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悠殿。
午后,阳光明媚,安宁静谧。
郭贵妃二七已过。
一切,都慢慢的尘埃落定。
宫里的氛围,似乎逐渐恢复了与往日一样的日子。
元谨倚在厢房门口的廊下,如昔日一样,行使着摄政权,看着朝上递上来的奏折,面色并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内心情绪。
任何事到了他这里,似乎都能化为乌有。
脚步声,蓦然打破了午后的清净。
沈墨川疾步进来,低声:“爷。关于梁王当年挪用税银的原因,终于查到了。”
字句带着点颤抖,仿佛查到的真相,让他很震惊,到现在还没缓和过来。
元谨放下奏折,抬起头。
这件事,虽梁王不肯说,但他一直没放弃调查。
如今,终于查到了。
他望向沈墨川:“说。”
沈墨川俊朗的脸微微带着点不宁静的潮红,深吸口气,才镇定下来,一五一十将调查来的原因,禀报给了元谨。
*
傍晚,展钰来了竹悠殿,说是皇上请元谨过去一趟,有话想说。
其实,从郭贵妃去世后,乾宁帝便已想见元谨多次,也让展钰来请元谨了好几次,但元谨每次都推脱说事务繁多,不便过去。
能推脱天子的,天下怕只有元谨一个人了。
展钰每次都无奈苦笑,现在元谨是皇上的亲骨肉,恐怕更是有底气不买皇上的面了。
今天过来请元谨时,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元谨还是会拒绝,没料到元谨并没迟疑多久,竟是答应了,说是换身衣裳就过去。
到寝宫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展钰看见元谨来了,吁了口气,忙迎上前:“平邑王来了,进去吧,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呢。”
元谨一身青色暗纹袍,脸色淡然,没说什么,径直朝里面走去。
展钰得了皇帝吩咐,让两人安静相谈,没进去,只在外面守着。
殿内,乾宁帝倚靠在枕头上,看见男人进来,脸色微微一动,很是复杂,一半是欣慰,自己居然又多了个儿子,还是个能力如此卓越的,大晋龙脉终究有人传承了。又有一半是叹息与遗憾,竟是到如今才知道自己与他是亲生父子。
自从让元谨摄政以来,他一直就感叹,自己膝下尚遗留的几个儿子,要么如齐王,无能,没有办事能力,要么如吴王,阴险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前途,没有仁德君主之心,要么就是像元若那样,还没成年。老天爷实在对自己不公平……以后的江山可如何是好。
但凡老天爷赐给他一个像元谨这样的完美子嗣,他也不必这么心烦了。
现在,老天爷终于满足了他这个心愿。
原来贵妃早就为他诞下了孩儿……还是个这么出众的……
或许,他应该开心。
可此刻,他的心情却不知怎么说。
因为他知道,元谨对他恐怕并没什么父子之情,加上郭贵妃的死,也是因为他赐的毒酒,这个儿子对他,恐怕心内生了怨恨。只是口上不提罢了。
倒是元谨很平静,面色依旧没什么变化,进去后,站定:
“皇上召臣来有什么事吗。”
“你的身世,贵妃临终前,应该对你都说过了吧。”乾宁帝感叹,“你现在对朕,又何必这么客气疏离,拒人于千里呢?”
“无论臣与皇上是什么关系,总归是臣需要辅佐的君上。”不卑不亢,不徐不疾。
乾宁帝见他仍是保持距离,脸上浮现出遗憾,长叹了口气:
“平邑王是不是还怨恨朕将你软禁了数日,还赐了你毒酒,甚至还害死了贵妃……?那会儿,朕还不知道你是朕的骨肉,为了维系朕的江山,朕只能这么做,希望你能谅解。”
听到“谅解”两个字,元谨薄唇不易察觉地上扬半寸,说不清楚是讽刺还是好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淡淡一掀眼皮:“我生母一生无辜,却被玩弄于皇权掌心,先是被皇上从夫婿手里夺走,再又是与亲生儿子分开一世,现如今又被皇上的一杯毒酒生生毒死……到头来,用‘谅解’两个字,皇上就想轻描淡写地滑过去?”
“朕知道你因为贵妃这件事,埋怨朕,甚至憎恨朕,但朕也会弥补你。”乾宁帝看着元谨清冷至极的目色,神色黯然,“放心,你的摄政权,朕不会再令你交出来,你仍旧是摄政王。除此之外,朕还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便是朕百年以后,也没人会动你分毫。”
元谨唇际笑意更是丰盛,却又冷得叫人心底发慌:“皇上所谓的弥补,便是用权势与富贵来收买人心。也是,或许在皇上眼里,这样的弥补便是天下最可贵的。”
乾宁帝见他语带嘲讽,脸色微微涨红,顿了顿,一口气却又无处可发泄。
毕竟,眼前的人是自己儿子,亲的。
而且眼下也是他,是大晋朝廷最需要的皇子。
难不成还能将他给拖出去打一顿?或者是再赐一杯毒酒?
他只一咬牙,用尽力气拍了一下枕头:“那你要朕如何弥补?贵妃的事,朕也很难过,也很懊恼啊……谁知道她会走在朕的前面呢……”
元谨见他仍是对郭贵妃之死没半点愧疚,眉心冰冷愈盛。
看着乾宁帝猛喘起来,他面无表情,也没上前去查看与安抚。
只等乾宁帝咳喘完,稍稍平静下来,他才不紧不慢开口:
“皇上可舒服些了?”
乾宁帝见他竟是主动关心自己,脸色终是缓和了些,鼓起一线希望:
“好些了…”
话还没说完,元谨已道:“那正好,臣也能对皇上汇报一些事了。”
乾宁帝见他询问自己好些没,并不是真的关心,只是为了汇报事情,脸色又黯然下来,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如今你摄政,不管是什么事情你看着办就是,不必样样都跟朕汇报了。行了,若无别的事,就退下吧。”
元谨却仍旧站在原地:“这件事兹事体大,涉及皇子,和皇上已过世的几名皇子也有关联,与皇上更是有莫大关系。皇上不可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