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烈山去了堂厅,一家人都放下筷子看向他。
然而问的全是和乔棉相关的。
“爹身体好点了?”
“兄长还生气吗?”
“乔棉怎么没出来,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啊?”
这当中属粽粽最鼓噪, 仰着小胖脸扯着乔星的手道“咕咕, 咕咕,带我去找爹爹,宝儿要爹爹!”
乔星连忙堵住粽粽这个小喇叭的嘴, 试探的看向面容冷硬的烈山“大哥, 兄长他, 他怎么不起来用饭。”
“他有些困起得晚些。”烈山落了座, 接过一旁婆子给布置的碗筷,又看向李大娘道“阿棉说今日先不教你们新品,一会儿铺子里还是卖炸鸡和沙芋。”
李大娘应了声好,将烈山爱吃的小菜往他面前推了推,眉头皱得紧紧的,肃声道“我听着小四说了, 你这是因为去赌石才惹得乔棉生气?乔棉就是脾气太好, 知道你去赌, 只是和你发了点脾气, 这要是你李大叔在时要敢去赌,我能一棍子挥死他!而且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 乔棉能把这铺子开到这么大吃了多少苦, 你要是敢败家, 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烈山闻言脸色颇为无奈, 哭笑不得道“大娘你且放心,我已经将事情和阿棉解释清楚了,我绝不会做出糟蹋阿棉心血的混账事来。”
李大娘听到他这样说, 脸色才稍稍缓和些,又愁道“我看乔棉最近身子骨不大好,要不还是去中和堂找林大夫那瞧瞧?今冬这天着实冻人,还是去开副驱寒药,可莫要沾染上风寒。”
“也好,我一会儿就去中和堂。”
烈山眉头微蹙,想起昨晚他出去热饭回来后乔棉的脸色就有些苍白,问其哪里不舒服他也闭口不谈,只说自己是困了。
乔棉不在,那烈山就得去山棉饮品坐镇,虽说这铺子挺小可事却不少,几乎每天镇上的饭庄都会和他们铺子签契定下大批炸鸡和奶茶,还有些不怀好意的人鬼鬼祟祟的人来偷师,这人来人往的根本防不住,而且也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外乡人来找他们谈合作。
可以说一点也离不开能主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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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各个村落的人都来镇上置办年货,那些轻易不出村的乡下人离民安街老远就被山棉饮品传出的香味勾得馋虫阵阵叫嚣,尤其是那铺子门口还有几个伙计扬声喊着什么“新年大促销!买两份炸鸡赠送一杯珍珠奶茶,甜品礼包一份!凡是带着幼儿来店的客人可领取十二生肖布偶一个!”
这大人看到那炸鸡不便宜的价钱,想想自己的荷包暂且还能忍住馋虫,可那些个小娃娃见到伙计脖子上挂得精致可爱的动物玩偶时,小眼珠都瞪得溜圆,于是这长街除了叫卖声,就剩下这些娃娃奶声奶气要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磨人!
“ 娘,娘,我要小兔子,我要小兔子嘛!”
“呜呜呜,爹,我要闹虎!”
“爷爷!柱子要大龙!”
这快过年了家家都图个吉利,谁都不想让自己崽子哭哭啼啼的,于是只能抱着孩子进了铺子。
隔壁的米行的生意和山棉饮品一比那就较为惨淡了,那老掌柜在门口张望一会儿,回了屋,叹气道“咱也不知道这人家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一年四季都能赚到钱。”
那老板娘闻言,翻账本的手一顿,看向那愁眉苦脸的老掌柜道“咱们家在镇南是不是还有家铺子?”
老掌柜想了想道“是有一家,不过不是租赁给一对外乡夫妻做裁衣铺子了吗?”
那老板娘冷笑道“一对边外客,既无亲族又无钱财,可不是任咱们搓磨?咱又没和他签契,等开春就把他们撵走。”
老掌柜的糊涂了,“这,这铺子闲着也是闲着,撵走他们做什么啊!”
老板娘斥道“你儿子媳妇天天无所事事,坐吃山空,就等着啃咱们这两个老家伙的骨头,没个出息。那铺子就留给他们折腾吧!”
老掌柜心想也是这个道理,又道“那做什么啊?还是粮油不成?”
“呸,真是个榆木脑袋!”老板娘嗤道“你这老头子刚刚还羡慕人家能赚钱呢,你说咱儿子做什么!”
老掌柜浑浊的眼珠一亮,捶拳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又想起什么,迟疑道“我听不少人说过,这山棉饮品的炸货倒是不稀罕,稀奇的是那酱料,滋味酸甜香辣,罕见新奇。”
老板娘抹了墙灰似的脸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哼了声“这个简单,我听说,那姓乔的铺子又要招了不少活契伙计。”
掌柜一看自家婆娘这笑容,立马意会她的话外的意思,捶拳喜道“这事交给我,我与那牙行的人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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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棉醒来后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穿戴好衣物出了屋,就发现院子安静的很,又走了几步,便遇到了正端着饭菜的钱婆子,她喜笑道“我估摸着主人家该醒了,怕您嫌弃天干冷儿,不愿意出屋,正打算着将饭给您端进去呢。”
乔棉扫了眼那托盘,待看到那夹着肉的火烧时,胃里一阵泛酸,肚子里的那点饿意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赶紧错了错眼,打量圈院子“好,我一会儿就吃,对了,怎么不见几个孩子?”
钱婆子“今儿是过年前最后一个集市了,星姑娘带着几位小少爷逛热闹去了。”
乔棉心中有事,只将就着吃了几口饭,临走前嘱咐了句钱婆子他去谈生意,食中饭不用等他,便匆匆了出了宅子。
乔棉不仅穿了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披风,还特意抄了条小路去镇上名不经传的小药铺。
许是冬天感染风寒的多,往日里根本没多少人的小药铺,这会却挤得满满当当,四处飘着熏人的苦药味。
乔棉冻得手脚都僵了才排上他。
老大夫有意查看病人的脸色,却见个乔棉只露出个白皙姣好的下巴,于是劝道“老夫给人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你既是患疾之人,切莫遮遮掩掩,快将帽子取下。”
乔棉清咳一声,将手腕送到老大夫面前,蚊子声似的说“大夫,你,你只需给我把把脉,看看,我,咳,是不是有了那,那什么。”
老大夫这才反应过来,打量下乔棉的身形,道“你是个哥儿?”
乔棉道“正是。”
老大夫见他提及这个又遮遮掩掩,想必也是见惯了这些事,所以也不再说什么望闻问切,只是让他将手放在脉枕上开始诊脉。
片刻之后,只听老大夫沉声道“近日来可有恶心反胃,浑身乏力之象?”
乔棉紧张的手心都冒了冷汗,磕磕巴巴的“有,有。”
老大夫又肃声道“你此前是否受过惊吓,失血过多?”
乔棉微微愣了下,近日来他倒是没受过惊吓,只不过以一个月前被林中莘等人设计陷害倒是受过一些伤,他试探道“可,可那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只听那老大夫叹道“从这脉象来看的的确确是条喜脉,不过你脉率细涩,这可是浮脉之象啊!”
乔棉紧张的牙齿都在打颤“多,多久了。”
老大夫琢磨会儿道“两个月余,按理说哥儿不易有孕,一旦有多半三月之后才有迹象,而你怕是因为身体太弱,又因为有小产之兆,所以才…”
两,两个月!
怎么可能!
老大夫的话像是一道雷,震得乔棉万分惊惶,手脚冰凉,脑子像是被强行塞了一团乱麻,怎么走出这药铺的都不知道。
诡异,太过诡异了!
他怎么会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两个月前都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山棉饮品刚开张,生意不错,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好酒,他只记得自己喝的有些多,第二日忙于生意,身上有些怪异但也没多在意。
尔后铺子生意顺利,他便带着粽粽久居镇上,身边亲近的除了同为哥儿的唐清就只有李大娘和眉姐儿,出现这种情况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对了,要真得挑出一件怪异之事,倒是也还有一桩,那就是他刚开铺子养了许久的小白虎忽然没了踪迹!
那只虎?
乔棉越想就越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他这找不到恶人,竟然还怀疑那只救了他多次的虎崽身上?
乔棉深吸一口气,强忍镇定,他脸色如纸般惨白,手上紧紧捏着老大夫开的滑胎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事情已经发生,再追究这等怪事源头没有任何意义。
他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烈山的事,所以此事还是要先告诉烈山,然后再打掉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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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山是急匆匆从山棉饮品跑回来的。
这事还得从钱婆子从乔棉手里接过一副药说起,一开始她还以为这药只是主人家身体不适拿回来来调养身体的。
可她打开药包正准煮时候就顿住了。
她曾经在好几个大户人家待过,而且干得都是厨房这套活,犹记得有些妾侍夫人身体弱根本保不住胎或者肚子里是死胎时,那些丫鬟便让她们几个婆子熬这类堕胎药。
这煮得多了便也记住了几味长得特殊的药材。
她拿筷子越挑越心惊,西红花,莪术,大戟!
昨日俩主人家吵架她也是听了几耳朵的,又联想到乔棉回来时眼眶通红,那副摇摇欲坠之态,难不成这主人家真的要把孩子流掉?
不行,她不能煎这幅药!
且不说乔宅待她不薄,每日月银给的高不说,吃喝待遇比她曾经待过的大户人家强百倍!她怎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让小两口因为赌气而没了孩子?
而且若是那冷面的大老爷知道这幅药是她煎的,若真的没了孩子,可不得拿她开刀!
于是三下五除二将这药包收拾好,赶紧出了厨房,往山棉饮品跑!
事情也是赶巧,她刚跑到铺子门口就看见正准备回去探望乔棉的烈山,于是烈山就从这钱婆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语当中得出了重点。
阿棉有了身孕,而且要流掉!
烈山轻轻推开了房门,就听到一阵啜泣的声音。
褪了冷硬的袍子,轻手轻脚的坐到床边,拍拍被下的人,低声道“阿棉,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
乔棉虽说想法很冷静,可心底到底还是又委屈又气愤,这无缘无故有了不是夫君的崽,搁谁不得疯?要不是舍不得烈山和粽粽,他死的心都有了!
烈山掀开被子,就看到一张满是泪水的脸,烈山心中又怜又痛,拿手轻轻抹过乔棉的眼角,叹道“阿棉,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气我赌石的事?你别哭,我以后碰都不碰,行不行?”
一看到烈山关切的眼神,乔棉的眼泪更是忍不住,一边哭一边哽咽“不,不是这事。”
烈山又想起来婆子说的落胎药之时,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你,你若不是生我的气,作何要,要流掉你我的孩子?”
乔棉一愣,胡乱摸了把眼泪便迅速起身,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烈山便将钱婆子的话简单说了一遍,烈山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阿棉明明昨天听了他的解释而且还挺支持,再说阿棉那么喜欢孩子,既然有了为何要流掉他?
他还抱着几分希望,轻轻按着这乔棉的两肩,试探道“其实,那药并不是堕胎药,对吗,阿棉?”
乔棉垂着头,不敢看烈山,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烈山腿上,哭腔浓重“那药是。”
烈山喉咙一哽,不过还是真心道“阿棉,是便是了,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们便不要。”
乔棉用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隙掉,哽咽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想要,是这个孩子不能要。”
烈山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要便不要了,我们有粽粽还要枣枣他们已经够了。”
乔棉终于肯抬眼看他了,泪水铺了满面,鼻头通红,抽噎道“烈山,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个孩子不能要,是因为他,他不是你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
“你说什么?”
烈山黑眸微凝,握着乔棉肩膀的手忽然攥紧,那声音冷沉的让乔棉忍不住发抖。
乔棉脸色惨白,颤颤巍巍的抚了抚肚子,哽咽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大夫说这孩子两个月了,怎么可能是你的,你才回来半月,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是哪里出了差错,唯一有印象的是,开铺子第一天赚了一大笔钱,我和唐清还有李大娘吃了一顿酒庆祝,第二天醒来身体有些不适,可我也没特别在意。”
而低着头的乔棉却没有发现烈山的脸色正由阴沉到逐渐平静,又从平静变得有些惊喜,慢慢的,又从惊喜变得有些惶恐!
等等!
山棉饮品开张第一天?
那不正是他以虎身前往京城的前一天?
他做了什么?
他对了夫郎做了许多不可描述之事!
如果夫郎知道了这事,会打死他吧?
不是会,是肯定会!
烈山深吸一口气,握着乔棉肩膀的手都有些颤抖,“阿,阿棉,这个孩子真的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快掉马啦!
乔棉的惩罚你们想象不到,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