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 苏星蝶腰间的玉牌忽然有微光闪过,她神色一正,立即握紧, 表情有些严肃:“我得走了, 你们尽快离开。www.zhongqiuzuowen.com”
她颇为不舍地看了霍桑一眼, 弯唇一笑,接着不待霍桑说什么,身形一闪便离开了。
霍桑也清楚此地不可久留, 走到一边将傅清搀扶起来,两个人踉跄着往外走。
一个是寒毒初愈, 一个是遍体鳞伤, 半斤对八两,霍桑苦中作乐,没话找话, 省得寂静的峡谷让人生出恐惧:“喂,小傅同学呀,你可欠了我个人情,不来救你, 我这会儿正躺被窝呢。”
少女语气柔软轻快, 与方才她跟苏星蝶说话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就是莫名让人不爽。
傅清冷着脸:“那你将我扔下便是。”
他停住步伐, 站直了,整个人在凛然的风雪中被吹得有些摇摇晃晃, “我不用你管,你走吧。”
霍桑心里暗骂他傲娇,面上却还是没什么办法,耐着性子哄他:“狼人随时会折返, 咱们两个一起死,总比一个人死热闹吧,黄泉路上有人作伴,虽然不能打麻将也不能斗地主,但是好歹还是能下个五子棋的,你说对吧……”
傅清神色木然,没什么回应。
霍桑看他的样子就心头无名火起,将人一推。
矫情怪,一言不发就喜欢闹别扭,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清连挣扎都没有,直接摔到了雪地里,洁白的雪花和他异常搭调,他的睫毛上根根沾白,眨动时,眼瞳是漂亮又孤寂的,黑白分明。
霍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命是我从阎王那抢回来的,那么珍贵的药,你再死一次都还不了。所以你这条命是我的,没有偿还以前,你不能死。”
傅清不说话。
霍桑没辙了:“是因为逐天会我赢你的事?”
傅清还是面无表情。
“总不能是因为我骂你吧,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恶毒女配的专属台词,傅清经过千锤百炼早该习惯了。
傅清的声音从雪地里飘来:“三心二意,喜怒无常,残酷不仁。”
霍桑挑眉,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又指指他:“我还是你?”
傅清撇开眼,眼底也蕴着冷笑。
霍桑气得要死,拔腿转身就走:“行,算我多事,再管你我就是孙子!”
078号在她脑子里一个劲的大喊:【你这样男主会死的!】
“赶紧的,毁灭吧。”
无论做什么,脑子里面都有个监控,它看着你,指挥你,硬是让你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言不由衷。
实在是腻味了。
【宿主,你吐槽我听得见。】
“随便吧,我又不是自愿上班的,打工人,混子人,老子就是懒狗!”
078号被她凶得一哆嗦,好半天没敢开口劝她,过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宿主,傅清冻晕过去了。】
霍桑:……
她折身返回去,咬着牙把晕过去的人拎起来背在背上。
“这是最后一次了,孙子就孙子吧。”
她吸了吸鼻子,居然有点想哭,“傅清这人整一个杠精,为什么选他当男主,选我不好吗?”
078号:……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雪已经停了。
而趴在她身上的人眼睫微颤,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
霍桑没有灵力使用法器,硬是将人一路背回了玄天门,随便交给了他们断雪的师兄。
她一点也不想管这些了,至少现在,至少这一刻不想。
可天大地大,她能去哪?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浮生斋的门口。
听见敲门声,阿玉打开了门,一见到门外是霍桑,立刻伸手去拿扫把。
结果再抬头,才发现眼前人竟然是一身的血,只不过浸在红衣上,教人很难看出来。
她愕然:“你这是怎么了。”
霍桑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问:“能让我进去歇歇吗?”
她把傅清背回了玄天门,转身便来了浮生斋,累得已经萎靡不振,连和阿玉闹一闹的心情都没有。
阿玉神情复杂地看了她半天,最终还是让开了路,板着脸道:“师姐在闭关,你见不到她的。”
霍桑啊了一声,笑了:“我不是来见她的。”
只要是想到她在这里,就足够了。
没有第二株双生花了,她要守着人才能安心。
这一等就是十来天,阿玉嘲讽她:“口是心非,还说不是来见师姐的。”
霍桑没承认,也没反驳,反正她在这里乐得自在。
去祸害池里的鱼,房屋的瓦,后厨的锅,摧残了数棵梅树,摘了花拿去做糕点,胡乱的和面混在一起放锅一蒸困了便趴在灶台边睡去。
等着醒来的时候,锅里居然是非常漂亮的梅花瓣儿糕。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想,难道她有梦游做糕点的技能?她把糕点塞进锅的时候,好像忘记生火了呀。
捻起一块,糕点松松软软,入口即化,好吃的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东西。
浮生斋挺多人买了秦婉兮和霍桑的cp本,甚至还有姑娘心灵手巧,偷偷拿陶土捏了她俩的手办,霍桑闲着没事做,便找人借了书来看。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声,她这是在小说里面看小说么。
本来是在现代能躲在被窝看手机到深夜的人,到这边来却是看到一半趴在桌上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肩上已经被人搭上了软和的狐绒裘衣,轻嗅之下似乎还能闻到极淡的雪松香气。
再比如,某日她在回廊转角处瞥见的那道熟悉的身影,追过去却是没有发现人。
“仙子还是没有闭完关?”
霍桑抱着双臂问阿玉。
“说了师姐在闭关,再说,你又不是来见她,与你何干?”
小姑娘拿着扫把颇为不耐烦地瞪她,“你在我们浮生斋赖了这么久,不满意就走啊。”
阿玉根本不知道她完全不会撒谎。
霍桑听了轻轻一笑。
看来她是真的很讨人厌,被傅清讨厌,被秦婉兮讨厌。
*
霍桑想,那怎么办呢,那就走吧。
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也没见秦婉兮出来,只能认命。
拍拍身边蹭着她的白虎,冲着阿玉摆了摆手:“快回去吧,我走了。”
阿玉:“我才不是出来送你的!”
阿玉最讨厌霍桑了,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抢走了她最喜欢的师姐,还因为人短短十几日就跟浮生斋的弟子们打成了一片,那些师姐师妹见了霍桑比见到她还亲切,仿佛人家已经是秦婉兮内定的道侣。
但看着红衣少女的背影,心头居然生出了几分怜悯,迈着小碎步转身跑进里斋,推门进去行了跪礼,小声道:“斋主,师姐,她走了。”
背对着她站在青石鱼缸旁边的秦婉兮手指收紧,好端端拿在手上的鱼食就那么尽数洒进了缸里。
躲在莲叶下的锦鲤窜出,张口取食着浮在水面的食物,却又忽然被人用力拍在鱼缸上的一掌吓得尾巴一甩沉入水底。
阿玉从未见过自己师姐这般发脾气的样子,只好小心翼翼地望向另一人。
浮生斋主见状,笑盈盈开口:“你的寒脉解开,还要多亏了贵人给你的那剂药,她来找你,你为何不见?”
“她不在意我,不过是拿我寻乐子罢了。”
秦婉兮垂眸盯着那潭水,神色晦涩。
她就是这样,高兴了给颗糖,不高兴了就抽一鞭子。
傅清在她心中,连一条狗都比不上。
他甚至还曾还恬不知耻的想过,秦婉兮总该比狗强吧。
结果秦婉兮也只是她一时兴起逗乐子的玩意而已。
嘴上说着喜欢,转头就能抛在脑后。
斋主笑而不语,阿玉却是附和道:“正是如此。听说赤蘅仙主曾有个未婚夫,同她青梅竹马,结果公然拒婚;对师姐高调告白,满口仰慕师姐,转头又要嫁给玄天门的二公子;如今和玄天门二公子的婚事也没成,谁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
秦婉兮神色越发郁郁:……
他被同一个人抛弃两次,这样的事如何启齿。
“仙主行事的确难以揣摩,但若不看她做了什么,只看结果呢?”斋主笑着问。
“结果?”
“结果。莫管她是恶言相向,还是笑脸相迎,你从她那得到了什么?”
秦婉兮抿了抿唇。
“……很多。”
少女总是以各种理由将好的东西给他,关键时刻也总是她出现在他身前。
即便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向来不大中听。
斋主笑吟吟:“那便是了。要看清一个人,还须得看她的心……三真,我且问你,你可曾看清过她的心?”
白衣美人凉凉地说:“没有,有时候很想挖出来看看。”
本来在旁边的阿玉听着一个哆嗦,师姐这是黑化了吧?
在她看过的话本里,她们两个总有一个是黑化的。没错,别看某些人表面上对霍桑种种挑剔,其实暗地里已经忍不住变成了拉郎配的一员,只不过专挑秦婉兮虐霍桑的那种粮吃,霍桑被虐的越狠,她就越扬眉吐气。
斋主也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别说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细细回想。”
可秦婉兮不知该如何去想。
他睁眼闭眼,眼前仿佛都是那片红衣,是她的嬉笑嗔怒,她的盛气凌人,和她落在他心底里的眼泪。
结果?
他冷静地想道,还需要什么结果,在她面前,他永远都一败涂地。
秦婉兮抬眸看向斋主:“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玉也懵懂地望着她。
一身素衣的女人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玉。”
她低声吩咐,“出去将门带上……我知道的也并不多。”
“该从何说起呢。”
斋主看着合上的大门想了想,“傅少主,你该知道,我接纳你入这浮生斋,是受你父亲所托吧。”
秦婉兮没有说话。
“但你父亲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当初我和他,还有如今的玉隐宗宗主,20:33曾是亲如手足的挚友。”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秦婉兮猛地抬起头来,双目紧盯向目光平静的女人。
不怪他反应过激,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确实颠覆了他当初所有的认知。
傅家灭门绝不是一方势力为之,那时他就知道有玉隐宗的人参与其中,他甚至亲眼见到玉烨宗主带人最先破入傅家大堂。
斋主看了眼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傅家在那场浩劫中注定翻不起一点浪花,你们太势单力薄……没错,你可知当初,傅家面对的是一整个修仙界。你父亲想要用傅家保你,其实我和玉烨宗主都不同意……但我们没想到,他会以死逼我们转换立场。”
“这是弃车保帅的一招,玉烨宗主瞒天过海才救下了你,不然你以为,只凭你一人,如何逃过玄天门的追查。”
“原先我以为能在那之前将你治好,是我托大,才害了傅家。”
“现在你寒脉已祛,这些事情,你应当知晓了。”
秦婉兮一个字一个字听下去,越听,脸色就越沉重,半晌才开口:“他们到底为什么想要杀我。”
这次轮到斋主沉默下来。
一时间,厅廊里只剩下树叶落地微不可察的沙沙声。
女人问:“你相信踏浪圆满往上,当真有仙吗?”
秦婉兮皱眉:“昔日羽化登仙者皆有记载,只不过我们未曾亲眼所见罢了。”
斋主摇头。
她并未说什么,只是抬手摘下了一直戴在面上的罩纱。
她很美,即便是岁月也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但就是这样一张脸,却让秦婉兮瞳孔紧缩,几乎是忍不住要上前半步。
上半张脸精致无暇,宛若瑶池仙子,然下半张原本被面纱遮住的脸,却是布满外凸的细小纹络,仿佛一条条狰狞的蠕虫,青紫交加,皮肤参差皲裂,令人看了一眼,便绝不会想再看第二眼。
“看到了吗?”
女人嘴角微翘,唇边的裂口和疤痕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可怖,“我曾经也是个先天寒脉……就像你一样。”
顿了顿。
“只不过,是个失败品而已。”
*
妖族结界内。
一身青色衣裙的少女直直跪在地上,白皙的脸颊上,一个红彤彤的掌印格外显眼。
她面无表情,甚至眼神有些讥讽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我已经说过了,先天寒脉已解,你们再费尽心思也是无用。”
话音堪堪落下,又是极狠的一巴掌挥在她脸上,几乎将人抽得一个踉跄,面覆鳞羽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那看来,你是不将你母亲的命放在心上了。”
苏星蝶猛然抬头,一双眸子里布满恨意:“她也是你的妻子!”
男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反应,而外面跑进来的魔族朝他行了礼,喊了声魔将大人,才低声道:“王让我们先行返回魔界。”
“王说什么。”
“他说……他们既然能培育出一个先天寒脉,便能再培育出第二个。”
男人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变了些,露出一丝了然,转身随着自己的下属往外走去,没有再分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第二眼。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冷声开口:“听见了吗?开战无可避免,让你的母亲好好想想,她到底要站在哪边。”
随后便是金属皮靴踩在地上远去的脚步声。
苏星蝶跪在地上,死死盯着人离开的方向,等那身影最终消失不见,忽然低下头,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少女就那么无声地低着头,水珠在她身下的石板上悄然氤氲开。
成仙。
这是一个古怪的世界,即便是妖魔,也妄想着成仙。
可偏偏没有谁亲眼见过仙。
母亲曾说过,当年修仙界的四大宗派来妖族寻求合作,培育出了据说大成之后可以一步登仙的先天寒脉,本是想破开千年无仙的诅咒,打开成仙的格局。
却不想人心皆贪婪,先天寒脉生于傅家,却是为他们招来了血光之灾。
修仙者想得到它,魔族也想占有它,前者为登仙,后者则为破开屏障,颠覆修仙界。
如今,他们终于要动作了。
*
“傅师兄。”
挂着回光腰牌的姑娘在好友们的鼓励下,忸忸怩怩地跑到少年前面喊了声,举起手里白色的七星莲,笑容腼腆,“这个……是我自己种出来的,觉得和师兄很配,师兄要不要收下它?”
演练场上其他断雪和回光的弟子都笑了,甚至还有与人相熟的直接起哄:“收下它,收下它。”
刚跟进来的沈幕泽露出一分不忍直视的神情。
这场景……好像很眼熟,基本上每个月都发生好几次的那种。
傅清刚练完剑,颈上额间都是汗,随意撩起衣摆来一擦,少年精瘦有力,线条漂亮的腰肢露出来,女弟子看得都有些呆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满脸羞红:“傅师兄……”
傅清终于瞥向她:“什么?”
敢情这位方才根本没有认真听。
于是女弟子又羞答答的重复了一遍,仰着脸期望的看着他。
上一次,他可是收了自己的药的,这一次他也不会拒绝她的……
“不要。”
吧……
那姑娘一个恍神,人已经与她擦身而过了,连忙转身追过去:“傅师兄不喜欢七星莲吗?我可以培育别的出来,只要师兄喜欢……”
然而少年只是面无表情,走到旁边去换了一把轻剑。
旁边的几个师弟叹气。
最近自家师兄应当是心情不大好,揍人都格外的不留情面,平时还愿意应他们两句话,今个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傅师兄是不是到那个……那个日子了?”
“哪个?”
“男人一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的。”
“所以说当男人不容易,看看傅清师兄……”
沈幕泽还没来得及让他们噤声,傅清的眼刀便杀了过来:“过来,该比武了。”
傅师兄说的比武,其实大概只是单方面的殴打而已。
几个师弟都唯唯诺诺,互相推搡着,丝毫不见刚才私下里放飞自我的模样。
而傅清拎着轻剑走上台阶,头也不回,声音冷漠极了:“还跟着做什么,你也要来?”
手中剑锋照着日光折射出淬人的寒芒,身后的女弟子脸色惨白,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沈幕泽差点笑出声。
他看着那师妹哭哭啼啼跑走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却是忽然听见演武场外一道清脆的女声。
“原来你们都在这呀。”
回头看去,就见一身大红色轻裘的精致美人,挽了个顶好看的大椎,余下的长发披散在肩后,眉目艳丽,笑容勾人,“沈幕泽你也在啊。”
“没大没小,叫师兄。”
“就不。”
一时间周遭的人都忍不住朝她看去,这里多是这届刚入门的师弟师妹,好些人都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姑娘。
就是这么会儿,刚走上演武台,已经做好了被完虐的断雪小师弟突然就发现自家师兄停住了。
岂止是停住,少年垂眼而立,分明是一副想去看,却又怕被捉个现行的样子。
好在下一秒:“傅清。”
少女殷切的声音自台阶下传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傅清几乎是倏地抬眼:“没有。”
霍桑轻轻嘘了一口气。
她就怕那日他在雪山上跟她闹矛盾到现在,从浮生斋回来也不敢来找他,这会儿听见那句“没有”,心里忽然悄悄松软下来。
小师弟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人瞧,好似能凭空瞧出个洞来。
结果看着看着,就看见红衣美人忸怩着,从身后拿出来了一盆……
呃,一盆丑了吧唧的仙人掌,然后期期艾艾地望着他家傅师兄,那眼神不言而喻:送你的,收下呀!
看过了刚才送花场面的众人都以为傅清下一秒就要拔剑了,先给那盆仙人掌一剑,再给这个漂亮美人一剑,结果没想到,站在台上的黑衣少年忽然笑了。
他似乎不太习惯笑,因此笑容幅度很小,眼睫轻轻颤动着,嘴角微弯。
然后蹲下来,伸手接过了那盆仙人掌。
像是在面对易碎的瓷器,少年语气里含着几分小心翼翼,低声问她:“给我的?”
霍桑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嗯,给你的。”
于是一众师兄师妹就看着自家那个冷酷寡言,不喜言笑的黑衣师兄从鼻音里轻轻嗯了一声。
“谢谢,我很喜欢。”
他说。
霍桑见他表情还是有些寡淡,但好在是收下了,眨巴眨巴眼睛讷讷道:“那我……我走啦?”
“等等。”
眼前人罕见的抬起眼来,黝黑的眸子直视着她,专注又认真,看得人心神一荡。
傅清顿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块极品血晶雕刻的牡丹花项链,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递过去,带着三分柔意七分坦荡,“回礼。”
霍桑:牛啊!发财了,一颗破仙人掌换了块极品血晶。
078号:【……你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不配谈恋爱。】
远处的回光小师妹看见,哭得更厉害了。
“那个……师姐,她是谁啊?”
有刚入门的小师弟悄悄问。
旁边的女弟子一边安慰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好友,一边哼了声:“还能是谁,那个脚踩两条船赤蘅仙主咯。”
旁边有小师弟小声说了一句:“原来师兄不是不近女色,而是有心上人啊……”
“但是赤蘅仙主真好看啊……”
几个师兄弟面面相觑,互相打了对方的脸,好痛。
居然是真的。
往后好几日,他们都能看见傅清出现在演武场上。
哦,不过不是练剑,而是带着那盆破花坐在台阶边上,一面看书,一面晒太阳。
当然,他们绝对不会在傅师兄面前说那是盆破花的。
光看宝贝程度,那盆花大抵是不亚于他的剑的。
傅清最近心情很好,这还是他头一回收到霍桑只送给他一人的礼物。
他甚至觉得莫名舒心,霍桑都没有送给秦婉兮仙人掌,她抽出空来,第一个还是回来见了他,随后才是秦婉兮。
虽然两边都是他,但傅清才是本体。
霍桑其实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傅清对自己的态度软化了那么多。
有时候去玄天门,她分明不是去找他的,但人却非要在她眼前晃悠,直到她满脑子问号地问他:“怎么了?”
少年幽幽回答:“阿黄说想你了。”
078在她脑子里吐槽:【这种话傻子才会信呢。】
话音刚落,就见它家傻宿主乐颠颠地跑过去抱住毛茸茸的狗头搓搓揉揉,拉长声音:“呀,原来是咱们阿黄想我了……真乖,awwww,乖狗勾……”
狗毛又软又香,霍桑心满意足。
078:……
傅清站在旁边,眼角微弯,看着少女将脸蛋贴在大黄狗耷拉着的耳朵上,眯着眼睛高兴的样子,忽然心头也一阵松软。
她说的是“咱们”。
那样亲昵的归属感,让他也有些暗喜。
而秦婉兮的突然到访也是让霍桑没有想到的。
她的院落极为简单,一棵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老树,一张石桌,一排杂草——她向来懒得料理。
可偏偏那日她方踏入院子,便嗅到一阵梅香。
抬头望去,险些被那蔽天的灼灼闪了眼。
树下白衣如雪的美人手里捻着花枝,回头朝她看来,笑容温柔,目光洁澈:“仙主。”
她说,“我用法术催开了你院里的梅树,没想到这么漂亮。”
折下手里的梅枝,向前一递,一时竟分不清楚梅枝与手谁更美。
“姑苏无所有,聊赠一枝梅。”
耳畔是人柔软低沉的声音,霍桑有些恍然地看着她,心里想,她才是真真比梅花还要漂亮。
避而不见的秦婉兮上门赠花,冷酷无情的傅清像个羞答答的小姑娘,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出bug了吗?
系统像是卡了机,过了好半天才出声:【宿主,这个世界要开始收束了。】
*
天地格局将变,九星连珠,风云即变,传说中千年一次的天地之门即将开启,三界都很紧张,人人都想做那个能够登天的幸运儿。
山雨欲来风满楼,霍桑忽然就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她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那本书的后半部分她尚且不知,但唯一知道的,就是男主最后羽化飞仙,大成圆满,令评论区无数读者迭声叫爽。
霍桑那时就在想,看起来他好像得到了一切,凌驾众生,破而后立,但实际上呢?
秦婉兮死了,傅家没了,他孤身一人,他真的满意吗?
于是傅清半夜打开屋门,看见的就是一身红衣的姑娘站在门外,对他说:“傅清,跟我走吧。”
雨应当是后半夜才下起来的,她撑了一把纸伞,但纵然这样,肩上还是湿濡了一片,整个人在风雨中仿佛摇摇欲坠,大声又说了一遍:“傅清,跟我一起走吧。”
傅清看了看她,转头回屋,拿出来了一柄大些的伞递过去。
“好。”
没问她要去做什么,也没问为什么。
霍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在书里傅清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那么这一次,她要帮他保下秦婉兮,还要陪在他身边。
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着撑着伞往山下走,雨却是愈下愈大,隐约有电闪雷鸣,风雨飘摇的趋势。
走到半山腰,身后忽然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霍桑像是感应到什么,停住脚步,有些茫然地回头望去。
大雨倾盆中,素来纡尊降贵的紫衣公子站在雨幕里,没有撑伞,头发被浇的打绺黏在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的神情霍桑看不真切,只能模糊听见他很轻的声音:“你们要去哪?”
蹲了一顿,又问:“不回来了吗?”
傅清神情冷淡地望着他。
霍桑想,原书里,似乎她也从来不知道方无咎到底是否喜欢过赤蘅仙主,他风流多情,仿佛合该孤独终老。
她往前走了两步,把自己手里的伞交给了方无咎,踮起脚来大声道:“再见了花蝴蝶,别总胡闹,这么大的雨小心感冒,回去记得喝姜汤。”
方无咎垂着头,接伞的时候少女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手心,她的动作那么轻,却像是在他心上狠狠的割了一刀。
“你是玄天门的大少主,你要保护好你的门人,保护好你弟弟。”
霍桑一顿,“还有你自己。”
少女的眸子在黑夜里充满柔光,那里面有怜惜,有不舍,却唯独没有他要的东西。
她说完那句话,转头走进傅清的伞里,步伐坚定,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