里面有九件是假的,再有半个时辰樊楼就开张了,那里面从不作假。”范晔脸上还有青紫,却半分不在意,抱着胸在一旁提醒。
“你怎知道樊楼从不作假?天真!就你这蠢头蠢脑的能小子能分辨出什么?”谢千秋呛了一句。
范晔咬牙,打不过谢千秋,忍道:“地下城有自己的规矩,往来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花大价钱买个假货,谁咽得下这口气?犯到小爷手里,必将此地砸个稀巴烂!”
美娘见来此皆是男人,或许为了掩藏身份,不少人还戴着面具。
这样的地下城,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小蝶当不会撒谎。
范晔带几人去了樊楼,要了二楼一个阁子,还不到半个时辰,樊楼大堂已坐满了客家。
美娘支了窗打量四周,跑堂的伙计,揽客的管事,交谈的客人,似乎并无不妥。
不久,拍卖开始。
任是美娘从小见过不少珍品宝物,也为场上叫卖的物件感到惊讶。
可以自暖的缕金杯,经久不灭的馋鱼灯,能开神志的明晓珠……
件件是无价之宝。
然而,却始终没有美娘所需的天青草。
眼见到了尾声,美娘大失所望,正准备离去,却见对面阁子人影一闪,颇为熟稔。
梅晋?原是他买走了馋鱼灯,美娘蹙眉,那馋鱼灯喊价万两,最终卖出三万两高价,梅晋,柴桑梅府这么有钱?想当初许氏被唐太太设计许出去三千两,便闹出多少是非来。
到底不甘心,谢千秋指使范晔去问了掌事的,近来可有天青草,掌事摇头,“并未收过。”
如此,几人只能铩羽而归。
谢千秋挠挠头,安慰道:“你别急,今日这场没有不代表后面没有,过几日再去,定会有好消息。”
暗自琢磨,但凡有天青草的消息,她就是抢也要给昭华公主抢过来,毕竟,昭华公主是除了宋言初之外唯一支持她养女兵的知己了,昭华公主多活一年,她才能多得一年的军需饷银。
将将到客栈,就见丁一立在门口徘徊。
“杜姑娘!”丁一瞧见美娘,欣喜不已,再晚一点,他就瞒不下去了。
“丁大人如何在此?”美娘问,这都多少时日了,难道梅景琛还在江州?
丁一将手里的盒子递给美娘,道:“这是姑娘所需之物,大人已为姑娘备好,姑娘不知,大人为了这个东西,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姑娘定要好好遵神医的嘱咐,养好身子。”
她所需之物?难道是天青草?
美娘迟疑道:“三叔怎知我……”
“姑娘要寻神医,大人哪能不放心上?”丁一朝美娘眨眨眼,一副两人心知肚明的模样。
丁一自上次发现了梅景琛的微妙心思,比两个主人公还激动,巴不得一根红线将两人缠紧,越瞧,越觉得两人相配,要知道,他家大人是一个情绪多么内敛的一个人,就连先夫人病逝,大人也不过叹息一句。
这才多久,屡屡为杜姑娘破例,虽差了辈分,但又不是亲叔侄,以大人的本事,何愁走不到一起。
叫他说,大人做官有一套,在男女之事上却算得上蠢笨了,明明千辛万苦弄到这天青草,却叫他直接送到姜神医那里,不让杜姑娘知道。
姑娘不知道,如何感动?如何倾心相许?丁一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免不得要为自家大人筹谋一二。
美娘笑着谢过。
如此达到了丁一的目的,丁一倾身,小声提点美娘,“大人夏日总被蚊虫叮咬,姑娘若得闲,做个荷包香囊,放些驱蚊的,大人想必很是喜欢。”
待丁一离去,美娘才收了笑,求而不得的天青草,梅景琛竟为她寻来了。
观丁一那挤眉弄眼的模样,难道梅景琛是在暗示什么?那日在天境寨,他不仅掀了她的盖头,还替她擦泪,这显然不是一个叔父对侄女儿该做的。
或许,她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校尉,不好了!”一个女兵气喘吁吁跑过来道:“城外发现了一具女尸。”
谢千秋道:“这种事当报府衙,我们营地管不着。”
“死者是那日跟随我等下山的小蝶姑娘,那死状凄惨,属下这才来报知校尉。”
美娘脸色一沉,将天青草交给赵韵,“你先送到姜神医处,我同谢校尉去看看。”
那小蝶明明解开了心结,欢欢喜喜家去了,这才几日?
当美娘看到小蝶的尸体,不由得抽了口凉气,遍体鳞伤,且并无寸缕遮掩。
那女兵所说死状凄惨,一点都没有夸张,小蝶,分明是被凌、辱、虐杀的!
此时围观之人渐渐多了起来,皆为小蝶的死状所惊。
“将你的衣服脱下来!”谢千秋拐了拐背过身去的范晔。
范晔二话不说,利落扒衣服,扔给谢千秋。
谢千秋替小蝶盖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衙役赶来,将小蝶的尸体抬走,不久,官府便结了案,天境寨的匪寇强抢民女后痛下杀手。
美娘气得拂了一个茶盏,“如此昏聩!岂可做一州父母官?”
若非她从天境寨下来,只怕也要信了官府所言,小蝶在寨子里生活这么久没出事,偏偏回了家就被虐待致死。
谢千秋冷笑道:“早前魏停云还在时,江州政治清明,无一桩冤假案件,更没有如此骇人的事情发生,可惜魏停云受矿难案牵扯,不知所踪,不过才一年的时间,哼,这张仲则庸碌无为,草包一个,学了些溜须拍马逢迎的本事,这才顶了魏停云的缺。”
魏停云?魏?难道是梅景琛身边那个魏先生?
***
美娘同谢千秋上门拜访孙财主,想知道关于小蝶更多的消息,然而提起小蝶,孙财主便破口大骂,将美娘同谢千秋赶了出来。
左邻右舍悄悄吃瓜子八卦,将小蝶的事编了数个因由,纷纷告诫自家闺女媳妇,招蜂引蝶不守妇道下场凄惨。
小蝶尸骨未寒,这些碎嘴的妇女竟如此编排小蝶,同为女人,竟没半分同情之心,谢千秋将手里的刀掷过去,利刃闪过,唬得一众妇女尖叫,连滚带爬,还好,那刀直直地插、在了门上,并未伤一人。
此时,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从门内走出来,去取那刀,大约是谢千秋力道重,那书生竟拔了许久才拔了下来。
书生将刀递给美娘,似有些腼腆,歉意道:“诸位邻舍言语间冒犯,还请姑娘息怒。”
谢千秋将刀拿过来,哼了一声,“还算有个明白人。”
遂提了声道:“再让我听到谁嚼舌根,泼脏水,小心我这刀没长眼!”
“致远,快些回来!”大约是见谢千秋不是好惹的,对门的妇人紧张地唤儿子。
书生卢致远看着美娘道:“小生日后必约束家人邻里。”
***
回去的路上,谢千秋还很气愤,“这些长舌妇!三言两语便坏人名节,希望那书生能规劝一二,读书人到底不一样。”
“是不一样。”美娘若有所思。
方才那书生取刀时,袖子滑落,她分明看到一个眼熟的文身,海、棠花缺了一角,她曾在罗毅的手上看到过,可他抵死不说,现下远在江州,一个普通的书生身上,竟有一模一样的文身,究竟有何秘密?是否和小蝶之死有关?
与小蝶私奔之人,会不会就是这卢致远?
地下城……
***
是夜,卢致远正做着美梦,梦里全是白日里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姑娘。
突闻房门吱呀一声,他梦中惊醒,正要起床瞧是何动静,脖子一疼,便晕了过去。
他不知方才那疼究竟是现实还是另一梦,他脑袋模糊,竟看到小蝶被他打动同他偷尝了禁果。
他放下心来,果真是梦,小蝶已经死了,不知为何会梦到她。
大概这女子对他痴心一片,又确有几分姿色,可区区一个小蝶,玩、腻了如何也得不了趣,他无法拒绝那样刺激愉悦的游戏。
“你将小蝶卖到何处?”美娘问。
“地下城。”卢致远无意识地张口。
美娘有了上回罗毅的经验,只怕卢致远也不会轻易招认,索性赵韵从姜叙那里知道一种迷幻汤,可让意志薄弱之人如坠梦中,毫无防备,口吐真言。
如此,卢致远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通通交代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