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棉止了泪, 缓慢的眨了几下泛红干涩的眼睛,想到什么,又吸了下鼻子, 闷闷道“你没必要拿这些话来安慰我, 这样说反而更让我觉得难堪。”
烈山心中知道事到如今,关于他和粽粽原身的事情终究是不能逃避隐瞒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隐瞒伤害了这条小生命,更不想让夫郎心中永远存着这个疙瘩, 余生都因为这个事情郁郁寡欢。
就算夫郎知道真相后害怕嫌恶他们, 那也不能再欺骗他了!
在他看来, 什么事情都没有夫郎重要。
可是一开口, 他这嗓子里就像是扎进了根鱼刺,有些说不上来的刺痛,他嗓音带着哑,眸色黑沉黑沉,里面有疼惜也有愧疚,又重复一遍原话“阿棉, 你听我说, 这孩子真是我的。”
乔棉错开通红的眼睛, 不看他, 低头吸了下鼻子,闷闷叹气“你别胡说了。”
“我没胡说, 孩子真的是我的!”
烈山难得耳尖有些红, 清咳一声, 低声道“你, 你喝醉那日,是我,是我情难自禁, 所以…”
乔棉闻声猛的转过头来,眼泪已经不流了,而眉头却皱着老深,语气还带着点气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胡话,那时候你不是在京城吗?如何情难自禁?别再说这些话哄我,”话末声音又有些发抖,摸摸肚子后暗自攥紧拳头“你不用再说这些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我是绝对不能要的!”
“不,不是。”烈山眸中的焦急之色似要溢出,话也说得零零碎碎“这个孩子真是我俩的,你听我说,我那时,是没在京城,我,我骗你的。”
乔棉满眼怔然。
“你什么意思?”他忽然拔高了声音,水红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什么叫没在京城?那你在哪里!你骗我?你作何骗我!”
烈山被乔棉这一句句像是弹珠似的逼问打得有些不知所措,深吸一口气,带着些苦笑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话倒是让乔棉一愣,一脸的疑惑和难以理解,蹙眉道“你说你一直在我身边?那你为何不见我?你把话一次性说清楚,别吞吞吐吐,有所隐瞒!”
乔棉一开始还病恹恹的,这下被烈山神神叨叨的话气得整个人倒是精神几分。
一边来气一边往死里琢磨烈山的话。
什么叫一直陪在他身边?
到底什么意思?
烈山在毒王谷出意外之后,他身边是出现不少帮他的人,可哪里有烈山的影子?
第一桶金是有玉桥肆沈掌柜帮衬,素日里是李大娘一家帮他照顾粽粽,毒王谷被蛇咬是唐家父子救的他,而云烈山上遇险是一只小白虎吓退了两只恶狼!
可乔棉想着想着,就发觉些许不对劲了,眼睛也渐渐睁大。
等等!
那只虎!
一直陪着他的不是烈山,是那只虎,可,可是…
他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忽略什么重要的信息!
而一旁的烈山忽然叹了口气,将掌心送到他面前,沉声道“阿棉,你不要怕我。”
下一秒,乔棉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那只曾爱|抚过他无数次的手掌竟然在他眼前活生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兽爪。
厚实的兽掌长约二尺,其银毛根根竖立,似坚硬的钢针,白爪又似弯钩,锋利如刃,单单摆在人面前,就充斥着令人震撼的力量感。
乔棉饶是历经过生死和诸多诡异之事,在此时也无法淡定,脸色白得像鬼,当即就被吓得往后一退,条件反射似的惊叫一声后,又迅速紧紧捂着嘴,只留一双充斥着惊吓和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烈山。
烈山见他如此害怕,心中不由有些懊恼,于是便将兽掌一翻,一缕白烟凭空出现,瞬息之间,白烟散去,那巨大兽掌又变成了乔棉熟悉的骨节修长,带着薄薄茧的手。
“阿棉,我…”
乔棉白着脸失语了好一阵,心中似有鼓跳,吓得眼眶泛着红愣愣的看着烈山已经变过来的手。
耳边一直重复响起烈山那句“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一直,一直,一直!
事到如今乔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遥水村遇狼,大云山遇险,以及欺负他的刘大一家,为什么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还不是因为那只小白虎,而那小白虎为何一遇到危险就恨不得拿命救他?
他本还以为是这小白虎有灵性,本性忠善,哪成想这白虎竟然是他一直以为失踪的夫君!
虽说这个真相过于奇异和匪夷所思,可似乎这样所有事情都能说得清了。
小白虎为何对他寸步不离,还不是怕他与粽粽有危险,为何就算刮风下雨也要去山中猎兔,为的是他和粽粽能吃上一口肉,又为何总是缠他亲他,抱他,还要经常偷偷看他洗澡,还不是因为这,这人心思不正!
乔棉一想到过去的事情,再一琢磨那些细节,这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惊惧,惊诧变得有些平和,最起码身上不会再吓得颤栗了。
烈山抬了抬手,有意想伸手安抚他,可看到乔棉的煞白的脸色,还是慢慢将手放下,担忧的看着乔棉“阿棉,你不要怕我,此事我一点一点与你详说。”
乔棉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还是没作声,只点了点头。
烈山轻声道“我原身的确是一只白虎,曾在京城紫舂山长大,因胎里受损迟迟没有化成人形,多年前紫舂山出了奸细,可父亲自顾不暇,我又被歹人追杀,慌乱之际便跑进深山,游荡数月,便又到了云烈山上。”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忽然化成了人形,不过化形之时,我正与一只野熊缠斗,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等到成了人之后,我竟然忘记了自己原身是白虎一事,也忘了紫舂山的一切,我浑身伤痕累累,口不能言,脚不能行,又不懂世俗之事,在深山茹毛饮血几年后,有一次看到几个人类便有些好奇,趁着夜色偷偷跟着他们下了山,也是在这时遇上了好心的李大娘一家,他们以为我是从云烈山里来的,便又给我取名烈山。”
“再后来的事情,阿棉你便都知道了。”
后来的事情,乔棉拼拼凑凑也能理解,那时候烈山在毒王谷遇险,没准是掉落悬崖之时,那身体一遇险便自觉化成虎身自保,于是也想起来了自己的身世。
烈山虽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自己曾在深山的生活,可乔棉却有些心疼,数个春夏秋冬,那时候初化人形,懵懵懂懂的烈山,也不知道在山里遇到了多少险事,又挨过多少饿多少冻?
他抬起头看了看烈山,眼中不自觉就带着怜爱,后又想起他的诸多欺瞒,又故意错开了眼,嗓子还是哑的“那,那你为何化成了白虎也不与我相认,别说什么口不能言,你都能欺负我,怎么不能将事情给我比划清楚?”
烈山顿了下,犹豫道“一开始我化成小虎崽还是虚影,后来又慢慢变成实体,我实在是怕吓到你,而且我那时候神魂皆不稳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你身体本就不能受太多刺激,一次打击就已经让你差点没了半条命,我实在是不敢再刺激你了。就想着陪你和孩子一些日子,便马上回到紫舂山找父亲寻求解决之法,届时我们再一家团聚也不迟。”
乔棉知道烈山的顾忌是为了他的身体,他还是能理解的。那时候若是真的让他拥有又一次失去,他怕是真的会再次崩溃。
他又冷哼了声,捏紧了拳头“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只能虎形么?”话末乔棉又是一顿,脸色红白交加,“等等,你,你不会是用虎,虎!”
烈山一听,赶紧打断“自然不是,到后期我偶尔能短暂的化形一次。”
乔棉还是羞愤不已“你实话实说,这期间你做过几次,别骗我说只有醉酒那一次!我可信不过一个连我洗澡水都要喝的虎崽子!”
烈山一向沉稳自持的脸色也添了几道红,清咳一声,支支吾吾的“没,没几次啊。”
乔棉看他这样就知道是没少摆弄他,随手拿给枕头砸过去,又愤又羞道“你这个混球,色虎!我说有几次身上怎么那么乏力,原来是你在作怪!你都那样了,还不忘这事!”
烈山斜身接过枕头,试探的用手去狗乔棉的手“为夫那时候太过想念夫郎了,而且每次也没折腾你,只是轻轻碰了碰,只有最后那次,用了些力气。”
“你还有脸说!”
待烈山碰到乔棉的手时,乔棉垂着眼睛抖了下,可是也没躲,俩人就这样一个坐在床里,一个坐在床沿,都低着头,谁也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烈山轻声道“阿棉,父亲说这世上很少有人会接受异种。”
“你若是也不能接受,我不怪你,这是人之常情。”
“我可以离开这座宅子,离你远一点,不叫你害怕。但我不能走太远,我不放心你。”
烈山见乔棉还是低垂着头不说话,便抽回了手,在心中轻叹一声,站起身正欲离开。
刚踏一步,后腰上就缠了双手,手的主人语气很是暴躁还带着哭腔“你这只色虎不要装了,还离开这座宅子,还离我远一点,你信不信你前脚走我后脚就给粽粽找后爹!”
烈山垂下的拳头紧了紧,可语气又带着疼惜的无奈“阿棉…”
作者有话要说:烈山表面,美男落泪:为夫要的不多,能远远的看着你就行。
背地里,猛虎咆哮:你看到老子这个将近一吨的拳头没,谁敢觊觎我夫郎,谁的脑瓜纸就做好成为烂西瓜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