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沈明轩,将积善堂账目重新核对一遍,将王氏制定的高价报名那套乱七八糟的制度废弃不用,瞧瞧差不多该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萧轻灵才带着江妈妈向廖管事和一众教书先生们告辞离开。
在街上走了没一会儿,萧轻灵的五脏庙便开始提出抗议。
江妈妈这辈子头一回做如此叛经离道的事情,虽说心里不太踏实,却隐隐有些兴奋。
听见五小姐的肚子咕噜噜响了好几次,江妈妈忍不住笑道:“老奴命贱挨不得饿,爷能否赏口饭吃?”
说着,抬手指了指前方人来熙往的一处热闹楼阁:“前面就是香味堂,他家的菜品乃是皇城一绝,尤其是核桃酥,做得荏是地道。
爷何不带一些回去给五小姐尝尝,也让老奴沾沾光过个嘴瘾?”
萧轻灵心中快速算起账来,皇城最豪华的五星级大饭店,他家的核桃酥萧轻灵确实听说过,据说味道鲜美得能让人咬掉舌头,但一分价钱一分货,价格贵得也能叫人吐血。
想她堂堂萧五小姐一个月才二两银子的月例,跑去五星级大饭店吃一顿估计得花四五两银子,她两三个月的小姐就白当了。
就算今早才从凤栖手里赚了个二百五,也不能这么浪费是不是?
眼珠一转,瞄见街角有家门面不大的二层包子铺,瞧着进进出出的人挺多,萧轻灵顿时来了主意:“江妈妈!很多大酒家、食府的菜品都不地道,真正美味往往都隐藏在民间。
夏雨说前面那家包子铺非常有名,咱们何不去尝尝?”
说罢,也不管江妈妈同意不同意,萧轻灵抬脚便过去了。
江妈妈愣了愣,唇角一弯,笑了。
这个机灵又财迷的五小姐啊,可不是将她老婆子也看成守财奴了?
笑完江妈妈也不跟上去,自顾往香味堂去了。
正好是饭点,小小的包子铺里人头攒动,好在一楼客满还有二楼,萧轻灵交了银子领了桌牌,便悠哉哉地上二楼去了。
二楼人不多,扫一眼自己的桌牌,是个模模糊糊的乙字,萧轻灵便在第二张桌前坐下。
左等右等也不见江妈妈来,热腾腾的包子倒先上来了。
萧轻灵也不客气,自己拔了箸准备先行大快朵颐。
哪想,筷子才伸出去,瞅准的白嫩嫩的包子已被另一双筷子夹走了。
这是谁呀?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跟她抢食?
一抬头,萧轻灵愣住了。
对面坐着个芝兰玉树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风华绝代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瑕疵,翩若惊鸿温润如玉。身上一袭白衣衬得他尤为出尘,仿佛九天下凡的谪仙,高贵得令人不敢直视。
此人不知何时出现的,正默默地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瞧着那只虎口夺食来的小包子,明月秋水的眸子里无喜无忧,却颇为专注,就好像刚刚出生的婴儿,懵懵懂懂中带着让人熏熏然的纯净。
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美男?真是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才发现盛轩王朝遍地都是美男。
可是,美男又怎样?谁规定美男就能抢她的包子?眼下她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男,难不成因为这张皮,她吃包子就可以不掏钱?
眼见白嫩嫩的包子就要被送进白嫩嫩的男人嘴里,萧轻灵脱口道:“喂!这个包子是我的!”
男人一愣,抬眸看她,像是才发现对面还有个人似的,眸子中带着明显的错愕。
半响,他轻轻“哦”了一声,将筷子上的包子重新放回笼屉里,还客气地做了个请吃的动作。
萧轻灵松了口气,看来还没到恬不知耻的地步,如此,她就原谅他了。
不管对方什么表情,夹起男人刚刚放下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汤汁顿时溢满整个口腔,萧轻灵眉开眼笑。
许是她吃得太过于满足,对面的男人看着她突然勾唇轻笑起来。
霎时间,如同阳光普照大地,万物复苏,屋子里仿佛都变得亮堂堂起来。萧轻灵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她瞪眼睛并非因为男人笑得太好看,好看的男人她见过,笑起来能迷死人的男人她也见过,凤栖就是一位。
虽说这个男人似乎比凤栖还要好看一些,但目前也身为美男的萧轻灵却觉得他们都没有眼前笼屉里的包子可爱。
故,她瞪眼睛并非被美色迷了心智,而是她实在太吃惊了。
吃惊的理由很简单,在萧轻灵细细品尝包子的同时,男人也再次提箸大大方方地从笼屉里夹走了一个包子,并且如她一般,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嘿!这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儿的鸟都有,吃别人的包子也能吃得如此心安理得,这不但是个人才,还是个奇葩。
那个,这盛轩王朝的奇葩是不是忒多了点儿?
男人正不紧不慢地吃包子,见萧轻灵鼓着腮帮子突然停下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像是征询她的意见,他还眨巴了两下大眼睛,那两排小扇子般的长睫毛忽闪忽闪颤抖着,莫名就将萧轻灵的怒气给扇没了。
算了算了,不就是吃她一个包子么,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有这样一个绝色美男陪着一起吃饭应该也是一种享受吧?那就权当此人是个陪吃好了。
想通之后,萧轻灵大方地将笼屉往男人面前推了推,还冲他呲牙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笑得太荡漾,男人抖了抖,但很快,他也咧嘴冲萧轻灵笑起来。
得!一笑泯恩仇,继续吃吧!说不定人家是个落魄子弟,也说不定人家的银子被贼偷了,总之,她萧轻灵今天善心大发,请客了。
十只包子,你一个我一个,不过几分钟便被二人吃了个精光。
抚摸一下吃饱的肚子,萧轻灵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冲男人友好地点点头,自顾下楼去了。
她刚走,小二便走上前对白衣男子悄声道:“公子?他吃你的包子,你怎地不骂他?”
“为何要骂他?”男子眉眼一弯,又笑了,目光还追随着楼梯口萧轻灵的身影:“不过是个可怜的,没饭吃的孩子罢了!”
说完,男人起身掸掸衣衫,也下楼去了。
待他离开之后,小二回头,才发现丁号桌子上放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瞬间明白过来,小二登时哭笑不得。
萧轻灵美滋滋地下了楼,突然想起江妈妈还没吃包子,面上一红,赶紧走到柜台前,本打算重新买一笼打包带走,一摸荷包登时满头黑线。
嗬哟!夏雨啊?你这是要害死本少爷我呀!堂堂一个大男人出门,你怎地就给本少爷荷包里装这么几个小钱,连买两笼包子都不够?
正为难,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自己,一回头,正对上那双明月秋水的眸子,萧轻灵愣住。
见她看过来,男子冲她微微颌首便出门去了。
萧轻灵还没反应过来,小二便唤着“公子”追下楼来。
瞧见她还在柜台前立着,小二大喜道:“这位小公子还没走,太好了!努,这是你的包子,您拿好了。”说着话,已递过来一个热腾腾的纸袋。
愣了足足两分钟萧轻灵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忙将时才丢在柜台上的桌牌捡起来仔细翻看,待看清楚登时呆若木鸡。
桌牌的一面白底黑子清清楚楚写着个丁字,另一面却是个模糊不堪的乙字。
只是,那个乙字下面却还有个小小的丑字。
噢!这到底是哪个脑残的家伙从废弃的记时旧木板上锯下来的桌牌啊?
虽说白吃了人家的包子有点难为情,不过好歹只有自己和美男知道。
嗯!大概小二也知道,不管了,反正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认识她。
厚着脸皮拎起包子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一出门,萧轻灵拔腿便跑。
跑到拐角处才松了口气,心中却一个劲儿地抱怨江妈妈多事。
身后突然一阵寒意袭来,萧轻灵的脊背猛地挺直了。
她不动,对方亦不动,彼此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半响,萧轻灵才正了表情缓缓转身:“阁下跟着我,有何贵干啊?”
待看清楚身后俊朗挺拔的黑衣男子,萧轻灵一阵头皮发麻,蹙了眉正要发问,那人却冲她一拱手,冷声道:“肖慕先生,对不住了!”
肖慕先生?谁啊?才转了念头,萧轻灵便觉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倒下去之前,萧轻灵骂了句娘。
凤栖?漂亮警察叔叔?光天化日之下,您这是要贩卖人口吗?
噢!果然是警匪一家。
她的包子啊!
……
“肖慕先生?肖慕先生?”
被一只大手使劲摇醒,萧轻灵终于睁开了眼睛。
眨巴眨巴,再眨巴眨巴,心头一寒,她这是被人挖了眼珠还是毒瞎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的眼睛?”
“肖慕先生莫急,你的眼睛无恙,这是暗室。”
暗室?凤栖把她打晕扛到暗室里,想要做甚?
萧轻灵赶紧解释:“那个,你大概认错人……”
凤栖嗤鼻:“肖慕,积善堂最赫赫有名的神医,我盛轩王朝人人称道的神仙先生,其祖上曾是传说中的三人同行,先生还要耍赖吗?”
像是怕她不承认,凤栖又道:“模样如此不俗,又能与积善堂众先生谈笑风生,还让廖管事都刮目相看者,这世上除了肖慕先生还有何人?”
萧轻灵一头黑线,模样好看点,又被廖管事和教书先生们众星捧月地送出积善堂的大门,她就可以白得一个神医的名号?那什么三人同行,谁啊?很牛逼么?
话说,就算是扯虎皮做大旗也太离谱了吧?凤栖这是以貌取人还是太过于自信了?要是二十一世萧的警察叔叔们都这样意气用事地抓坏蛋,还不乱套了?
罢了,既然凤栖没认出她,她又何苦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沉下嗓音,萧轻灵问:“这位公子?你掳在下来此,究竟想干什么?”
“肖慕先生见谅!”凤栖的声音里带着点点焦急:“家兄突然染恙昏迷,我派人去积善堂请了几回先生都避而不见。
故,在下只好冒犯了!”
原来是为了给他兄长看病啊?吓死她了。
话说这什么肖慕先生,也太拽了吧?人家堂堂凤大将军几次去请都不露面,神马神医?神棍还差不多。
见萧轻灵不出声,凤栖以为她默认了,也不与她多说,一只大手伸过来,揪住萧轻灵的后衣领直接将她拎了起来,“事发突然,先生,得罪了!”
待被凤栖摁在凳子上时,萧轻灵手中已多出一个小包袱,砰地一声,门被人关上了。
愣了半响,萧轻灵才意识到凤栖将她拎到别的屋子里了。
才要摸黑站起来,突然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萧轻灵的手腕竟被人紧紧捉住。
旁边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
萧轻灵虽不是武功高手,但她却是二十一世萧地地道道的一名法医,还是一名体能不错的法医。
加之多年面对犯罪和突发事件的经历,练就了她对危险和疾病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和反应。
可是,凤栖将她带进这间暗室,她居然没有发现暗室里还有其他人。
灼热感顺着手腕一路攀升上来,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烫烂,凭着多年的经验,萧轻灵敏感地察觉到此人中毒了。
现代医学大多依赖医疗设备的辅助检查,中医学最基础的望闻问切反而用得很少。
好在这些年萧轻灵研习娘亲留下的医学手记,对中医也有了比较深的了解,且练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
凭借熟悉的手感,她已摸出凤栖交给她的小包袱是一个医者专用的针包。
既然银针在手,她便医者父母心一回吧!
稳住心神,尽量放缓声音,萧轻灵柔声道:“喂!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对方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许是疼糊涂了,握住萧轻灵手腕的大手非但没有松开,还紧握着她往回收了收。
如此一来,萧轻灵的整条手臂便压在了他的胸口上。
再次一惊,萧轻灵哭笑不得。
显然,面前是一张床榻,榻上这个重病的男人是凤栖的兄长,问题是,这位大哥为什么光溜溜的啊?
怪不得凤栖要让她在暗室里给兄长看病,便是两个男人,这般一丝不挂地将身体呈现在对方面前也很尴尬是不是?
凤栖哟?你认错人了啦!就算我懂点医术,这样黑灯瞎火地给人看病,我没那么大本事好不好?
不过暗自腹诽,凤栖竟像与她心有灵犀,萧轻灵尚未开口,门外已传来凤栖焦急的声音:“肖慕先生,我兄长痛得厉害,求先生快些施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