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修真界最大剑宗——照月宗落户于华泽山脉,这里的山群就常年被浩瀚的灵气所笼罩,此处的气候也就此不同别处,无论三伏或是数九,多少都会带着些不同寻常的春气。
照月宗也因此成为了今年的夏季招生大典主办方。
不过所有的拜师新生和各大仙门名宗在三日前就抵达了,今日已是招生大典的最后一日了。
这大概也是祁舜包吃包住的最后一天。
他如今实在黔驴技穷了。
前几日的体力测试也好,舞刀弄枪也罢,他都能突出重围,但显然比赛越到后面,留下的就越是精英。
现在已经有新生开始御剑生华,展示自己天赋异禀的根骨了,他要是对赛中一个不注意,小命都得丢。
祁舜思量片刻,犹豫道:“要不,我还是算了吧。”
话音刚落,他后面就窜出个圆滚滚的皮帽脑袋,代茂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这个半路兄弟,不可思议道:“算什么,这怎么行,你看看,咱们马上就要被挑了!”
他俩是在上照月宗的时候,路上认识的,虽然都是来参加招生大典的,可代茂却是修真界土生土长的居民,而他祁舜,只不过是个来自二十一世纪,根骨都谈不上的川剧表演家。
祁舜顺着代茂的话望过去,他俩的位置处于演武台后方,而正对着的就是演武台前方的观众席。
听说那边前几排坐的都是来自各大仙门名宗的掌门执事,能入他们眼的大概只有根骨天才吧。
而他们身后那片乌泱泱的,则是各自宗门的内门弟子,说是为了填补宗门岗位空缺,来拉票新生入门的。
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愿意捞他的。
这当然不是祁舜痴迷修仙,热衷求神,而是他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川剧演员,不料出个意外就穿到这破修真界,穿过来就算了,还穿到一个芋头小妖身上,小妖就算了,这傻妖还生理性饥饿,怎么也吃不饱,导致他如今一天得进食十几次才勉强有饱腹感。
所以当他听到修真界现在有个包吃包住的比赛活动,他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眼下人来了才搞清,活动内容是让他表演被吊打。
至于他为什么被吊打,这得问他那个死芋头原主,为什么身为小妖却一点法术也没有?
修真界真的会允许这么废柴的妖怪存在吗?
可能大概是不允许的,这不他那个能吃又没本事吃的原主不就饿死了吗。
但祁舜不想有饿死体验,眼看入围无望,他只能暂时把生存希望寄托在他那个有东西但不多的小伙伴身上,“茂兄弟,我会为你加油的,但愿你加入宗门后不要忘了我这个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代茂闻言,思虑一番后,极其认真道:“可我要是每天往外偷十斤米,到时候会不会被逐出师门啊?”
“我一天最多八斤。”祁舜马上反驳,为自己正名。
“你不是有乾坤袋,把单虹绁抽出来,我们这种级别的都打不过。”水姮一袭鹅黄长衫,手握长剑,青丝高束,盯着演武台上一动不动地说道,如此侧身便将她颧颊上的花纹印记看得一清二楚。
和他们二人脸上的花纹一模一样,水姮也是上山途中加入他们小分队的。
祁舜盯着那个花纹,一时间有些晃神,他大脑放空地喃喃道:“什么大红蟹?”
“我看你是饿昏了头!”代茂一听便上手拍了祁舜一个趔趄,解释说:“普通乾坤袋在修真界一般只用于收藏容纳,但只要是用单虹绁做抽绳的,那就可以装天盖地,缚神困魔,你随便驭它,就能劈山填海。”
祁舜闻言赫然一顿,抬手摸了摸挂在衣衫里侧的香囊袋子,这是他穿过来时装着他的袋子——那时候他还是个芋头,里面还装着他现代人那会儿收藏的川剧道具。
他自然能想到这个袋子是仙器,但他真没想到那条抽绳才是主角。
可是,“前提是我得有法力,”祁舜接着道:“难不成让这个绳子吊着我上天?”他又不是表演杂技。
水姮一个白眼快翻上天了,恨铁不成钢地继续说:“我真没见过有修士能结丹却不会法术的,那你是怎么结丹的呢?”
祁舜当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丹的,可能是他原主是个妖怪的原因,自带的吧,可也有人说他这个金丹是伪象,唬人用的,根据是他毫无修炼痕迹。
最后这事儿也在祁舜展现出自己的0灵力值后不了了之,无人在意了。
“看来,你和你的大饭碗注定无缘啊。”代茂伸着比一般人长的瘦脖颈,垫脚往观众席张望,眼神停在某处感叹道。
祁舜随他望去,只见徐凤引端坐在众掌门执事之间,一身暗黑鹤氅在白茫茫中有如墨玉映雪,身姿容貌极端胜绝,犹如昆山片玉,通身的淡漠感又叫那人黯澹了两分,显示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光而不耀。
真不愧是修真界地位最高的男人,不虚此名。
祁舜之前只是想着来蹭个饭,但来之后发现,按照他目前这个饭桶体质来看,无疑进大宗门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打听,不少人都提名照月宗,且说今年照月宗要新上任一位仙尊——就是他对面那位徐凤引大灵官。
这徐凤引本是神界护法,天道右使,人称三界第一大灵官,后天道遁隐,三界自此以俗世修真为阳,血域魔境为阴,分无量阴阳两界,其中天道右使徐凤引以护无量阳界为己任。
这位高权重的身份,出手多阔绰自是不必多说,且新生里传言,他竟还是个不在意弟子天赋才学的,也不爱说教惩罚,若是拜在他手底下,那简直就是咸鱼的最佳去处。
这匹配条件完全就是为废柴饭桶——祁舜量身打造的!
只可惜他如今连人家门槛都摸不到,祁舜思及此只无奈摇头,哎,要是能抱住徐凤引大腿,他又何愁吃穿啊。
而且这人还是个叛逆的,大家都穿得……
等等!
祁舜前几日都忙着掐架决斗,如今心不在赛场了才发现,怎么这么大一个修真界,那么多仙门名宗,却能做到如此统一的衣着标准!
这全场除了他的大饭碗以外,其他全是不同程度的白绫蚊帐,披麻戴孝!
这是穿个重色就怕暴露自己喜好还是咋的?
……
作为一个川剧传承人,祁舜表示他真的非常讨厌这种淡出水来了的配色!
抛开比赛不谈,这群没审美的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色彩的魅力与震撼啊!
“嘶,”只见祁舜利索地解下腰上的乾坤袋,打开后递给代茂,“帮我拿着,我进去一会儿。”
“干嘛?以后偷粮用这招?”代茂不明所以,但还是摊开手接住了。
随即只见祁舜念了个水姮教他的口诀,而那个手掌大小的锦囊袋子却倏地一下飞了起来,罩在祁舜头顶。
代茂眼睛都没眨,祁舜就消失不见了!
“他还说不会法术!”代茂捧着飞回来的乾坤袋,举在水姮面前愤然道。
“会的不是他,”水姮面无表情地解释,“那条单虹绁不是一般材料炼的,会认主,可惜了祁舜只拿它栓口袋。”
暴殄天物。
这种等级的仙器,他们这种层次的修士,做梦都不敢求。
“那祁舜这是不打算比赛啦?”代茂问。
“不知道,我现在上去尽量刷下去一些,他要是能保个名次,看其他宗门会不会捡垃圾把他捡回去。”水姮回。
说完,演武台上的比试就结束了,水姮拎着剑一个飞跃,便登上了台面。
而此时的祁舜,正在他的乾坤袋里大选特选。
不得不说他这个法器真的很不一样,他不知道其他乾坤袋是不是也像他的一样,里面有空间,还很亮堂,他进去就站得稳稳当当,装在里面的东西也放得整整齐齐。
他还记得自己前几天出意外那会儿,他原本是在外地做川剧巡演活动,途中听朋友说有川剧爱好者淘到件老道具,他作为一个川剧道具狂热收藏者,当然是连夜就驱车前往了。
后来的记忆就是出了车祸,听到救护车声音时他就已经感觉不到心跳了。
不过说来惭愧,他就是临死前都还在想着自己满屋子的藏品,想着那个没见到的老物件,真是有点对不起爱他的爹妈。
但当他发现自己的藏品也因此和自己一起穿越后,他又有点庆幸没在那个时候想念他爹妈……
祁舜脱了身上的素麻衫,找了几件青衣褶子,天官衣这种看起来颜色鲜艳的戏服,又翻出一顶嵌珍珠银盔,两根雉鸡翎,然后彩鞋,黄铜油灯,火油折扇……
最后祁舜在自己的祖传花梨木箱里翻出了他的祖传脸谱,但他却盯着那熟悉而又传统的脸谱入了神。
或许很多人会惊艳于川剧变脸眨眼间的奇妙绝伦,千变万化,但以这种表演方式传递出的热烈情感,却鲜少有人去了解感受。
这大概也是川剧变脸尽管次次赚得满堂喝彩,却仍然叫人转而忘却的原因吧。
祁舜选了一套脸谱后又打开了旁边的垃圾箱,从里面挑了几套自己收藏的脸谱,虽然这些藏品时常被他家那老爷子嫌弃“鬼迷日眼”,不过他依旧乐此不疲。
等他火烧屁股般地整装完毕后,又想起外面没乐队,于是匆匆忙忙地又翻出个他爷爷的老年退休收音机。
如此一番折腾,祁舜才万事俱备地念起了口诀。
——
而此时的代茂正站在演武台中央,双手交握,食指相抵,一边嘴里叨叨着口诀一边艰难地指着地上的长剑,他手腕上挂着的布袋也随着他颤微微的身子摇晃。
然而他脸都憋紫了,地上的长剑还一动不动。
如今这状况全都怪水姮那家伙,叫她帮忙拿一下袋子她不愿意。
这下好了,这狗屁袋子如今挡着他,施法都施不出来了!
水姮居然还说拿着乾坤袋胜算大,那他现在是不是该对着乾坤袋念口诀?那地上的剑怎么办?
代茂终于忍无可忍,转过身对着演武台下边的水姮就是一顿吼:“你是要叫我指东打西吗!”
然而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他面前“嗖”地凭空变出个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激奋人心的乐声!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空翻出世的家伙一身华丽的白底靛蓝绣花官衣,头戴一顶极其复杂的银盔,额镶珍珠,顶插翎缨,左手提一盏莲型铜灯,右手捏一把大折扇,掩面半蹲。
“他他他!他把唱戏的变出来了!”
“真的假的!会动吗?!”
“这新生有点东西!”
此时演武台下一片哗然,有些个弟子已然离席,只疾步往台下来想一看究竟。
代茂连退几步,本来憋得青紫的脸霎时间又吓得发白,但待他细看一番,才猛然发现,这丫的不是祁舜吗!
这人又在搞些什么花招,不是说叫他少穿那种不符合修仙气质的衣服吗!
还在他比赛途中出来,但代茂也不知道该怪他搅了自己的武台还是该感谢他打破了自己的尴尬局面。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安静!他不是唱戏的!他是排在我后面的第107位参赛弟子,叫祁舜,”代茂直往祁舜身后站,想让祁舜想办法把这次的比试忽悠过去,两人好蒙混过关,于是接着解释道:“这场是我和他的对赛,我们决定和气生财,合作比赛!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请看祁舜专场!”
代茂说完就想开溜,但祁舜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一把拿开面前的折扇,迈着步子往筑台前方巡走一番,最后停在代茂前方,冲他招手。
然后,代茂在一阵惊声尖叫中看清了他好兄弟的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