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真的一次都不去看望方哥哥吗？”
这日，赵亦明放学后从学堂回来一眼便看见闲着无事，坐在大堂的柜台前翻着账本的赵亦燃。
距离赵亦燃从万宗山回来，已经过去快一个星期了，赵亦明听说方净寒受了很严重的伤，本缠着赵亦燃想要去看望一下对方，可赵亦燃却说方净寒需要留在府中静心修养。
“不去！”
赵亦燃头也不抬地回道，手上翻账本的动作更加不耐烦了。
瞧着赵亦燃心情不太好，赵亦明一脸乖巧地跑到赵亦燃身旁坐下，两手将装着书本的布袋抱在胸前，而后小心翼翼地对着赵亦燃说道：“可是今日放学回来时，我听街道上的人都在说，方哥哥要回京都了！”
赵亦燃翻页的动作立马僵在那里，眼睛盯着白纸黑字的账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停顿几秒后，赵亦燃又神色自若地继续翻开了下一页，嘴上满不在乎道：“爱回不回！”
赵亦明这下彻底确认了，方哥哥一定是惹阿姐生气了！
*
时间回到杜鹃与大木离开那晚。
面对赵亦燃的质问，方净寒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沉默。
方净寒左手手心放着小五的贴身玉佩，右手捏着鬼面缠着金线的铜钱，目光落在木梁上那处被匕首扎过的地方，面色严肃。
“我已经答应杜鹃一定会查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不管你现在是何打算，这件事我都一定会做下去！”
方净寒的态度，赵亦燃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依照她对方净寒的了解，若是方净寒真的下定决心不再管这件事的话，那么自己要是还想继续的话，恐怕也会受到对方的极力阻止。
因此在此之前，她必须得同对方声明自己的态度。
“方才那封信，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方净寒说这句时，语气很轻，轻到不像是在同赵亦燃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到赵亦燃身上，只是低下头，安静地看着掌心的玉佩。
赵亦燃不是不知道方净寒在顾虑小五的安危，可眼下明明距离真相之差那么一步，要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放弃？
“那杜鹃怎么办？三年前枉死在溪花村的村民又该怎么办？”
赵亦燃的声音从喉咙间挤出来，沉闷而嘶哑，两眼通红瞬间叫泪水朦胧了视线。
方净寒紧捏着铜钱的两指泛着白，双肩微微颤抖似乎也在极力克制着情绪，一边是无辜受害的几十名村民，一边是他亲自带在身边的小五，两头的担子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小五呢？可小五还活着啊！”
在穿越前，两人都不过是即将面临毕业的大学生，平时生活中最痛苦的，需要去花时间研究的，可能也就每次期末的考试，第一次有人将别人的生死放到了自己的手上，叫他们如何能两全？
在这个时候，赵亦燃觉得她与方净寒应该是有些不同的，这个坏人或许应该由她来当。
“可总要有人牺牲不是？”
说出去的话，就犹如射出去的箭，开弓没有回头箭，同样的，话一旦说出口，再收回来就难了！
听到赵亦燃的话，方净寒猛然抬起头，看着对方神色淡然的脸，眼神复杂有些说不清的或是哀伤又或是悲痛，可能还带着些失望。
“赵亦燃，若是被挟持的人是赵亦明，你也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吗？”
赵亦燃沉默了，她知道她不能，她想为自己辩解，赵亦明年纪还太小，可转念一想，小五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而已……
“对不起，我……”
赵亦燃突然有些词穷，她想说其实她也很担心小五的安危，其实她并没有想要就此放弃小五，只要他们好好想一想，总会有办法的！
可话到嘴边，一切解释又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方净寒轻叹了口气，伸手扯过一旁的被子，随后轻声道：“就这样吧，我有些累了。”
话至于此，赵亦燃不至于听不出方净寒话里赶人的意思，回了一句“那你好生休息！”后，赵亦燃独自一人回了客栈。
那夜回去后，赵亦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当时情急之下说的那句话，说得有些太过没有人情味。
第二日，赵亦燃起了个大早，亲手为方净寒准备了一桌饭菜后提到方府，却被下人告知：“大人从今日起谢绝一切访客！”
眼睁睁看着新郡守从自己身旁走进方府，赵亦燃突然明白，自己才是那个“一切访客”！
*
第二日，赵亦明早起去学堂，刚跑到门口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一手拿着鸡毛掸子在柜台处四处扫扫的赵亦燃，出声询问道：“阿姐，你真不去看方哥哥吗？我可是听说他今天一早就要出发去京都了！”
赵亦燃还是那句话，“爱回不回！”
然而等到赵亦明离开后，赵亦燃却开始左顾右盼地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来回在房间里踱步后，赵亦燃一把扯下身前的襜裳，“我有点急事要先出去一趟，店里就麻烦你先照看着！”
赵亦燃大声朝赵江喊了一句后，快步跑出门外。
“怎么了这是？”
“好好的围起来做甚？”
“官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出了门的赵亦燃这才发现，门外围着一群人，有原本预定来玩本子的客人，有看热闹的行人，还有十来个衙门的官兵！
瞧着这阵仗，这群官兵似乎是冲着自己这间客栈来的，赵亦明才出门没多久却没被拦住，想来不是控制客栈里的人外出，而是不让客栈外的人进去。
“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
赵亦燃走到一个看起来管事的官兵旁，开口道。
那人瞥了一眼赵亦燃，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奉郡守老爷的命令，特来查封「东来客栈」！”
“查封？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要查封？”
“怎么会这样，那以后不是没得玩了？”
“不是说这个「东来客栈」有那位京都来的大人罩着吗？”
“……”
一时间，关于「东来剧本杀客栈」突然被查封一事，在人群中响起了激烈的讨论，各种猜测众说纷纭。
赵亦燃却只是冷静地看向官兵，再次询问道：“方大人已经出城了？”
那名官兵还没理清楚赵亦燃为何会突然会问起此事，脑袋空空把头一点，随口道：“大人寅时便已出城。”
“……”
现在已经是卯时接近辰时，想不到方净寒竟然这般心狠，为了避开自己半夜出发，就算自己现在骑马去追，恐怕也看不见对方一个车影子！
“哎哟，这是怎么了这是？”
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周其幸灾乐祸的声音，只见周其穿过人群，走到赵亦燃身前，开口道：“昨儿我就听说，方大人要准备回京了，原本还有些担心，要是赵小娘子也跟着方大人走了，我这投资的客栈生意要怎么办？可现下看来，赵小娘子是不是该同我解释解释？如今小娘子的客栈要是被官府查封了，我这投进去的钱，可怎么办？总不能叫我打水漂吧？”
提到钱，原本预约了早上来玩的玩家们也纷纷出声道：“就是！赵老板，现在客栈查封了，游戏也玩不成，我们付的那些银子可怎么办？”
“是啊！是啊！”
“……”
附和声此起彼伏，全在等着赵亦燃给自己一个合理说法。
赵亦燃平复了一下心情，决定先安抚付了定金的玩家们。
“大家不要着急！你们每一个人付的钱都有清清楚楚地写在账上，如今客栈被查封只是一时的，希望大家稍安勿躁，我可以跟大家保证，客栈不久之后便会重新营业。至于大家付的定金，我会一一退还给各位，只是希望大家能给我一些时间……”
“你们干什么呢！”
赵亦燃的话音仍在继续，屋内却传来赵江的一声怒吼，所有人都被相互拉扯着从屋内挤出来的几人吸引住目光，赵亦燃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赵江晃眼看见赵亦燃，连忙朝她大喊道：“小燃，他们把我们的钱全拿走了！”
赵亦燃动了动身子准备上前，却被身后的官兵一把按住肩膀，紧接着便听见对方毫不讲情理的声音：“赵小娘子，从现在开始，这间客栈内所有的东西都归衙门管理，您已经没有权利去动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
听见这话的赵亦燃肩头一松，整个人呆愣在那里。
不远处的赵江也灰心丧气地瘫坐在地上，嘴里不断嘟囔着：“我的钱，我的钱……”
“渍渍——”
似乎是嫌事情还不够大，周其不断地摇头叹气道：“哎呀，赵小娘子没了钱，这可如何是好？大家伙儿的钱，恐怕是拿不回来喽！”
说罢，周其也没理会赵亦燃与众人的反应，只是转身对着跟着自己身后的小弟大声嘱咐道：“回头好好算算，连同先前赵江欠下的那一千两，赵小娘子如今总的欠了我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