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亲队伍一路上走走停停,原本十日的路程,硬生生走出了二十日。
小昭看出来了,这些都是王后的心思,毕竟朝歌危险,王后能拖一日是一日。要不是所带物资有限,中途商王又派人前来催促,怕是要走个三五十日的。
终于,王后的车架在第二十日上午驶进了朝歌城。
天下万国,商为最大,天下城郭都不如朝歌繁盛!
小昭与王后、涂女官一辆车驾。
王后与涂女官都在闭目养神,小昭却迫不及待地掀起车帘,一窥朝歌的繁华。
各色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
天下没有比这儿更热闹的地方了!
要不是有事在身,小昭必然要逛它个三天三夜!随便买些东西研究研究,这职称论文不就有了吗?
车架越往前走,人声便渐渐稀落,道路也越来越宽敞,还能看到一队队士兵在巡逻。
越靠近王宫,小昭就感觉气压越低,胸口越闷,赶紧放下了车帘。
“长公主回朝,跪!”
只听得整齐划一的兵器扣地之声,众士兵声如洪钟:“恭迎长公主回朝!”
礼节隆重,一来是王后在商朝身份尊贵,二来怕是也有示威的意思。毕竟质子就应该惧怕,就应该自觉低人一等。
王后此次回来省亲,依旧住在以前的宫殿,崇福殿。
王后站在殿前,望着那块多年未见的三个字:“物是人非了。”
小昭和涂女官搀扶着王后走进殿内,殿内干净整洁,花木葱郁却修剪整齐。
王后也有些不可思议:“这里竟然还保留着我未嫁时的样子。”
带路的内官:“回禀长公主,先王与王上日日派人洒扫,一切如旧。”
王后:“没想到父王与兄长对我还有情。”
小昭摇摇头,亲生父女,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自然有情,只不过在他们眼中还有比感情更重要的利益。
正殿之中,王后坐主位,小昭和涂女官侍立两旁,伯邑考坐在王后下首。
王后:“不知王上打算何时召见我们?”
內官:“王上已经在斋戒沐浴,占卜过后,奴会过来将日期禀报长公主。”
王后:“有劳。”
内官:“长公主太客气了!既已回了家,您先好好休息,奴告退。”
王后点头,内官便退下了。
王后:“考儿,你来。”
伯邑考走上前来,搀扶起王后:“母亲有何吩咐?”
王后:“走,母亲带你看看母亲长大的地方。”
小昭赶紧跟在身后,走了几步之后,发现涂女官一反常态地没有跟上来。
小昭走进问道:“涂女官是哪里不舒服吗?”
涂女官摇摇头,只是出神地望着王后的背影,啜泣道:“我初见长公主时,是她出生那日,她那小脸儿还没我巴掌大,哭得却震天响呢!”涂女官破涕为笑。
“长公主爱哭,我就整日抱着,有时夜晚便要抱着走上一夜。后来,她牵着我的手学会了走,学会了跑,她总是笑着朝我跑来。长公主一日日长大,也不再日日赖着我了,开始有了一些我看不懂的心思。”
“知道要被送去和亲的那日,她就抱着我哭了一夜。”
“再后来……”涂女官摇摇头:“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怎就如此命苦……”
沐宸宫,水雾缭绕。
帝辛正在沐浴,听到后方的脚步声,睁开眼问道:“长公主安顿好了吗?”
内官:“回禀王上,都安顿好了。”
帝辛起身,走出浴汤,不着寸缕,细碎的水珠顺着蜜色的皮肤连成一串。几乎完美的肌肉线条,几道狰狞的伤疤,诉说着他在战场上的荣耀。
一个小内官赶紧小心地将纯白色的浴衣披在帝辛身上。
帝辛:“更衣,准备占卜。”
农历七月十五,吉日,商王为王后举行接风宴。
王后与伯邑考盛装出席,小昭与涂女官随侍在后。
虽然接风宴极有可能变成鸿门宴,但是能够见到如此盛景小昭还是及其激动的!
王后:“周国王后携子拜见商王。”
王后一句话就拉开了与商王的距离。
帝辛:“多年未见,显儿一定要如此生分吗?”
商朝王族以子为姓,子显是王后的闺名。
王后:“臣不敢。”
帝辛失落:“罢了,终究是我和父王亏欠你。坐吧。”
王后:“谢王上。”
“王上,臣有事禀告。”
这人是那日出使周国的使节,王后差点站不稳,幸亏伯邑考暗中扶住了王后。
帝辛奇怪,但是问道:“何事?”
使节走上前来:“回禀王上,臣出使周国时,王后身边这位,仿佛不是周国的发公子。”
帝辛抬眸,望向伯邑考:“哦?那你说说他是谁。”
“此人正是周国世子伯邑考!欺瞒王上,该当何罪?”
王后握紧了拳头,伯邑考拍了拍王后的手,示意不要紧张。
小昭也是紧张到极点,虽说真实的帝辛不似后世史书上那样残暴,但是生杀予夺始终都是帝王的权力,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帝辛摇摇一指,正对伯邑考:“你说,你是谁?”
伯邑考不慌不忙,从容起身:“回禀王上,臣伯邑考拜见王上。”
使节:“既然你已承认,请大王降罪。”
王后起身:“启禀王上……”
伯邑考对着王后摇摇头。
伯邑考对着使节:“敢问使节,我母后只说携子拜见,请问这其中可有假话?”
伯邑考和姬发都算是王后的儿子,所以此话没有一分假话。
“这……”使臣迟疑了:“强词夺理,王上指明要召见发公子,来的确实世子,世子要作何解释?”
伯邑考面对商王,径直跪了下去:“启禀王上,臣弟年幼,在家中多惹祸端,臣实在不放心。臣为人兄,亦为人子,臣愿替二弟在朝歌等待父亲凯旋归来!还请王上恕臣欺瞒之罪!”
帝辛看着伯邑考,只是沉默……
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像被抽走了一般,令人窒息。
“哈哈哈哈哈!好!有胆识!不愧是我王族血脉!”
此话一出,王后和小昭同舒一口气。
帝辛举起青铜酒樽,大手一挥:“继续!”
宴会进行了一阵,不过是大家推杯换盏,互相说些客套话。小昭实在觉得无聊,加上自己的脚实在站不住了,便跟求了王后的允许出去走走。
小昭走出殿外,伸了个懒腰。果然,外面连空气都新鲜一些。
小昭就在这偌大的商王宫里随意闲逛着,气势恢宏,是小昭对于商王宫的总结。
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是谁在唱歌,这么好听!”
小昭循着那声音的来源寻去,只看到一个绝色美人在水边独坐,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可惜的是,小昭听不懂唱词。
一曲唱毕,美人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落水中。
“擦擦吧。”小昭将自己的手帕递到美人面前。
美人梨花带雨:“谢谢你。”然后接过手帕,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小昭:“你唱歌真好听,是什么曲子啊?”
美人:“只是家乡不知名的小曲儿罢了,姑娘谬赞了。”
小昭:“真的很好听!”
小昭面色严肃,话语诚恳,惹得美人破涕为笑。
美人:“看姑娘的衣饰,不像是这里的宫女。”
小昭:“我是周王后的侍女。”
美人:“周王后,远离故土,她过得一定也很幸苦吧……不好意思,是我多言”
小昭:“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吗?”
美人低头,自嘲一笑:“我只不过是一件礼物罢了。”
小昭后悔自己不该多问,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了:“对不住,我也不该多嘴。”小昭在自己的嘴上拍了几下:“叫你多嘴,叫你多嘴,惹美人儿不开心!”
美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小昭:“美人姐姐开心就好。”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昭:“我叫小昭,你呢?”
美人:“我叫妲己。”
“妲己!你是妲己!”小昭大惊!
妲己奇怪:“你认识我吗?我们今天好像是第一次见面。”
小昭尴尬:“嗯……我只是……只是最近听其他宫人提起过。”
妲己:“哦。”
小昭看着妲己,想到后世史书、话本、影视作品对于这位美人的污蔑,就感到不公。
将一个王朝的衰败归咎与一个无辜女子身上,是多么可笑!
有苏部落败于帝辛,父兄将妲己作为贡品献上,朝歌被攻破之时,妲己也随帝辛自刎于鹿台。
“夫人,夫人!”一个侍女跑过来:“王上召见夫人,请夫人去长公主的接风宴。”
妲己:“此等大事,还是请王后去吧。”妲己实在不愿卷入后宫争斗。
侍女:“王后已经去了,请夫人快起身吧。”
小昭:“我刚好也要回去,我们一起吧。”
妲己:“好。”
宴会上,酒过三巡,妲己和小昭也来了。
小昭回到了周王后身后,妲己也坐到了商王身边。
帝辛:“美人不开心?”
妲己:“回禀王上,妾没有。”
帝辛:“哦。”一杯酒下肚:“拉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