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池,位于阳平市南侧,本地人又叫南湖,传说是古代有一位帝王曾在此休憩而得名。今天恰巧是个周末。息池周边游玩的人不少,湖面上飘荡着大大小小数十辆游船,每艘船上都坐满了游客。
一个小男孩坐在船边,奋力伸出胳膊想要触碰湖面,他妈妈坐在旁边,一手拽着他的背带裤,无奈道,“别探那么远,小心掉进去。”
小男孩才八九岁,正是胆大无畏的时候,他好奇地盯着水面,兴奋地咯咯笑,“妈妈,妈妈,你看水里有鱼,好大的鱼!”
息池里有大鱼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早几年还能上社会新闻,最近连拍成短视频都没人看了,因此小男孩妈妈也没在意,一只手紧紧拎着小男孩的背带裤肩带,另一只手滑着手机,嘴上敷衍道,“嗯嗯,妈妈知道了。”
“雷德王,是雷德王!奥特曼呢?快来消灭他呀!”小男孩在座位上兴奋地扭来扭去,甚至还想俯下身去摸一摸。泛着微波的湖面下掠过一线银灰色,转瞬即逝,快得像是梦里的幻觉。
岸上传来一阵阵的喧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些穿黑衣服的人站在边上,好像正朝这里喊着什么。
“嗯?”男孩妈妈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岸边,“宝贝儿,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男孩还沉浸在看到大鱼的兴奋中,根本没听到妈妈在说什么,她只好转头去看游船的驾驶员,“师傅,岸上说什么呢?”
游船的驾驶师傅一脑门子都是冷汗,他手上正在操纵船只返航,嘴上也没忘了解释,“说是上边来检查了,咱们这批游船可能有质量问题,都得回岸上查查清楚。”
“什么?”男孩儿妈妈吃了一惊,“那、那我们快回去吧,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这是艘小船,最多只能坐四个人,因为机缘巧合再加上财大气粗,船上才只坐了母子两个。男孩妈妈跟驾船师傅说完话,刚想回头嘱咐儿子坐好,却惊悚地发现原来坐在船边上的小孩没了踪影。
“晨晨,晨晨你跑哪儿去了?”她慌忙起身,向四周张望,“师傅,师傅停船,我儿子不见了!”
“坐好,别乱动!”师傅大喊一声,小船渐渐在湖面上停下,“是不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你看看周围湖面上有没有?小孩儿都穿着救生衣,很显眼的!”
“没有,没看到!”男孩妈妈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他不可能沉下去了吧!这湖这么深,万一,万一……”
“当当当当!”男孩大笑着从座位下面爬出来,扑到妈妈腿上,“哈哈,吓到你了吧!”
“晨晨,你这死孩子!”男孩妈妈气的大骂,又忍不住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师傅,我们快走吧。湖上都没别的船,现在就差咱们了。”
驾船师傅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怨男孩过火又不合时宜的玩笑。他拉下操纵杆,小船披风斩浪地快速前进,船底却突然传出撞到什么金属上似的邦一声。
“什么东西?”驾船师傅眯起眼睛,前面的水波下晃过一大片银灰色的光,很快又消失了,像是鱼鳞。
他也没工夫再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一门心思地想往岸上走,但不知道为什么船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竟然缓缓停下了。
“怎么回事儿?”男孩妈妈紧紧抱着儿子,蜷缩在船底,惊恐地问道,“这船是不是出问题了?质量不好的那一艘,不会偏偏就是这个吧!”
“别急,你放心,我肯定能给您送到岸上去!”驾船师傅头发都被汗打湿了,他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踩下踏板,但船就是一动不动。引擎嗡嗡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显得如此孤独——螺旋桨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他从座位下掏出工具箱,勉力维持平衡,摇摇晃晃地走到船尾查看螺旋桨的情况。有两片扇叶彻底折断了,断口不太整齐,像是经过某个东西被刮掉了似的。
他突然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闪即逝的银灰色光芒。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抱着孩子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像是被扼住脖子般的惨叫,“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小船上,岸边,所有穿黑色制服的人,还未来得及走干净的游客,在息池工作的工作人员,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呆呆地看向湖面。
王诗槐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拿着对讲机,声音低沉而缓慢,“解处,我们应该……瞒不住了。”
息池广阔而平静的水面上,正在缓缓浮出一只怪物。
这只怪物头小、颈长、身子大,单单是露出水面的这一节身体就有少说十几米长。它通体覆盖着银灰色的鳞片,像是鱼鳞一般紧密嵌合,在和煦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彩。但没有人会认为它是无害的,因为这只怪物张开的巨口里,密密麻麻排列着尖锐的獠牙。
“天灾,天灾出现了,预告的没有错,是巨兽型天灾。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品种。”王诗槐的嗓音有些不太明显的战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群众受困,请求批准行动!”
“行动批准,一切以群众的生命安全为先。”解晋容镇定道,“允许使用热武器,留几个人先把群众疏散。”
“明白!”王诗槐放下对讲机,三两步跃上早就准备好的船只,因为时间紧张,来不及调用体型更大的战斗型船舰,这只是一艘吃水较深的民用货轮。船上其他队员正在沉默地望着她,每个人眼睛里都像燃烧着火焰。她举起手,铿锵有力道,“出发!”
湖面中央,三个人惊恐地蜷缩在座位下,瑟瑟发抖。女人还不忘伸手捂住了儿子的嘴巴,生怕他吸引到怪兽的注意力。但小男孩还没到能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年纪,他奋力挣脱开母亲颤抖的手,指着遮天蔽日的怪物大叫道:“妈妈,你看,是雷德王!我就说了是雷德王!”
怪物听见了。它朝这里投来冷漠的一瞥,那双无机物一般巨大而空洞的血红色双瞳倒映着小小的船只,犹如死神来临的前奏。水珠在它庞大的身躯上滚落,它张开嘴,朝小船狠狠咬了下去!
二十分钟前。
“哥,这狗……不会认识你吧?”卫九溪的目光在大狗和卫九川之间倒了几个来回,“呃……你什么时候还认识了女巫那样的人,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卫九川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活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隐约透出身体肌肉劲瘦结实的轮廓。很不幸,那是吉祥刚刚在他身上舔了几下留下的痕迹。听到亲妹妹的发言,他失去灵魂的眼睛依旧一动不动,“闭嘴。”
“哈哈哈!”卫九溪幸灾乐祸地大笑出声,“哥你好福气呀!”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卫九川没声好气地说。他站起来抖了一下衣服,瞥见趴在草地上的吉祥,它好像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正瞪着一双无辜且水润的黑眼睛瞅着他们。
“你别说,哥,我真觉得它认识你,你看吉祥就不来蹭我,明明我比你有动物缘好吧?”卫九溪托着下巴,看她哥皱着眉头,嫌恶又无奈地瞪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真的不认识女巫?你印象里就没有一个和她相似的人吗?会不会是你小时候的同学,但是你忘了?”
“不认识,没有,真的不是。”卫九川否认三连,“女巫这样的人应该很难忘记吧。再说就算是我忘了她本人,那吉祥认识我怎么解释?我真不记得有谁养过这样一条狗。”
“唉,好吧,我还以为能从你这里听到什么消息呢。”卫九溪换了只手托腮。“嗯?吉祥怎么站起来了?哥,你快看,它好像想带你去什么地方。”
卫九川停下动作,转身看向吉祥。这条体型极其庞大的狗往前走了两步,看看茧,又看看他,发出幼犬似的哼唧声。
“茧?”卫九溪吃了一惊,“哥,它不会是想带你进去茧里面吧?”
卫九川皱起眉,跟着吉祥也往前走。果不其然,吉祥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茧。
“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守着。”他下定决心,“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明白。”卫九溪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哥,小心。”
卫九川摆了摆手,跟着吉祥走下山坡。藤蔓形成的巨大的茧似乎察觉到了吉祥的到来,有几根枝条簌簌移动着,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吉祥低下头,率先钻进去。
他跟着吉祥也往里走,因为吉祥本身就体型偏大,所以这条路走起来并不困难,最多就是要小心那些还在动的藤蔓有可能会勾住衣服。这只茧从外面看体型极其巨大,几乎铺满了半个谷底,走到里面来看才知道,其实大部分空间都是空的,仅有几根枝条交错搭起,维持着沉重的躯壳不会崩塌。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吉祥在前面停下了。
那座建筑卫九川十分眼熟,正是云那座外形歪七扭八的小破屋子。
吉祥贴着墙趴下,依然用那双湿润的眼睛看着卫九川,似乎是在鼓励他赶紧走进去。
他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缓缓推开门。
或者也不能叫做门,那只是数条细细的藤蔓组成的壁障罢了,碰到他的指尖就自动向两边退开,似乎对他很熟悉,一点也不设防。
屋里黑漆漆的,一丝光也没有。卫九川拿出一个便携小手电,打开开关。
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飞扬起的灰尘和满地无人收拾的过往,卫九川这才看清地上那些一碰就会哐啷响的金属物件到底是什么,竟然是无数已经用旧报废的收音机。这些可怜的小家电们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个个都被暴力撕扯过似的,中间还夹着零零落落到处乱滚的旧电池。
他缓缓经过这些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来到云的卧室门前。
云就躺在床上,身体蜷起来,好像只是睡着了。
桌子上的收音机开着,大约是播放的时间太久,磁带上的内容已经结束,只剩下空白的沙沙噪声。卫九川像是唯恐惊吓到什么似的,踮着脚尖走到床前,俯下身来打量云的脸。
云闭着眼睛,有几缕头发搭在脸上,表情无悲无喜,不像睡着,更像只是因为困倦而短暂休息了一下。她的脊背弓起,下巴垫在手背上,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
卫九川一愣,仔细去看才发现那是一盘磁带。
这场景就好像睡美人握着害她沉睡的纺锤长眠,自己就像那个劈开荆棘,踏过玫瑰,前来吻醒公主的王子。卫九川忍不住因为自己乱七八糟的想象哆嗦了一下,赶紧挥开念头,伸出手,想小心翼翼地把那盘磁带抽出来。
他的指尖才刚刚搭上磁带的一角。
云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