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室内空气静默。
展钰也在边上角落屏住呼吸。
元谨没做声,只端起手旁的茶盅,轻抚一下。
乾宁帝继续:“自打朕让你摄政以来,贵妃时不时就来找朕,倾吐对你的担忧,总说历来权臣没几个有下场,生怕你也会因为极致风光遭人妒恨,下场堪忧,总想让朕卸掉你的权位,让你安安生生过日子,就跟其他的富贵王爷一样。”
元谨显然已经意识到皇帝想说什么,脸色并无变化,只抿了口茶。
“既如此,朕也不想让贵妃担忧操心,”乾宁帝又是叹气,“朝野目前还算清净,不如平邑王就暂时交出摄政权,过过清闲日子吧。”
帘外,温瑶心里一动,却也不意外。
果然。
乾宁帝今天召元谨过来,是为了让他卸掉摄政权。
乾宁帝果然已经不信任元谨了。
也罢!
这劳什子的摄政权也没香到哪里去。
成天帮人做事,鞠躬尽瘁的,最后还要被人猜忌!
不做就不做,落了个轻松!
帘内,空气中的沉寂继续蔓延着。
展钰见元谨没有马上回答皇上的话,悄悄抬眼,看过去。
只见男人抬起茶盅,轻抿慢呷,任由茶香余韵在唇齿间蔓延游荡,也不急着回答,许久后,方才放下茶盅,一抬眸,黑黢黢的幽眸中深远光泽射出,似让灯光昏暗的室内亮堂了一片:
“臣,暂时不能顺皇上的意思。”
这话一出,温瑶一讶。
什么意思?元谨这是拒绝了?他并不想卸权,还想继续摄政?
帘子内,乾宁帝与展钰也双双一惊!
乾宁帝根本没想到元谨会抗旨,半天讲不出话,许久,脸上的愠怒才一点点升腾而起:
“你……平邑王……你这是在抗旨不遵?”
看来淮王与蒋太傅说的都是真的,这小子莫非还真的有了野心,对皇权生了留恋之心,所以才不肯卸任?!
展钰亦是倒吸口凉气:“平邑王,你考虑清楚了再说话啊……”
元谨轻抚着杯盖:“臣考虑地很清楚了。”
一顿,继而眼神灼灼看着皇上,明确:
“摄政之权,臣暂时不想卸。”
乾宁帝一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继而,才勃然大怒,一拍床榻:
“好你个平邑王!胆敢抗旨?!”
元谨语气清淡:“臣手上事务繁重,不是说卸就能卸。总要给臣一点时日。”
这话在乾宁帝听来无疑是赤裸裸的推脱,冷声:“难不成没了平邑王的操持,这大晋就翻了天?还需要什么时日?又要多少时日?平邑王是恋战摄政权,才找借口吧!”
元谨仍是云淡风轻:“这摄政权当初是陛下给臣的,又不是臣拼死赖活求来的,有什么好恋战的?臣说了,还需要解决手头的事,一旦料理清楚,不用陛下说,臣必当主动请辞。到时候——”
说到这,鼻息微凉,生了讽刺:
“陛下就算千留万阻,这个位置,臣也不会多瞧一眼。”
展钰脸色发白,这个平邑王,不听皇上的话就算了,还指着鼻子嘲讽皇上。
乾宁帝脸色涨红,说不出话。
元谨已站起身,淡然:“皇上龙体还未痊愈,别动了气。既没旁事,臣就先退下了。”
说罢,扬长朝外面离开。
展钰看着元谨背影消失,方才看向床榻,只见乾宁帝已气得不轻,忙上前轻揉他后背,替他顺气儿:
“皇上莫气,平邑王怕也是一时糊涂,才这么应答……想通了自然会交出摄政大权……”
乾宁帝气喘吁吁,胸中堵闷,感觉自己又要被元谨气得死去一回了,半晌才稍微舒坦点:“他糊涂个屁!他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就是不愿意交权!什么有事情,不能说卸就卸,摆明了就是拖字诀!朕还真是养虎为患啊……”
展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道:“皇上莫气,仔细伤了龙体……既然平邑王都这么说了,那皇上不妨就安心再等个数日上十天的,等过些日子再问他,他也就没理由不交出摄政权了……如今若是强行逼迫他交出摄政权,只怕会适得其反啊。”
乾宁帝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如今若是自己强逼元谨交权,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就怕逼得元谨狗急跳墙,不反也反了!
行,那他就努力撑着,再多等个十天半月吧,到时候,看元谨那小子还有没有理由扯!
…
元谨刚跨出殿室,便看见温瑶在庭院里等自己。
她一个眼色示意,他也就一驻足,尾随她走到了旁边廊下。
温瑶一站定,就迫不及待开口:“你为什么不愿意卸掉摄政权?”
元谨见她听到了,勾唇,凑到她白皙耳珠边:“偷听皇上与权臣说话,也不怕掉脑袋。”
她没好气地扒开他,这个时候哪有心情开玩笑:“五爷认真点。”
他却仍是一派无所谓的模样,反倒抬起修长指尖托起她盈盈下颌撩弄:“本王几时待你不认真了。”
“行了,咱们好生说话行吗?”她无奈了。
元谨见她有些嗔了,这才恢复正形,唇微挑,添了几分懒散:“我不是说了吗,没听清楚?手上事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卸掉的,总得有个来回。”
“这绝对不是理由,”温瑶盯着他,他打什么算盘,她还是清楚的,“你平邑王若是不想摄政了,下一刻便能卸权。是不是你还想做别的什么事?”
上次也是这样,郭贵妃担心他高处不胜寒,想让他过些平稳安生的闲散日子,让她帮忙托话,想让他辞去摄政大权,可他拒绝了,那时,是因为他想查出吴王元廷焕幕后的支持者是谁,坐在摄政王的位置上方便调查一些。
这次,指不定也是差不多。
元谨见她心思如明镜一般,微微一动,眸稍浮出一丝欣慰与欣赏交织的光泽,随即才道:“知道就行了。”
温瑶吸口气:“你是想处理什么事?”
元谨目光一闪,牵着她的手,朝旁边配殿的小厢房内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