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吓了一跳,刚要阻拦,络腮胡一把推开他,皱眉问沈青栀:“你有几成把握?”
伤者虽看起来严重但其实伤口不难处理,沈青栀心里成算不低,但还是谨慎道:“五成罢。我不敢保证,但会尽力。”
络腮胡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弟弟,一咬牙道:“那就劳烦了,还请仔细着些。”
沈青栀点点头,转头问:“李大夫,可有麻醉散?”
李大夫一脸不赞同:“这使不得啊……”
络腮胡等不急了,一掌拍在桌上:“有还是没有?磨磨唧唧做甚?你们只管治,治的好治不好不怪罪你行了吧?”
李大夫被这一掌震得一个哆嗦,络腮胡的样子实在骇人,他没敢多说,摇摇头叹了口气出去抓药了。
为了节省时间医馆里的麻醉散都是做成散剂,用时直接沸水冲泡即可。李大夫去取麻醉散烧热水,沈青栀先给伤者处理伤口。
让络腮胡把人抱到床上平躺放好,她去一旁净了手,然后走过来开始术前准备。
先用凉开水清洗伤口,洗掉血污,又用纱布蘸白酒擦拭伤口。
伤口碰到白酒,刚才还失血受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人直接被痛醒挣扎起来,沈青栀忙让络腮胡帮忙按住他,以免碰到伤口加重伤势。
然后她掏出银针在伤者手臂的几个穴位扎下去,帮他暂时封住穴位减轻疼痛,接着又继续用白酒擦拭伤口。
很快麻醉散冲好端过来,喂伤者喝下后人便彻底昏睡过去。
准备就绪,沈青栀深呼吸一口气稳下心神,用穿了桑皮线的针沿着肌肉纹理开始缝合。
类似的手术她在U老师的指点下用系统虚拟人体模型练习过很多次,为了练习手感也用猪蹄缝合过很多次,所以除了开始时有些紧张,她很快就找到了感觉。
除了缝合肌肉皮肤,还要注意血管,整个过程她全神贯注,丝毫不敢马虎。为了减少出血,她手上渐渐加快速度,因为精神高度紧张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
李大夫全程在一旁看着,开始时越看越心惊,过了约一炷香后心渐渐落下来。
原本他以为沈青栀年纪小不知轻重,没想到她竟真有这个本事,是他小瞧了她。
上次的药方还可以是从书上背下来的,今日的疡医之术却是做不得假。虽她一开始时明显有些生疏,但很快就稳住,手上也越来越熟练,不慌不乱成竹在胸。
他心里忍不住叹息,世人皆瞧不起医匠,医匠中疾医又瞧不上疡医,他当年也是如此想法,所以故步自封,会点诊脉开方便洋洋自得,如此看来,是他狭隘了。
眼前这小女医年纪比他孙女大不了几岁,却能沉下心来,不骄不躁,不随波逐流,疾医疡医齐头并进,小小年纪便让人刮目相看。
两相对比,他竟忍不住有些惭愧,心里也更加惋惜,这为何偏偏是个女娃。
整个缝合手术耗时半刻钟多,缝合好后又洒上止血的伤药,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
待做完这些,沈青栀才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李大夫和络腮胡道:“把他抬到另一张床上去吧。”
抓药的伙计进来,和络腮胡合力把伤者抬到一旁干净的床上,伙计又把沾了血污的床收拾好。
沈青栀去一旁用皂角仔细洗了手,看到李大夫刚给伤者把了脉,她上前问:“情况如何?”
李大夫点点头:“脉象虽有些弱但无大碍,后续好好养伤问题不大。”
沈青栀:“病人失血过多又服用了麻醉散,是不是留在医馆观察一下才好?”
李大夫点点头,络腮胡也没意见:“那就在医馆住一晚,明日再回去。”
说完又问沈青栀:“这位小大夫如何称呼,在哪个医馆坐堂?等我兄弟好了,一定登门道谢。”
沈青栀摆摆手:“不必麻烦,我不在医馆坐堂,只在乡下给乡亲们看病而已。令弟的伤还需要好好修养,你们听大夫的就好。”
她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已经到了申时。县学下学时间是申时中,她怕萧景瑜等不到她心急刚要告辞,李大夫却叫住她要跟她商量伤者的后续治疗。
沈青栀想了想同意了,这是她的第一个手术病人,她要对伤者负责。还有系统布置的初级任务要求收录外科医案,她也想掌握详细的医案,以便收录入系统完成任务。
两人坐下探讨一番,病人伤口很深,首先是要止血,等止了血,还要补血,不然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又会引起其他问题。
除此以外还要消炎,现在是初秋,虽天气干燥但还是有些热,照护不好伤口可能会发炎,也就是这个时代所说的“疮疡”。
还有最重要的,被铁器所伤,伤口又深,虽然清洗消毒过,但仍有可能感染破伤风。
当然,会不会感染破伤风无法预判,也没有预防的药物,只能悉心照顾观察,若有症状及时服药处理,虽然药效很有限。
沈青栀和李大夫商量着定下药方后,她想了想道:“李大夫,明日我还过来一趟,您能否帮忙记录下伤者的医案,我有用。”
原本医馆记录的医案不能随意透露给外人,但沈青栀今日帮了他,且这个病人是沈青栀救的,给她看也无妨,所以李大夫痛快答应了。
时候不早,沈青栀起身告辞。她加快脚步,到县学门口时正巧看到萧景瑜背着书箱和同窗一起出来。
她冲萧景瑜招招手,萧景瑜看到娘子在不远处等着自己,眼里立刻溢满笑意,和同窗拱手道别后大步朝沈青栀走过来。
待走到近前,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萧景瑜借着袖子的遮掩牵起沈青栀的手,一起并肩往停放驴车的地方走去。
*
第二日孟老师有事取消了下午的课,沈青栀忙完看诊,又给王麻子娘针灸换药后,午食都没来得及吃,匆匆搭着同村的牛车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她直奔保和堂,到时李大夫正在给人看诊,看她进来指了指昨日那间诊室:“人在里面,马大夫正在给换药。”
沈青栀道谢后就进了那间诊室,诊室门没关,一进去就看到一个比李大夫年轻些的大夫正在给伤者换药,她猜到这就是马大夫。
受伤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可能是在忍着疼,脸色仍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不少汗珠。
沈青栀抬手在门上敲了敲,马大夫刚把带血的纱布拆开,转头看到一个小娘子进来,蹙眉不悦道:“这里是诊室,闲杂人等不得进来。”
沈青栀挠了挠头:“我姓沈,昨日他的伤是我处理的。”
马大夫闻言缓了脸色,惊讶道:“你就是沈大夫?”昨日听李大夫提起,他以为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医,没想到竟这么年轻。
女医就够让他惊讶了,何况年纪这么小的女医。毕竟像她这么大的小娘子,见到血都怕是要吓晕,更别说可以面不改色地拿着针缝合血腥狰狞的伤口了。
伤者也转头看过来,他昨日被送过来后几乎全程处于迷糊和昏睡状态,还真不知道给他处理伤口的人是谁。
看到沈青栀他也愣了一下,随即沙哑着嗓子道谢:“谢谢这位小大夫。”
沈青栀摆摆手,上前查看伤口情况。只过了一日,伤口还有些发红,长长一道混着血痂看起来很是骇人,不过倒是没有新鲜出血了,伤口也没有明显发炎的迹象,说明昨日伤口处理和开的药方都没出错。
马大夫一边清理伤口的血污一边道:“沈小大夫年纪虽小,医术却了得,这伤口就算我来缝合,也不过如此。”
青山县城会疡医术的大夫不过两个,保和堂的马大夫和恒安堂医馆的卢大夫,而且马大夫自诩在疡医之术上他要比卢大夫更胜一筹。
马大夫不像李大夫那样看不起疡医,所以看到沈青栀这个后辈愿意钻研疡医之术,他觉得甚是欣慰。
待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沈青栀给伤者把了脉,详细记在心里。
待伤者抓了药结账离开后,李大夫那边也忙完了,医馆暂时清闲下来,三个大夫便围坐一圈随意聊了几句。
沈青栀从李大夫那里接过伤者的医案,上面详细记录了伤者从昨日被送过来之后的处理过程、脉象变化和用药情况。
她着重看了昨日伤者麻醉醒过来之后的脉象等情况,一一记在心里后把医案还给李大夫。
马大夫:“沈大夫,昨日你给李二郎开的药方很是精妙,不知你是从何处习得此方?”
李二郎就是伤者,沈青栀自然不能说是从系统学到的,她道:“我有一本祖传的讲授疡医之术的医书,里面介绍了一些不错的药方,如果马大夫感兴趣,我改日拿过来送你。”
马大夫没想到她这么痛快,不由眼睛一亮,刚要答应想了想又改口:“多谢沈大夫,医书难得,送就不必了,你若能拿来让老夫学习一二就很好了。”
医书珍贵,历来都是医者世家作为传家之宝一代代传下去的,甚至只传嫡系子孙,断不会将医书里的知识传授给外人。像沈青栀这样大度肯拿出来让他学习已经很难得,他可不能太贪婪。
沈青栀倒没想这么多,听马大夫这么说也没勉强,直接应下了。她虽没这本书,但从系统里整理一些相关知识打印出来即可,并不麻烦。
三人没聊一会儿,又有病人来看诊,沈青栀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