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珩摩挲着这只发簪,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忽地想起,这是他颜渺嫁给他那年,宫中赏下来的物件,他瞧着不错,顺手送给了她。
仔细想想,自己竟然都没有送过她什么称心的首饰,可这发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颜渺不是平溪吗?
莫非她也来了此处。
她是来寻自己的吗?
若真是如此,想必颜渺是太担心他才来的。
那日被她刺伤,他当时一点都不觉得痛,只是胸口空落落的紧,好像全部的呼吸都被夺走,无法像往常一样自在的呼吸。
慕容珩从来都不知道,被心爱的女子伤害,会这么的痛苦,竟让他陷入其中,久久无法抽身。
慕容珩撑着桌子站起来,指着门外道:“快!快把人请进来,现在就去。”
阿顺不知这簪子的缘由,只顾及着主子身负重伤,情绪不能太过激动,应下命令派人去请的同时,扶着慕容珩坐下。
“主子,您身子还未大好,不能这般激动。”
慕容珩才不管激动不激动,他只知道,颜渺来寻他了,他要立刻见到她。
忽地,他又站了起来,看向窗外。
云都气候多变,风沙高扬,此时虽是下午,可太阳依旧炎热,即便是在室内,也仍旧逃不开那丝丝缕缕的热意。
“你去,将冰窖里的冰取些过来,这房间太过闷热,她待着肯定会觉得不舒服的。”
听着主子的话,阿顺心里犯嘀咕,往常外任,底下人总会送上冰敬碳敬让主子享用,可那时,主子统统拒绝,甚至让人把东西均分给手下的士兵,自己一点都不留着。
这冰块在京城算不上稀罕物,只要有钱要多少都能弄来,可在这千里之外,被酷暑笼罩的云都,想要寻些能用的冰来,简直是难上加难。
府中现存的冰还是阿顺让人留下的,为的就是给主子用,以免他伤口恶化加重病情。
谁能想到主子硬生生的咬着牙撑了过来,人刚清醒片刻,就换掉了这“奢靡之物”,要自己时刻与底下的士兵同甘共苦。
阿顺原本还在感动,谁知今天就被啪啪打脸了。
原来不是主子不想用,而是那个能让他动用特权的人还没出现。
慕容珩的命令,他一向都不违抗。
很快,房间内就多了两个冰鉴,硕大的冰鉴里呈放着如同透明琉璃般好看的碎冰块,在这炎热的天气,正散发着丝丝寒意。
没一会儿,房间里的热意被驱散,只留下舒爽的温度。
陵游得了话,立刻忙不迭的跑出了宅院,他的主子还等着他呢。
颜渺今日穿了一身轻薄的紫色衣裙,裙裳由紫色的细纱制成,透气还不沾身,在炎热天气下穿最合适了。
她脸上戴着白色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
有面纱的遮掩,没人能看出她此刻的不适,这云都的天气实在多变,方才还是狂风呼啸而过,现在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陵游把方才的事简短的同颜渺说了一遍,然后乖巧的帮她提起药箱,一同前往那座草木茂盛的宅院。
小孩儿都是多动的,陵游也是如此,方才来那一趟太匆忙,他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才看清楚这院子里的草木,这可不是耐旱易活的东西,有好些都是从京中弄过来的名贵品种,能在这里培养出来十分不易。
士兵在前带路,虽不知这女子的身份,却也听到了方才王爷的声音。
听闻安和王三年前曾被圣上赐婚,还是位沙场将军的女儿,只是因为世事多变才没能成婚,今日来的这位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传言中的未婚妻。
士兵心中猜想加深,再看颜渺气质不凡,走路姿态端庄,不像云都得女子,大多活泼张扬。
这位如此婉约秀丽,想必只有京城那般养人的风水才能供养出这样水灵的女子。
这女子虽带着面纱,可仅仅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加上这通身的气质,足以让人对她产生敬畏之心。
士兵越想越觉得颜渺就是安和王留在京城里的那位未婚妻,恭恭敬敬的把人请了进去。
末了,又说:“贵人有事尽管吩咐,小的就在外面候着。”
安静跟在身后是陵游先撇了撇嘴,心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切,方才还叫他小屁孩儿呢,这会儿见了主人就大变了样。
大人的世界可真奇怪。
颜渺有礼回应,声音清澈:“多谢。”
那兵士更加肯定,这样貌美声音好听,举止有礼的女子,除了京中那位在没其他人了。
更何况,王爷如此着急的请她进去,还特意安排了冰鉴,他不信都不行啊。
陵游见颜渺迈步进了那间好看的房间,他跟在颜渺身后抬步就要进去。
却被身后人提溜着衣服领子拽了回来,可怜他的脚刚挨上门槛,连那平坦光洁的地面都没有碰到。
“主人救我!”陵游大喊着挣扎,手中的药箱噗通一声砸在地上。
颜渺不解道:“他是我的药童,为何不能随我一同进来。”
那士兵憨厚的挠了挠头,他哪知道啊,是上头下的令,兴许这里的民风太过纯朴,就连人都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借口。
那士兵想了半天,脸都快憋红了,才挤出一句:“王爷不喜欢小孩子,吵闹又不安分他不能进去。”
慕容珩不喜欢小孩,颜渺在心中冷笑,确实,云都到处都是孤苦无依的穷困孩子,他身为此地的领主,却一直没有派人管理,哪怕只是找人建些简单的屋舍供他们避避风沙也是好的。
“他确实不喜欢小孩子。”若真喜欢,当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没了孩子,还要保下那害死自己孩子的人。
无情冷血,这才是他最该有的本色。
那士兵心中松了口气,这位贵人听了进去果然不再要带药童,只是这话里话外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就好像隔着空气放出了几十根无形的寒针,扎的他头皮发麻。
颜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立刻有细心的仆从拿过陵游手中的药箱,恭恭敬敬的送了进去。
甫一进去,只感觉凉风拂面,浑身的噪意和不安都被这凉意驱散。
颜渺打量着房间的摆设,简单到连张多余的凳子都没有,这宅子也就是外面修的好看,里面连往日王府里最破旧的院子都比不上。
慕容珩倒是会过日子。
仆从将她带来的药箱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她这才发现这里早早备好了温热的茶水和两三样不算精致的云都茶点。
只是还没等她把这点心看清楚,两扇雕花大门“砰”的被人从外面合上。
这样突如其来的封闭感让颜渺心中不适。
可此次前来是为了兄长的事,她无法拒绝。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来刻意压低的咳嗽声,颜渺拿起药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再往前一步,她看见了倚靠在榻上正翻看文书的男子。
男子像是刚醒,眉眼间还带着浓重的疲惫感,可尽管这样还是无法掩盖他俊朗的容颜,眼若寒潭般幽深,望过来时,倏的让人想到冷剑。
他看人一向是带着侵略性的,只不过从前的颜渺自主的把自己依靠于他,不经意间就忽略了那种让人不适的感觉。
可现在,颜渺不愿再与他有过多的亲近,这样的感觉自然会让她感到不适应。
兴许是女子迟迟不靠近,慕容珩浅浅的皱起眉心,那种想要她靠近又怕把人给吓跑的感觉又来了。
他微勾了勾唇,她能来,就已经很好了。
慕容珩故作轻松的倚在榻上,整个人都完全的放松下来,许是许久不见阳光,好不容易被晒黑的皮肤又恢复了往日的白皙,若非他胸口处透出血色的绷带太过刺眼,颜渺都要忘了他还受过很重的伤。
女子的视线落在洇出血迹的胸口,那里,正是她刺下去的地方,正中心口,也不知伤的严不严重。
慕容珩见她迟迟不过来,忍着咳嗽,哑着嗓音道:“大夫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前来帮我诊治。”
万千思绪被慕容珩的一声呼喊打的烟消云散,颜渺差点都要忘了自己此行的身份是个大夫,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却在看清他苍白的面容时,心中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看来没有伤及要害,他还活得好好的。
此时颜渺又想起颜家主的话,慕容珩真的会去争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吗?
他自己甘愿成为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吗?
颜渺忽然觉得好笑,可事实就是如此,颜家主要以颜氏之力扶持慕容珩上位,其目的十分明了,消解颜氏如今的无妄之灾,在这个过程中,慕容珩毫无疑问的是被利用的。
他这样高傲的人,会心甘情愿吗?
颜渺觉得他不会,毕竟也做过几年夫妻,慕容珩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说一不二,最厌恶有人将主意打在他身上,可为今之计只有如此才能免除后顾之忧。
“还请大人抬手,容我为大人检查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