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欧等人顺利混入占星门内部,十人宛如泥牛入海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内门弟子当中,庆典开始前,主殿内的纸鹤未有一刻停歇。
占星门内人手混杂,又被分成了巡逻、维护秩序、筹备庆典等等,互相借调,就算偶有几个在进入主殿后消失也未引起什么注意。
一切都看似井然有序。
与此同时,慈悲岭。
月流光难得想出去松口气,便看到有两人押着一个衣着褴褛、样似疯癫的男人走向地牢。
“喂,这人是哪来的?”
“回禀尊者,”一名头戴面具的黑衣人小跑着过来,“他应是从十几年前的叛徒手中得了蛊虫传承,最近被我们偶然发现,便抓了来。”
闻言,月流光拧起了眉:“行了,带下去吧。”
“是。”
三人的身影远去,月流光也被扰了兴致,转身回了神殿。
大约十六年前,她最虚弱的那两个月,被有心人趁虚而入,不仅夺取了一部分虫卵,还带走了一批她辛苦培育出的生死蛇。
生死蛇可不是好控制的,原本她以为那群人早已死于反噬,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活着。
白衣男踏入神殿,见到的就是垂头站在高大佛像前的紫衣女子,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身上的的锋芒皆在此刻收敛,看着几乎可以说是温柔。
“在想什么?”他不自觉地压下怒意。
月流光抬头的那一刹那,身上又带了刺:“胡思乱想罢了,您贵人事忙,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这段时间宗门里气氛非同寻常,游无方又随时可能出现,我脱不开身。”语调依旧平直,但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在哄人了。
月流光轻“呵”一声,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先不说这个,韩昭他人呢。”
“占星门要召开什么劳什子庆典,他作为长老,当然被叫了回去。”
“庆典?什么庆典?”他才几日未出清宵宗,竟连消息都不灵通了?
看白衣男的脸色不太好,月流光的心情忽地就好了些:“什么建宗多少多少年的纪念庆典还是什么的,我记不清了,怎么,你有事找他。”
“算了,问你也是一样,”白衣男盯着她,冷声道,“合欢宗的事,韩昭到底是怎么办的,为何还能留下一个活口。”
月流光瞬间有些茫然,奇怪道:“留下谁了?曲夭夭不是你要求留下的吗。”
“哼,可留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呢,连我的徒孙都敢算计。”沈不疑的眼中惧是气愤,还好除此之外,手脚还算干净,否则,他真不一定能成功踏出清宵宗山门。
“你能出现在这,不就表明了没多大事吗。”月流光不想理他,扭身走向佛像。
“等等,韩昭是什么时候收到的庆典消息。”
月流光停下脚步想了想,报了个日期。
沈不疑这次没有阻拦她,他垂首站在原地,低喃了几句,半响后瞳孔猛地一缩——
其中有诈。
……
收到庆典通知的日期,恰好在游无方宣称闭关后的第四日,他绝不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沈不疑御剑疾驰,直到藏锋山脚,才停下脚步整理表情。
游无方曾说自己是他最信任的人,那既然如此,自己找到什么“要紧线索”,心急之下前去告知,也很正常吧。
“师兄,”沈不疑站在结界外,连唤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他持剑凝聚剑气。
“师兄,我……”他缓缓举剑,却在看到结界内那道模糊人影后猛地放下。
“不疑?你怎么突然来了?”游无方右手背在身后,外表看着毫无疑点。
“只是偶然搜查到了一些慈悲岭的信息,一时着急之下就赶来了,”沈不疑露出一丝歉意,“师兄,我是不是打扰您闭关了。”
“算不得什么打扰,把你打听到的消息同我说说?”
“是。”说了几个细枝末节的消息之后,沈不疑主动告辞。
看起来毫无异常,也并非身外化身,他确实是在藏锋山没错,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另一边,目送沈不疑的身影离去后,游无方立刻关闭了结界。
“这紫雷,打起来还真疼啊。”
游无方叹了口气,露出身后焦黑的右手。
一个时辰后,藏锋山顶浓云翻滚,紫雷不息。
又一个时辰后,雷声稍歇,叶清商和沈不疑拼死从中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游无方。
*
庆典前夜,崔知芒回到院所,颇有些失魂落魄。
韩昭正在院中同汤业讲经,见状,汤业立马凑了过去,关切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崔知芒看他一眼,便知道汤业只是为了逃避授课。汤业向来颇受韩昭喜爱,但他毕竟少年心性,即使如此也不妨碍他讨厌听课。
“无事你怎么会突然这样,”汤业嘟囔几声,眼珠一转,拍手道,“我知道了,定是和友人吵架了,怎样,我猜的对不对。”
汤业十五六岁,正是有话直说不会看人脸色的时候,因此崔知芒也没怪他,只是摇了摇头,叹道:“我们倒没有吵架,只是蒋兄的师父出了些事,所以……哎呀,这是他们的私事,你别问了。”
“业儿,回来。”
韩昭淡然出声,眼神中满是警告,汤业一缩脖子,不情不愿地走了回去。
韩昭见他走进,眼神中流露出温情,崔知芒看了几眼,同韩昭道了声歉,独自一人回了房间,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外面又响起了讲经的声音,崔知芒透过紧闭的窗户似乎是在凝视着什么,半响,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盘膝冥想。
院子内,韩昭口中念着经文,以指蘸茶,在桌上落下几个字——
去,打听一下他们的消息。
*
次日,庆典如约举行,韩昭资历尚浅,位于长老下位,这样的距离,足以他看清陶定镇静的外表下,暗藏的焦急。
人群内,汤业左看右看,迟疑道:“师兄,蒋大哥他们怎么都没来?”
“他们有些似是要处理,今日腾不出空。”崔知芒这样答着,眉眼难掩忧色。
汤业不着痕迹地望向上首,与韩昭隐晦地交换了个眼神。
昨日他去探听了一下消息,这个任务倒是比想象的简单。那个叫琳琅的年轻且无甚城府,三两句就被他套出了真相。
他们的师父闭关出了岔子,现在生死不明。
韩昭与身旁人寒暄,右手则在宽大的袖袍下把玩着八阵杵。
游无方受伤,生死不明,蒋星元四人必是要赶回清宵宗的,这次,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
小欧紧张地攥着衣角,跟着人群走向阶梯,阶梯上方,陶定含笑看着他们,为他们授予弟子令牌。
小欧站定,借转身时的眼角余光锁定了怀疑对象的位置。数片薄薄的、手指长的黑色物体从她影子中攀出,沿着地上交缠的影子缓缓移动。
韩昭忽地觉得影子晃了一下,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见陶定唤了他一声。
轮到他挑选徒弟了。
然而,他现在哪还有收徒的心思,韩昭随意走了个过场,回到座位静等庆典结束。
*
崔知芒按照约好的那样,庆典结束就回了院所,等待最后的宣判。
门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汤业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说道:“师兄,师父叫我们去闻声堂讲学。”
“好。”崔知芒推开门,看着身旁笑眯眯的师弟。安井说,汤业的身上没有生死蛇的气息,所以,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吧。
闻声堂内,韩昭看着两个弟子,笑道:“来了?先坐吧。”
崔知芒先行盘坐在蒲团上,汤业落后一步将门关进,然后启动了隔音阵法。
“师父,这是?”
韩昭未答,他下巴微点,一本书径直飞到崔知芒身前自动翻页。
“知芒,”韩昭取出一柄无舌铃铛,“今日,你同业儿在闻声堂听我授课,记住了吗。”
崔知芒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他听到自己机械地回答:
“是,徒儿记住了。”
身后响起了开门关门声,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这里就又剩下了他一个人。
一刻钟后,闻声堂内俶尔浮现一道身着道袍的身影。
“我已派人去追踪韩昭,你做的很好。”
崔知芒不言,仍垂着头。
陶定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发顶,像是安抚。
“知芒,抬起头来,莫哭。”
几息后,崔知芒抬起头,脸上满是湿润的泪水。
他开口,声音依旧微哑却已经平静:
“是,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