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剩两人。
美娘心头不免有几分得意,不枉她虚情假意同他作了这许久的戏,原本以为顾诗年请不来他,毕竟,谁也不会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侄女儿同一个王爷作对。
“三叔。”她低着头,有些无措,似是因为冤枉他感到羞愧。
梅景琛朝她走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魅惑人心的幽香,垂眸,一根发丝沾上了她红润的唇瓣,她却无丝毫察觉。
他做了个逾矩的动作,伸手替她拨开,美娘惊讶地抬头,撞入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眸。
“杜美娘。”她只到他肩的位置,若他再近一步,便能轻而易举将她拥进怀里。
梅景琛将视线落在她那要散不散的发髻上,声音有些冷,“若你逢着这样的事,只会用金簪刺死你自己,我很怀疑在北地六年的你,同现在的你,不是一个人。”
美娘的心突然悬了起来,她一贯在他面前扮柔弱,只因他喜爱这般娇软的女子,他那死去的夫人便是这般。
却忘了一个从北地活着回来的人,本不该如此无用。
突然,美娘头皮一痛,梅景琛将那金簪往她发髻里插,大约从未摆弄过女子的发簪,遇着阻碍也不知松松手换个角度,只硬、邦邦的往前、插。
“嘶……”美娘忍不住叫喊出声,梅景琛停顿了一瞬,见她小脸皱成了一团,加了力道,没有任何怜惜地将发簪簪好。
“好疼!”美娘忍不住伸手去阻止,恰恰搭上他的手背。
梅景琛目光落在两只交叠的手上,退后两步,平静道:“再有下次,你最好动作快些,死个干净。”
他看穿了她那些小把戏,他这样的人,若没一副玲珑的心肝如何能年纪轻轻官至次辅,她终究太嫩了。
他允许她扮柔弱换他怜惜,允许她献殷勤只为求他护佑,却决不允许她明明蓄意引诱却还晾着他敷衍他。
顶着侄女儿的名头引他乱情,他就该杀了她。
美娘被他眼里的杀意惊得连连后退,该像往日那般婉转带着勾子般喊他一声‘三叔’,可这会儿她如何也张不开口。
“美娘,你没事吧?”唐阮等人急忙赶过来,刚见得豫章王气哼哼地走了。
“没事。”美娘勉强笑笑,重重松了一口气,方才她真担心梅景琛又会像落水那次般直接掐死她。
他为何再次动了杀心?难道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不可能,燕京确有缠绵病榻的昭华公主,她连画像都做了手脚。
“你们谁看到徐婉月了?”五姑娘问,“怎么没见了人影儿?”
也是徐姑奶奶半天不见女儿面,只当在姑娘们这一处,遇着五姑娘去太太们面前说了豫章王强见美娘一事,担心女儿有个闪失,忙让五姑娘叫徐婉月过来,五姑娘找了半天没找到。
众人皆说没见着。
唐阮思忖,难道真被贵人娘子瞧上眼了,拉着说了半天的话?
正想去天字号雅间瞧瞧,突听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正是徐姑奶奶。
顺着声音过去,正是天字号房。
只见徐婉月衣衫凌乱,脸色一片潮红,徐姑奶奶反应过来自己一嗓子毁了女儿名声,也是悔恨得不行,奈何门口被太太姑娘丫头们围住了,这脸是丢尽了。
“我儿,是谁!是谁强迫了你?”
徐姑奶奶边哭边问,能在枕山水定下包厢的,定不是普通人家,但愿是段好姻缘,她知她女儿不满那贩珠商人,说不得今日是瞧上了一门好姻缘,这才糊涂到以身相诱,是以,她着重强调了‘强迫’二字,维护女儿那丢了一地的脸皮。
徐婉月身上又软又痛,不过十六岁的姑娘,猝不及防经历了□□,又被这多人瞧见,真是羞死人,还好,就算失了名声又如何,她如今是豫章王的人,就算她三舅舅见了她也要客气几分。
想到这里,不免多了几分底气,羞羞怯怯道:“是豫章王。”
太太们惊讶又可惜,豫章王可都四十有六了,足可以做她爹了。
“什么?豫章王?”五姑娘疑惑道:“豫章王不是一直和……”
‘杜姐姐’几字差点吐出口,忙顿住,改了个说辞,“一直在观澜居,怎么会有两个豫章王?到底哪个是真的?”
又问徐婉月,“你见着那个豫章王长什么模样?”
徐婉月脸色一变,她甫一进房便闻一道奇怪的味道,随后她便意识模糊,浑身发软,然后一个男人将她抱上了塌,待她十分粗鲁,她受不住,连连唤王爷,哀声央求,才得了几分怜惜,那男人还许诺让她做王妃。
“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豫章王……”徐婉月揪着被子护在身前。
“可是……”
“梅萱!过来!”大太太呵斥,她这女儿真不知是故意戳徐婉月的心还是天生少根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头出了差错,这徐婉月不知被谁骗污了身子。
如此丑事,掩起门说便罢了,这么多太太姑娘在,不单徐婉月,只怕梅府的姑娘都要成为柴桑的笑话,原本大姑娘的事就已经让人议论纷纷了,真是晦气,难不成是妨碍了什么?还得去广济寺多添几个香油钱才好。
唐阮脊背发寒,下意识看向唐太太,唐太太却似个没事人般回看了过来。
唐阮忙低下头,若不是徐婉月有心攀附权贵,只怕今天遭此大难的就是她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避其锋芒,竟然还不肯放过她,给她定亲事寻个病弱的公子,死了便说是她克夫,如今下这般恶毒的计策,就因为她拒绝带唐宝珠结识顾诗年和秦方好吗?
徐婉月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要了她身子的不是豫章王!
“是你,唐阮,是你害我!”突然将枕头朝唐阮砸来,若非她现下不便,她只怕会扑过来厮打唐阮。
然而那枕头却失了准头,直砸在美娘胳膊上,美娘朝她看过去,徐婉月莫名觉得全身都疼,巴巴指着唐阮哭道:“我是替你去奉茶,我是替你受了罪。”
“是,没错。”唐阮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唐太太,“是大娘子让我将茶奉给天字号的客人,你说美娘找我,又要替我去送茶,这才……”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唐太太。
“你这孩子,我既是你继母,又是你亲姨母,疼你比宝珠更甚,哪里舍得让你去奉茶水?”唐太太苦笑道。
“大姑娘,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唐太太多疼你,我们大家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罗太太帮腔。
“你们……”唐阮百口莫辩,她真不知道话本里的那些姑娘是如何多谋善断的,仿佛什么阴谋诡计她们都能看穿,再不利的局面都能扭转乾坤,总之,她却是个连唐太太都斗不过的废物,枉她被外祖母教导多年,却连外祖母手段的十分之一都没学到。
“是啊,阿阮你是县令大人的嫡长女,这柴桑县又有谁能像指使丫头般,使唤你去给贵人奉茶呢?”美娘突然道。
“三婶和许孺人都是疼人的,断不会如此作践人。”秦方好配合。
“这里就二婶和三太太身份最高,不是她们还会有谁呀?”
五姑娘迷茫地问,被大太太掐了一把。
“娘,你掐我作甚!”五姑娘觉得莫名其妙,她娘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她问句话都不成。
大太太脸色难看,尴尬道:“小孩子家家,你插什么嘴?”
美娘笑了笑,五姑娘天真到每次都能问到点子上。
“诗年,不会是你吧?仗着是太傅之女便欺负阿阮。”美娘故意加重了欺负二字。
顾诗年冷声道:“谁耐烦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后宅手段?”
几人配合,将唐太太挤兑得脸色铁青,上不了台面的后宅手段,欺负,作践,在场的女眷,除了秦三太太和许氏,只有她地位最高,几人没一个字提她,却又句句指向她。
***
“这几个小贱人!”直到回到府上,唐太太都忘不了所有人看她的目光,她还从来没有丢这么大的脸。
“大娘子息怒……”罗太太正要劝,却被唐太太扇了一个巴掌,直将她打懵了。
“息怒息怒!还不是你府上那罗二办事不力!我千方百计瞒着老爷将他从死牢里换出来,让他将唐阮收拾一顿他都能认错人!如此好的机会,就这般错过了!”
直许多年前与唐县令私下往来被唐阮撞见,她就一直想除掉她,奈何唐县令因见唐阮小小人儿在水里挣扎喊爹,此后倒生出几分做父亲的良心,并警告她不许动唐阮。。
而她那父亲,也处处防着她,只当没这个女儿,反而将唐阮当个宝,私下里竟给了唐阮许多银子铺子,比起她娘家那些兄弟也毫不逊色,而她的宝珠却什么都没有,她怎能不恨!只可惜唐阮命硬得很,从小到大都叫她逃过去了。
罗太太府里虽是商贾,可也呼奴唤仆,不缺银钱,从未挨过巴掌,她心头暗恨,如何能怪她小叔子?唐阮不进去,难道出来捉不成!今日这一巴掌,她迟早要还。
重新捡起了笑意,奉承道:“是,都是他,待下次,再寻个良机,将那几位嘴里不饶人的,一并收拾了。”
“你以为良机时时都有?”唐太太不悦道,却也赞成罗太太的提议,今日多嘴这几个,定要让她们知晓厉害。
靠近罗太太小声嘱咐了一番。
罗太太迟疑,“这样会不会闹大?毕竟那两位是高门贵女。”
唐太太冷笑,“待握了她们的把柄,便是个公主也得乖乖听命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美娘:我引诱成功后,他却要杀我!
梅三:看着自己清醒着慢慢沦陷:合该杀了她!
作者:簪发簪那里,是清清白白的普通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