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半山滑下时,由于方净寒全程护着赵亦燃,所以赵亦燃身上除了一开始背部的刮伤比较严重外,其余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碍。
反倒是方净寒伤得很重,全身上下没有几处完整的皮肤,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最严重的是右腿小腿骨折,好在急救处理得当,只是大概得在床上修养一个月才能勉强下床走动。
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赵亦燃与方净寒都默契地选择,没有同杜鹃道出他们两人出现在万宗山的真实目的。
“简直是胡闹,还好你们掉下来的地方离我住的地方不远,要不然你俩可真是小命不保!”
杜鹃还以为两人跟往常那些来万宗山锻炼胆量的人一样,也是闹着玩的,随即便对着二人好一顿苦口婆心的教育。
“杜鹃你呢?你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片山里,不都说这山里有个鬼村吗?”
赵亦燃一边点头应下杜鹃的话,一边好奇地问道。
杜鹃的眼神看上去还算坦荡,先是叹了口气,而后语气坦然道:“以前是有很多人的,只是后来人都走了。”
杜鹃的话,无疑袒露了对方就是以前“鬼村”的村民。
见状,赵亦燃连忙追问道:“那杜鹃你为什么不走?”
杜鹃仰头若有所思道:“我啊,我怎么能离开呢?我若是离开了,这里便只剩下他一人了。”
赵亦燃想到杜鹃因意外去世的丈夫,神色有些许茫然,同情杜鹃过往遭遇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始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假。
但追问的话不着急问出口,赵亦燃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对了,杜鹃,你知道吗?如今邺京城里开了家很新奇的客栈,叫剧本杀主题客栈,生意可火爆了!”
“剧本杀主题客栈?”
杜鹃一脸疑惑,又问道:“跟普通客栈有什么不一样吗?”
赵亦燃兴致盎然地回答道:“当然不一样了!普通客栈是供在外出行的人提供住所的,但这间剧本杀主题客栈就不一样了,它是供所有对破案有兴趣的人来体验沉浸式破案的!”
“破案?”
杜鹃更是困惑了,怎么好好一间客栈还能跟破案扯上关系?
“对啊!”
赵亦燃见杜鹃终于表现出一丝好奇,趁热打铁道:“这家客栈前两天刚推出了一个新剧本,叫《万宗迷雾》,讲的就是三年前发生在这万宗山上的事……”
赵亦燃故意忽略掉杜鹃脸上流露出来的不对劲,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讲着,只是刚讲没两句,手臂便被杜鹃一把抓住,只见对方神色紧张,满脸不可置信道:“你刚刚说的那间客栈在哪?”
“就在邺京城正街,「福来客栈」的对面!”
*
入夜,赵亦燃以照顾方净寒为由,留在了方净寒休息的那间小屋。
“小娘子?”
杜鹃端着一盏不断晃动的烛火走进两人所在的小屋,屋内的两人对于杜鹃发出的声响没有一丝反应。
方净寒躺在一张狭窄的小床上,面色平和,一旁是半趴在床边的赵亦燃,除却一开始杜鹃走进来时发出的响声外,静谧的房间里,只能依稀听见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公子?”
杜鹃走近两人,又喊了一声,一手搭上赵亦燃的肩,微微用力摇了摇。
两人似乎睡得很安稳,对于杜鹃的行为并没有给出一丝回应。
杜鹃这才退出屋外。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趴在方净寒床边的赵亦燃眨了眨眼睛,放在床榻上的手刚要动,就被方净寒的手抓住。
“还在门口!”
方净寒的手指轻轻划过赵亦燃的掌心,写下这四个字后,两人又相继陷入“沉睡”状态。
又过了很久,久到赵亦燃都快感觉自己真的要陷入沉睡时,耳边传来方净寒的声音。
“他们走了。”
赵亦燃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动了动近乎麻木的双臂,而后转身朝外走去。
因为担心被杜鹃发现,所以赵亦燃只是在依稀能听见两人谈话的地方停了下来,找了一个还算隐蔽的位置,仔细听着杜鹃与另一名白天并未露过面的男子说话。
“确定都睡着了?”
男子比杜鹃整整高出一个头,身材十分魁梧,因为站着的方向刚好背对着赵亦燃,因此赵亦燃没办法看清对方的脸。
“按照你所说的,那包蒙汗药全倒进去了。”
就在太阳将将落山,天快要黑的时候,杜鹃贴心地为赵亦燃与方净寒两人烧了热水,说是两人夜里要是渴的话,喝水也方便。
赵亦燃一边同杜鹃道着谢,一边将水倒进杯里放凉,刚才方净寒便有些渴了。
见两人一一各喝了一杯后,杜鹃这才放下心来,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杜鹃不知道的是,她在烧完水后,悄悄倒药的动作被一直留心注意她举动的赵亦燃看在眼里,好在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方净寒身上,总有些寻常人家少见的好物,两人事先服下了可解百毒的药丸后,毫无负担地喝下了杜鹃准备的掺杂蒙汗药的水。
“嗯,那就好。”
那药是男人亲手买的,并亲手交给杜鹃的。虽然下药的人不是自己,但他相信杜鹃。
就在这时,杜鹃突然开口:“大木,我想下山去看看。”
那个被叫大木的男子其实一直躲在离杜鹃家不远的地方,时刻关注着屋内的情况。
下午赵亦燃在谈到剧本杀主题客栈时,声音很大,再加之他的听力很好,所以结合赵亦燃的话,不难猜想到杜鹃忽然提出要下山的原因。
大木沉声道:“我前些日子去城里买东西时,确实是听说有一家剧本杀主题客栈,只不过倒也不算是新开,就原来那间叫东来的客栈,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这间客栈就是原来那个老板娘的女儿,叫什么赵亦燃的开的。”
说起「东来客栈」,杜鹃的确有些印象。
她记得早在五六年前,那时候邺京城还没有今日那位小娘子所说的什么「福来客栈」。
那家「东来客栈」的老板娘很是好客,那时候当家的还在,她便时常陪着当家的下山卖些山货什么的,一来二去便与「东来客栈」的老板娘熟悉起来。
她还记得,老板娘家还有一个一岁大的奶娃娃呢,两姐弟长得都很漂亮。
“是她啊,大木,我想去。”
自从五年前那件事后,又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杜鹃便一直呆在山上,再也没下过山。平日里需要什么,也是嘱咐大木下山去买。
突然听见曾经老友的消息,杜鹃想要下山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
听着杜鹃的意思,对方似乎与原主的母亲认识,赵亦燃仔细将原主记忆中,可能与杜鹃对上号的人一一想了想,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有发现什么吗?”
方净寒歪头看着提拎着鞋子,光着脚走回来的赵亦燃眉头微皱,随后将被子掀开一小角,开口道:“过来!”
即使已经足够小心,赵亦燃还是担心自己的脚步声会引起与杜鹃说话男子的注意,于是索性脱了鞋子,光脚垫着脚尖去偷听两人的谈话。
赵亦燃坐在床边,两只透骨冰凉的脚丫被方净寒捂在温暖的被窝里。
感觉到身体在逐渐回温的赵亦燃轻声开口道:“方净寒,我以前见过杜鹃。”
*
五年前,十一岁的赵亦燃整日呆在家中,陪着咿呀咿呀刚学会走路的赵亦明玩。
“杜鹃姐姐你来啦!”
一见着杜鹃,赵亦燃便欢快地朝对方跑去,身后还跟着个扑棱着小腿,走得东倒西歪的赵亦明。
杜鹃一把将赵亦燃抱住,然后伸手去扶快要失去重心,直愣愣朝两人扑过来的赵亦明,语气欢快道:“哎哟,小明明都会走路啦!”
回答她的,是赵亦明啊啊啊的笑声。
“杜鹃,你来啦!”
赵母见着杜鹃,赶忙扯下身上的围裙,两手在身侧擦了擦,快步朝杜鹃走来。
杜鹃迎面笑道:“老嫂子,我又来了!”
“哎哟,说的什么话,你这都快一个月没来了,哪来的又字?快快快,里边坐,今儿嫂子给你做几个拿手菜,一定要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赵母说着伸手拍了拍赵亦燃,交代道:“小燃乖,带着弟弟一边儿玩儿去,阿娘要同你杜鹃姐姐好好叙叙旧。”
按照辈分,赵亦燃本该叫杜鹃婶婶的,但年幼的赵亦燃非不叫,说什么长得漂亮的都是姐姐,把杜鹃逗得直乐,把赵母气得捞起生火棍就要打赵亦燃。
可挨了好一顿骂的赵亦燃还是不改口,后来赵母也就随她去了。
那天分别后,赵母格外的开心,又暗暗地有些失落。
之后赵亦燃便再没见过杜鹃来到她家,在她的询问下,这才得知,杜鹃是怀孕了。
那次下山,是来看大夫的。
但上下山太过折腾,之后便是杜鹃的丈夫来回跑。
只是杜鹃的丈夫与杜鹃爽朗的性格不同,他为人憨厚,与人交流总是习惯沉默应对,每次都是赵母事先将要转交给杜鹃的东西放在医馆,他拿找大夫拿药的同时把东西捎回去。
赵母与杜鹃的丈夫,两人并没有直接往来。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赵母放在医馆的东西却迟迟不见有人来拿,赵母放心不下,便带着赵亦燃一起上山去看望杜鹃。
这一去才知道,杜鹃的丈夫在下山为杜鹃抓安胎药的时候,失足掉下山崖,摔死了。
伤心不已的杜鹃在丈夫的葬礼上直接流了产,那满地的鲜血是赵亦燃是杜鹃最后的印象,也成了最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赵亦燃在再次见到杜鹃时,完全没有将眼前依旧美貌的杜鹃与那个被鲜血模糊掉面容的杜鹃联系在一起。
在讲完原主对杜鹃的记忆后,赵亦燃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方净寒,我想同杜鹃坦白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