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谨没说话,只示意知道了。
温瑶迟疑了一下,才又靠近他,小声说:“我听说昨晚皇上发病之前,召见过你。好像是跟你说过话以后,才突然发作,然后就……不行了。”
元谨唇瓣一动,看着她:“怎么,难道你是怀疑我弑君?”
温瑶当然不觉得他会傻到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事:“……不是。不过你是不是和皇上说过什么,才让皇上再次发病?”
元谨深深注视着她。
庭院内的空气一瞬间,沉静下来。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他开口,终于,只听他终于打破寂静:
“你觉得我这个仇,报得如何。”
温瑶心头一动,深吸口气:“所以,真的是你跟皇上说过些什么,才……才让皇上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垂下头,俊美的眼眸萧瑟伤感,又冷漠无情,并无半点后悔:“我娘一生苦命,最后还死得这么惨,这个仇,我不能不报。现在,送他早一点去与娘在黄泉路上团聚,也不错。”
在沈墨川告诉他调查结果,得知乾宁帝早年的几名皇子,都是梁王暗中布局加害时,他就拿定了这个主意。
他要给乾宁帝临终前一个狠狠的打击。?
温瑶屏息,半会儿,才道:“你对皇上说了什么?”
元谨也没瞒她,将梁王做的事情,都说了。
温瑶脸色发白,梁王当年贪污的银子,原来都是去用来买通各路人去戕害乾宁帝的皇子。
也难怪乾宁帝气得再次发病,还不行了……
几个好端端的成年皇子,竟全是自己弟弟所害死的……
便是健康人怕也一时难以接受,何况已命不久矣的乾宁帝?
元谨完全可以不将这件事这个时候告诉乾宁帝的。
这是为了给郭贵妃出气,想故意活生生气死乾宁帝。
半晌,她才镇定心神。
堂堂帝王,临死前才得知几个成年皇子的死,全是被弟弟加害,自己最后也被亲生儿子气死,似乎也不好怨别人。
全是他当年自己种下来的果。
此刻,她倒是更关心的是元谨的心情。
为了报仇,他故意气死的那个人,毕竟是他的生父。
她知道他心里估计也曾犹豫过,矛盾过,纠结过。
在旁人看来,也是大逆不道的。
她走到他面前,微微踮起脚,抬起指尖,兜住他温度发凉的脸颊:
“无论五爷做什么,瑶儿都会站在你这边。”
他脸肌一动,冰封了的心瞬间仿若被她融化,抬起手,用指腹磋着她柔嫩的脸蛋。
只要有她在,他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正这时,沈墨川跑了过来,脸色阴沉,声音略带颤抖:
“皇上驾崩了!”
温瑶抬起头,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亲耳听见,仍是脸色一变,望向元谨。
只见他神情也是一动,却并无太大变化,末了,只平静道:
“本王先进去换身衣裳,再去寝宫。”
……
乾宁帝的驾崩紧跟郭贵妃之后,人人都说是因为多少受了贵妃离世的打击。
停灵日满,乾宁帝的灵柩在太子、摄政王等皇亲国戚及朝上重臣的陪伴下,运往皇陵。
童太后因为年事已高,又因为皇上驾崩而悲伤,暂时歇在慈和宫由贤妃等人陪伴。
……
傍晚时分,扶灵队伍返回宫内。
展钰等内侍将众人先引到了荣久殿那边洗尘用晚膳,同时又说有遗诏要宣布。
众人都心知肚明是什么遗诏,怕是要正式宣布下一任天子的继位了,不约而同望向元若。
一身丧服的元若站在人群中,面上还有父皇去世的哀恸,神色略微恍惚,没说什么。
待众人进了晚膳,休息片刻,恢复了奔波了一整天的精力,展钰才手持黄色明绸,站立正中间。
众人立刻起身,纷纷跪下,静静聆听圣旨。
展钰一字一句念出乾宁帝的遗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位于世,登大宝数十载,素勤恳恭简,自问不愧对先祖,虽欲持守江山,天却不假年,待朕归天后,大晋基业切不可断——”
听到这里,除了元若与元谨,其他人都不经意抬起眼皮,目光聚集在元若身上。
只听展钰平静的字句继续缓缓道出:
“无奈朕膝下多名皇子英年早逝,实属天命难违,幸晚年临终尚挑得心怡继承人选,年富力强,勇智睿眸,打量社稷较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担负大晋江山,实乃皇天怜悯。”
这话一出,众人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
这继承人的描述,怎么不像是形容太子啊!
毕竟——年富力强,这明显是说成年男子吧,太子还小呢!
元若本来一直很平静,此刻也是脸色一动,望向展钰。
只听展钰继续:
“平邑王元谨实乃朕与已仙逝的万禧宫贵妃郭氏之子,因与皇宫命格相克,怕难养大,贵妃当年有孕一事,一直对外隐瞒,诞下皇子后,便将其送去宫外梁王府上抚养。平邑王乃正宗皇子,又是贵妃所出,地位在诸多皇子中亦是最高,加之军功卓着,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帝位——”
这话一出,除了元谨本人,在场所有臣子都差点儿惊掉了眼睛!
什么……??
平邑王是皇上与贵妃的亲儿子?
郭贵妃打从进宫后,几时怀过孕?若是真的怀孕生子过,多少也会传出点音讯啊。
说什么与皇宫相克,所以从小送给梁王抚养……摆明是乾宁帝用来遮丑的理由,实际上大伙儿都清楚,估计是郭贵妃还没进宫前就与皇上有了首尾,怀上了平邑王吧……但肯定不能在遗诏上这么说啊,岂不是抹黑了乾宁帝的名誉形象。
不管怎么样,元谨是皇子的身份已是乾宁帝公之于众,板上钉钉了!
这也就罢了,乾宁帝竟然还将皇位给了这个养在宫外的儿子!
元若脸上神色已一寸寸发了冷,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宜登帝位”,袖下的拳头更是攥紧。
元谨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眉心内却也聚集了几分动然。
这遗诏他先前是不知道的。
根本没想到乾宁帝竟将皇位传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