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姑娘和六姑娘。

六姑娘生怕三姑娘看不到她凶狠的表情，竟撩开幂篱的纱帘瞪着三姑娘。

气得连规矩都忘了。

原来，府里这几日因着梅莲的事多少添了几分沉闷，六姑娘哪里待得住，央了四太太，要出门逛逛，四太太便点了三姑娘陪同，若六姑娘有什么任性之处好歹有个人在身边提点提点。

六姑娘听了戏，喝了茶，想起逛胭脂铺子，然而那上等的胭脂价格委实让人瞠目结舌，即便六姑娘手头阔绰，可也舍不得掏五两银子买盒胭脂。

恰巧被县令府上的二小姐撞见了，记起上回同六姑娘的嫌隙，自然将两姐妹好好奚落了一番，三姑娘好说歹说才劝住气得发疯想扑上去打人的六姑娘，六姑娘被扫了面子，下不来台阶，自然将气撒到三姑娘身上。

这便算了，临走之时，胭脂铺的老板娘竟追出来给了三姑娘几盒胭脂，说是有人所赠，正是六姑娘舍不得买的。

何人所赠？竟如此大手笔，难道是秦书砚？六姑娘一面气，一面揣测，难得机灵,心道：梅茵是如何勾搭上秦家七少爷的？

当下便大声嚷嚷出来，委屈得三姑娘直抹泪，又恨秦书砚任性放肆，将她害至这般境地。

却说六姑娘在茶楼听戏，为免了冲/撞，特意要了雅间，听戏听得入迷，不知不觉间茶水便多饮了些，免不得要入厕，三姑娘只得陪她去，哪里知道，两个姑娘聘聘袅袅却入了一群登徒子的眼。

为首的正是唐德，他爹是县令，调戏个姑娘过过嘴瘾，只要不过分，又能如何，况且，这些女子们为着自己的名节着想，根本不敢告官，他仗着势，没少得便宜。

如今牢里关押着秋后就要行绞刑的罗毅，正是他的好友，怪只怪罗毅事情闹大了些，奸死了其中一个女子，又遇上梅景鸿这样油盐不进的蠢官，这才落到如此境地。

唐德身边的小厮认出这是梅府的姑娘，唐德忆起上回射柳梅寻又夺他风头，梅府老少，全都是不长眼的，因此这才出言戏弄两姐妹。

若梅景琛还是阁老，他自然是不敢的，如今，却正好下手。

他一帮人过足了嘴瘾，惹得两个姑娘又羞又怯，有人大着胆子浑水摸鱼掀了三姑娘的幂篱，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唐德眼睛亮了亮。

正想开口假意安慰三姑娘一番，一条杌凳便向他砸来，若非小厮忠心，他必被砸个正着。

出手之人正是秦书砚，他在楼下听戏，听到楼上动静大了，抬头一瞧，唐德那厮竟然堵了三姑娘，通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恨不得当场宰了这个王八蛋。

唐德是地头蛇，秦书砚又出身世宦，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一番撕打自不必多说。

六姑娘本来觉得今日晦气，哪里知道秦书砚会英雄救美，当下心头美滋滋的，倒还感激了唐德几分，红着脸儿同秦书砚道谢，姑娘的心事羞得她低头不敢多瞧，若秦书砚多给她几分眼神，她只怕会立时晕过去。

因此，她也就没看到，秦书砚一双多情的眼睛里，全是红了眼眶的三姑娘，秦书砚只觉得三姑娘这样，将他的心都扯疼了。

那日在广济寺他找她算账，便被她一颗一颗滚烫的泪儿砸软了心肠，头一回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将她哄好，从此，脑子里全是她白皙清秀的脸儿同一汪湖水般清澈的眼儿。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却不敢唐突了佳人。

上心打听一番，才知道三姑娘在家中过得艰难，因此隔三差五便买通梅府的婆子给三姑娘送一些物件，哪里知道全被退了回来。

正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三姑娘，便撞见了今日这一幕，自然要出头护住三姑娘。

三姑娘躲闪着，他也不介意，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因此偷偷摸摸跟在两个姑娘身后，确保安全。

见姐妹两个因为买不起胭脂被唐二小姐奚落，便大手一挥，捡了好些胭脂，托掌柜送与三姑娘，想来这次三姑娘总会喜欢。

哪里知道这般肆意的举动，正闹得三姑娘下不来台。

三姑娘不愿在外头与六姑娘拉扯，转身便走，六姑娘哪里放得过她，追上去非要问个清楚。

便有了进宝阁门前这一幕。

“你说！七公子为什么送你胭脂！”

“六妹妹，别闹了。”三姑娘祈求，六姑娘这样闹下去，她的名声可全没了。

“你做贼心虚……”

“胭脂是我送的。”美娘手里拿了只铃铛，笑道：“六妹妹，胭脂是我送给三妹妹的，你是嫡出，自有四叔四婶老太太疼你，三妹妹大病一场，我心疼她，便买了胭脂送她，关什么七公子八公子什么事？”

“你送胭脂为何要偷偷摸摸？”六姑娘可不信。

“府里姐妹多，我囊中羞涩，是以，只单送了三妹妹，我也不知三妹妹喜欢哪种，便央了老板娘替我挑了挑，怎么样，三妹妹还喜欢吗？”

美娘想，幸好柴桑小，有名的胭脂铺就那么一家，大户人家的太太姑娘胭脂都是从那里买,要不然，六姑娘问起是哪一家，她还真答不上来。

三姑娘知道美娘是在替她解围，感激不已，忙道：“喜欢的，劳杜姐姐破费。”

六姑娘怀疑的眼神儿在两人中间瞥来瞥去，扁扁嘴，不再多言。

这时，边上的一位姑娘方才过来打招呼：“三姑娘，六姑娘，杜姑娘。”

并多看了美娘一眼。

几人忙还礼，六姑娘明显没有什么好脸色。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唐县令的女儿唐阮。

只见她容色如玉，端庄优雅，嘴角含笑，言语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美娘不识得她，唐阮却知道美娘。

那日射柳，她也跟在唐太太旁边，初始便被美娘的珠颜玉色所惊，即便在拥挤的人堆里，美娘仍然光芒四射，所以当英姿勃发的少年拔得头筹，眼神热烈往家眷看去时，她便一下子捕捉到了那道目光。

梅寻喜欢杜姑娘，可怎么行呢？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姐弟，闹出来，谁都不用做人了。

她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不过点头之交，打了招呼，唐阮便带着婢女告辞了。

“气死我了！今天是捅了他唐家的窝了不成！”六姑娘嘟嚷一句，再没有闲逛的心，转身便走了。

“六妹妹……”三姑娘着急，看向美娘，不知为何，看到美娘她就觉得有了主心骨。

“一起回吧。”美娘道，出来也久了，便牵了申瑶一同回府。

从三姑娘嘴里才得知，方才的唐阮是唐县令先头太太的嫡女，那太太福薄，在唐阮三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唐县令便续娶了妻妹，正是如今的唐太太。

唐阮芳龄十七，先前订了一门亲事，同知老爷家的公子，按理说正是门当户对，哪里知道那公子三年前跌下马摔死了，唐阮便得了个克夫的名头。

***

却说这头唐阮回到府上，正撞见两个小厮抬着一张篾席包裹着的东西往外走，没想到会碰到大小姐，眼神变了变，同唐阮问好。

唐阮见两人过处，全是血滴，心下骇然，面上却不露分毫，见那篾席两头空空，不知裹的是何物？又没有动静，不知是死是活。

她未过问半句，便往府内走，恰这时，被秦书砚好好揍了一顿的唐德回来了，一边打人骂狗，一边嚷着要唐县令做主，走得急，见两个下人杵在门口，便来了火，踢了一脚，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爷的道儿也敢挡！”

抬着东西的小厮腿一软，趔趄一下，竟松了手，篾席里的东西掉到地上，定睛一看，竟是个衣不蔽体，伤痕累累的小姑娘，左不过十一、二岁，脖子上还插了一支银钗，死不瞑目。

唐德登时吓得白了脸，唐阮亦好不到哪里去，心思转过，便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

第二日美娘便按约定的时间同申氏族人见了一面。

族长以为还得费一番功夫争抢三间绸缎铺，哪里知道，对方只要了绣坊并郊外三十亩水田，收租子哪里比得上日日都有进项的绸缎铺？只当美娘一个女眷目光短浅，思量片刻便应允了，至于绣坊，多请几个绣娘再搭建一个便是。

如此，双方签好契书，并去县衙落了章，管理此事的正是二老爷的二女婿管年廖玉堂。

美娘离开的时候正遇上唐县令，美娘想起这唐县令献计梅景琛，让梅景琛将她送给豫章王，心中冷笑。

美人儿即便是横眉冷对那也是撩人心神的，唐县令只恨梅景琛敬酒不吃吃罚酒，想必也是舍不得这美人儿，也不知道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没有先享用一番?若真抓住这个把柄，倒是可以好好参梅景琛一本，让他再也没办法翻身，据闻天子如今在朝堂上念叨了好几次梅景琛的名儿。

没有尝到这女子的滋味儿终究是一件憾事，唐县令心头想着，在献给豫章王之前，得想过法子让自己好好美美才是，要不然心心念念，做什么都不得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