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锁链乃玄铁打造,异常坚硬,所以你不要妄图斩断它。”淡淡地打断她,右手一抬,沈墨白修长的手指上挑着一串墨色钥匙,“且,只有一把钥匙,本王会亲自保管。”
“本王累了!”丝毫不在乎她的愤怒,直起身,沈墨白优雅地迈步离去。
冷夜抬脚欲跟上,走了两步,突然扭头,破天荒地看了萧轻灵一眼,低声道:“王爷仁慈,这根铁链很长,王妃可以到院子里活动。”
所以呢?这根铁链很长,她像条被锁住的狗一般可以在忏心阁屋里院子里自由活动,所以,她应该对黑白花渣男感恩戴德是不是?
若眼光能杀人,估计沈墨白此时已被萧轻灵的目光凌迟死了。
但见王妃只怒瞪着王爷消失的方向,冷夜轻叹一声“王妃,您多保重”,便悄声离去。
出了忏心阁,却瞧见自家王爷正飞檐走壁一路往南院疾行。冷夜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去追。
尚未追上,却见王爷突然单手抚胸,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一抓,身体竟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半空中直直跌落下来。
心头一惊,不待施展出平生绝学,冷夜已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然而,另一人比他更快,不待冷夜行到近前,那双手已将沈墨白堪堪接住。
看着黑衣在身,挺拔如崖顶轻松的背影,冷夜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凤将军……”
“快去!封锁整个南院,不许任何人出入,违令者,斩!”不待冷夜回话,凤栖已抱着沈墨白兀自向南院飞去。
冷夜眸中闪过一道星光,半响,才冲他们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
萧轻灵有种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力感。
有没有人这么缺德的,怎会想出这样的法子?用铁链锁住她?还是锁脖子?
尼玛,是不是沈墨白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手持铁链,牵着她在王府溜溜圈啊?
这个该死的沈墨白,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扯着嗓子唤了两声夏雨,不见有人答应,萧轻灵只好放弃。
沈墨白还算有点良心,大概害怕把她这条王妃犬饿死了,让冷夜锁她的时候还在桌上摆了个食盒。
气死事小饿死事大,不管怎么说,先吃饱了才有力气。
将食盒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萧轻灵回到内殿将自己平铺在床上。
表面上看,纱幔中的人儿是在四仰八叉地睡觉,实际上,萧轻灵面色凛然,眸中锋芒毕现。
她并未坐起身,只是用双手扯住锁链,一点点摸向锁头。
在她手里,赫然握着一枚又细又长的银针。此时,这根银针已悄无声息地探入锁头。
摆脱这根锁链的法子有很多种,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直接将它搞断。什么玄铁精钢,遇到强酸全部叫它变成豆腐渣。
可是,萧轻灵不想这么做。
很明显,她已经引起沈墨白的注意了,这种时候继续高调地与他作对是愚蠢的。所以她非但不能搞断这根锁链,还得让潜伏在忏心阁的暗卫们以为她黔驴技穷了。她得等。
只是,让她跟狗狗一样地等?休想!
笑话!她堂堂一个二十一世萧的女法医,岂能被这等粗枝烂叶的简易锁困住手脚?
然而银针在锁头里扫荡几圈后,萧轻灵便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普通的锁,都是在圆形的锁心上钻几个小洞孔,再在与锁心小洞孔相应处的锁身位置也钻上相同数目且口径大小一样的小洞孔,并配上弹子和弹簧,当锁身上的弹子和弹簧卡入锁心小孔时,锁就锁住了。
想要打开它,只要让卡在锁心上的弹子和弹簧收回去就可以了。
可是,沈墨白锁她的这条铁链锁设计却非常巧妙,竟是一把子母锁。
所谓子母锁,是指母锁钥匙可以开任何一把子锁,但子锁钥匙却只能开启自己相对应的锁,且子锁之间的钥匙无法相互开启,也无法打开母锁的一系列套锁。
若是一把一把单一的子母锁倒也罢了,神奇的是这把铁链锁看似只有一个锁孔,实际上内里却由一套子母锁应运而生,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这也就是说,你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母锁,哪个是子锁,所有的锁心和锁身上都各自设了许多个彼此连通的珠孔,每个锁心珠孔里都各自设置了一个下珠,而每个锁身珠孔内也各自设有一个中珠和一个上珠,上珠的空心珠内设有弹簧,下珠和中珠的端部两两相对。
这样,只有将母锁和子锁的所有钥匙一同放入锁孔,同时卡进属于自己的锁槽,弹簧不能弹出,中珠和下珠无法闭合,这把锁才能打开。
怪不得沈墨白拎着那么大一串钥匙说是一把钥匙,萧轻灵暗骂一声便态。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她萧轻灵需要的,仅仅是一根银针,和几根头发丝罢了。
这是一个技术活,需要十足的耐心和敏锐的手感。就好像用一根分叉成几股的线同时串珠子,每一串的进度都需要相同,线的两端却还得拎着,一旦撒手,任何一串珠子散落,都会功亏一篑。
揪下几根发丝,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萧轻灵开始利用手中的银针一点点仔细感觉。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蛰得眼睛生疼。大约十分钟后,萧轻灵倐地睁开眼睛。
好了,发丝已成功挂住一个上珠内的弹簧。
咬紧牙,尽量不让自己急躁,萧轻灵开始寻找第二个子锁……
两个时辰后,咔哒一声,子母锁终于成功打开,萧轻灵几乎瘫成了死狗。
算起来,这是萧轻灵和沈墨白的第三次较量。
第一次,宫中赏花宴,她和沈墨白各取所需,算打了个平手。
第二次,昨日大婚,沈墨白给她一个下马威,她狂风扫落叶,看起来彪悍十足,却被锁链囚住变成了沈墨白手中的一条宠物,她惨败。
眼下是第三次,她虽赢了沈墨白,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招。
她的夫君,果然是个强大的流氓加混蛋!
一连两天,潜伏在忏心阁的王府暗卫们都看见他们的新王妃在发飙,或摔东西。当然,摔得都是不值钱的和砸不烂的东西;或打骂丫鬟,打没打着看不清楚,反正丫鬟们哭得跟杀猪似的;或揪着自己的头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最夸张的一次,王妃居然拎了杆扫帚,对着院子里高大的玉兰树狠狠地练了一同狂风扫落叶。王妃睚眦欲裂的模样,让暗卫们无比坚信王妃将树认成了王爷。
第三日,王妃的狂躁传染了,三个丫鬟因为一点点小事在院子里大打出手扭作一团。然后,暗卫们很八卦地看到新王妃脖子上套着铁链从寝殿冲出来加入混战。最后,败下阵来的王妃终于被三个丫鬟手忙脚乱地抬回了寝殿。
四个人层层叠叠围在榻前遮住暗卫们的视线,夏雨颇为担忧地看着萧轻灵。
“小姐?这样行吗?”
“没有其他法子了,紫云的身形与我最像,否则我定会把她也带上。”将锁链仔细缠绕在紫云脖子上,萧轻灵面上显出歉疚:“紫云,委屈你了!”
“无妨!反正王妃很快就会给我医好。”紫云冲她笑笑:“王妃自己要小心!”
“嗯!”点点头,再不多说,萧轻灵迅速将培养基涂抹在紫云的手腕和脸上。
一炷香后,忏心阁内突然发出一阵尖叫,三名丫鬟从寝殿内冲出来大喊道:“不好了,王妃旧病复发了!”
潜伏的暗卫立时有人去报告。少顷,沈伯来到忏心阁。
夏雨充分发挥她的特长,将苦情戏和死缠烂打发挥到极致,沈伯终于同意紫烟和紫云去积善堂为王妃求药。
从积善堂出来时,萧轻灵和紫烟已换了男装,二人直奔运河。
凤栖的办事效率很高,果然将运河一带的兵力全部撤离。只是,两桩大案还是让原本繁华的运河显得异常萧条。尤其是老街和秦淮酒家,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仿佛仍在戒严之中。
可这种紧张并未影响到燕子坞,与萧轻灵认识中的轻楼妓馆不同,燕子坞白天也做生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走进燕子坞的大门,小厮直接带着她们来到一间大约有二三百平米的花厅。
花厅的光线不好,高高的屋顶上却悬挂着许多艳红的灯笼,将整个花厅都映照得华丽而朦胧。
花厅里摆了很多桌子,大吃大喝划拳调笑的有之,掷色子赌钱大声咒骂的有之,形形色色三教九流,腐败中透出几分诡异的随意。
正中间设了个圆形的大舞台,上面一群衣着暴露的女子正在载歌载舞,颇似二十一世萧夜总会的表演。
萧轻灵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要了几样茶水点心,便兴致勃勃地看起歌舞表演来。
她显得悠然自得,紫烟却颇感不自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管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
“自然点,你继续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要么扔出去,要么被下迷药成为燕子坞里的又一个花娘!”
愣怔一下,紫烟才意识到王妃在跟自己说话。正要张嘴反驳,却被萧轻灵抬手阻止:“看见那个人了没有?他来燕子坞猎艳,不是为了女子,却是专为男人而来。”
顺着王妃的手指望去,正瞧见一个面目阴柔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水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正如王妃所说,他不瞧女子,却专门往年轻的嫖客身边挤,挤到近前,或在他人身上蹭一下,或伸手在别人臀上拧一把。
不多时便被多人呵斥,他却自顾不暇,玩儿得不亦乐乎。
“再看那人!”萧轻灵扬扬下颌:“他跑来燕子坞行乐,不猎艳,不参赌,却独自买醉,这样的人乃是销金窟的金主。老鸨只等他喝得烂醉,便会让花娘将他诱入房内,那般,他口袋里的银子就会源源不断地流进老鸨的荷包。”
紫烟顿悟,当下心中安定下来,悄声道:“多谢王妃提点。”
萧轻灵也不回应,只是唇角轻挑地继续品茶欣赏。
不多时,她的视线便停留在一名小厮的身上。
这名小厮很奇怪,他看起来非常忙碌,一直端着盘子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可是,观察了十几分钟,萧轻灵竟发现他不曾在任何一个客人面前停下来过。
呵呵!好有趣的小厮。
试想,一个大型游园会,服务生端着盘子在客人中穿梭。可是,他却不为任何一位客人服务,那么,你会想到什么?
没错,这样的服务生是假冒的。他不是在端盘子,而是在找人。
他在找谁?
不知道是不是萧轻灵的目光引起了小厮的注意,小厮来回晃了几圈,突然转身向她们走过来。
他的个子不高,手中的盘子却颇大。为了避免被拥挤的客人们撞到,小厮自然而然地将盘子托举在自己头顶,一路吆喝着前行。
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萧轻灵看得眼皮一跳。
如风?
作为一名暗卫,如风的容貌实在太不起眼,随便化化妆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的身形和他的长相一样,亦是那种掉进人堆里立刻找不到的类型。可是,萧轻灵却在仅有的几次见面中,凭着一双敏锐的眼睛发现了如风的小习惯。
许是身高的缘故,如风举手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踮一下脚跟。
这只是个小小的习惯,几乎会被任何人忽略。可是,此时被萧轻灵看在眼睛里,无异于天崩地裂。
如风在找人?能让他如此急切寻找的人,除了肖慕还有谁?
那么,她的猜测没有错,肖慕失踪了。
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萧轻灵悄声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轻举妄动,且在此等着。
倘若到天亮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去找天筝长公主和凤栖,告诉他们甜甜小郡主就被人藏在燕子坞,让他们一定要来寻找。
切记,切记!”
刚给紫烟交代完,那小厮已走到近前。
小厮像是未注意到她们,依然吆喝着往前走,却在走到她们桌前时不小心被桌角绊了一下。萧轻灵的身子一歪,手中清茶已不偏不倚皆倒在了小厮的身上。
立时有几个打手模样的人靠过来,其中一个鹰钩鼻阴沉沉地看向小厮道:“发生了何事?”
小厮像是吓傻了,怯怯地解释道:“这位小公子,不,不慎将茶泼小的身上了。”
打手们的目光立刻移到萧轻灵身上,萧轻灵却瞪着惺忪的醉眼,打了个嗝站起来抬袖帮小厮擦拭:“这位小,小哥,对,对不住了,我,我赔你!”说话间,啪地一声,往桌上拍了个金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