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婆子听她这么说,也就道:“这可是纯夫人自己不要奴婢伺候的,到时候可别又告状,说奴婢没照顾周全。”说罢,端了水盆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依稀嘟噜着: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每天抹身,便是抹得再干净又如何?王爷又不来看她一眼。”
每个字都清晰无误地飘入了宁善儿耳里,气得更是抄起枕头狠狠朝门那边掷过去:
“见高踩低的老货!若是一个月前,你敢对我这样吗?”
却不慎牵动了伤口,还没骂完,便疼得叫唤起来。
正这时,门开了,一个婢女匆匆跑了进来,看见宁善儿在床榻上哀嚎,忙过去搀稳她,将她扶着好好躺下去:
“夫人伤口还没痊愈, 千万别再乱动,也别生气,万一弄得伤口又裂开了,可麻烦了。”
宁善儿再不敢再乱动了,却哭起来:
“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婢女叫妙茹,是西阑院的人,是在屋外打杂的,环儿被打死后,她才被调进来,给全婆子打下手,帮忙伺候着。
此刻见宁善儿哭得凄厉,妙茹自然知道为什么,忙安慰:“纯夫人别难过,伤身啊……”
“连那老货都骑在我头上了,我怎么能不难过?如今王爷也厌恶我,不理我了,我在这王府哪里还有立足之地?伤身?我恨不得死了才好……”宁善儿悲从中来。
“其实王爷对纯夫人还是不错的,那天在春晖堂行家法,谁看不出王爷在场,暗示让行刑的家丁打轻点?这样,五十棍下来,夫人才能保住性命啊!若王爷真的厌弃您,哪里会管家法的轻重?还有,夫人养伤的这一个来月,王爷虽没亲自过来,却准运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给您瞧伤,您内服的、外敷的药,哪一样不是最好的?就怕您留下什么后遗症或者疤痕呢!不然,您怎么会恢复得这么快?旁人五十棍下来,不死也得两三个月,您却一个月就快好了啊。这表示王爷心里头绝对是有纯夫人的。”妙茹在一旁舌灿莲花劝着:
“这一个月没来,估计是王爷如今正事繁忙,又要进宫侍疾。再加上多少得顾忌着吴王妃那边,您刚一受罚,王爷就来看您,王妃那边肯定也不高兴吧,指不定还要来找您的茬儿。如此,王爷才暂时没过来呢。”
妙茹这一番劝慰果然有用,宁善儿的哭声渐渐弱了,却还是抽泣:“说是这么说,可……可王爷若是再不来西阑院,迟早我得被他忘了。”
妙茹想了想,低声:“奴婢听说王爷今天午后会在府上的寄梅轩宴请京城几位高官,大约会在傍晚时分散席……只可惜纯夫人如今还没痊愈,不便走,不然,到时能过去,与王爷见上一面。”
宁善儿一听,忙支棱起脖颈:“我没事的,我可以走动的, 妙茹,你快帮我先准备衣裳,胭脂水粉,还有头饰之类的。”’
虽可能有些疼,但她能忍着。
妙茹便也就小声:“奴婢马上去办。”
刚转身,又听宁善儿的声音飘来:
“算了,头饰不用准备了。准备素净一点儿的衣裳,越素净,越不起眼越好。还有,再帮我做一碟兰花饼。”
妙茹一顿,随即点点头,只听她又吩咐:
“把烛台拿过来。”
妙茹一愣,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却还是照,将烛台端了过去。
宁善儿抬起手臂,一狠心,将手指伸到了正燃烧着的烛火上,然后低低尖叫一声,抽回来。
妙茹惊呼:“纯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宁善儿没说话,看一眼柔嫩白皙的手指上已落下了烫伤的印记,唇微微展出一抹笑。
……
傍晚时分,寄梅轩内。
私宴结束,元廷焕让随从送几名官员出府。
目送官员离开,元廷焕双袖并在腰身后, 眸色从含笑到笑意褪去。
趁齐王那废物被外放属地,他最近游走于朝臣中,希望能够多拉拢几个在朝廷上说得上话的人。如此,对他争储,也是有帮助的。
今天设宴在王府内私下款待的,也是这样的官员。
只可惜,大半官员都并没轻易应承帮他。
或者说语焉不详,不敢明着答应。
但也没敢拒绝,明着得罪他。
毕竟这些臣子心里都有一笔账,如今太子年幼,齐王外放,若皇上熬不住,驾崩了,吴王是有很大机会代太子上位的。
但万一皇上就是一心将江山给太子呢?
所以大家伙还留着余地。
父皇身体不好,指不定哪一天就完了,他知道自己等不及了,得加快步伐了,要在父皇驾崩之前,尽快多拉拢一些厚实的支持。
可是,他最近找的这些臣子,个个窝囊……也不给他明话。着实可气。
正想着,送完几名官员的随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信笺,双手递给元廷焕:
“王爷,属下进来前,门口有人交给属下的,说是他家主人请王爷亲启。”
元廷焕一疑,接过信笺。
封口处是个金色的烫印。
那烫印的标志,俨然是大晋皇族的记号。
明显,给他传信的人,身份非富即贵。
他心里一动,解开信笺外的细绳,拿出信,看下来,脸色也是一点点变得放松。
信的末尾写着:
“……吴王若有意,本月初十,可私下一聚,到时详谈。”
最后,落着写信人的私人印鉴。
元廷焕眸中浮现出欣悦。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支持自己。
依这个人的权势,只要有这人的鼎力扶持,皇位,他十拿九稳了!
可是……这人为什么会支持自己争储?
若不是收到了这人的亲笔信,他还真的不相信。
不管怎么样,只要这个人支持自己,就是好事。
具体的,等与对方私下聚了,再详谈吧。
元廷焕将信放在轩内台上的烛灯上,点燃,烧毁,才带着随从走出寄梅轩。
可能是因为收到这封信,他心情很好,脚步也轻快不少。
刚走了几步,却听随从在一旁惊讶出声:
“……王爷,是……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