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两个不怕死的！竟然敢从那么高的山上跳下来！”

身材高大的男子将手中拿着的火把凑到晕倒的赵亦燃与方净寒身前，火光一闪而过，露出男子长满胡茬的下巴。

男子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简单朴素，却面容清丽，身姿丰腴的美人。

只见美人略带嫌弃地拍了拍男子的后肩，而后侧过身子走到赵亦燃面前蹲下，一手绕过赵亦燃的颈脖，一手撑在地面，借力将赵亦燃扶起，让她倚靠在自己肩上，一边对身后的男子说道：“哎呀，你就少说两句吧，我扶这位小娘子，那边那位公子就交给你了！”

男子将火把往自己这边收了收，避免美人在起身时会不小心碰上火，一手伸向美人那边，好让对方能顺利站起身来。

“我说，这么多年了，你们就不能长点记性，不记得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美人见站稳身子，立马借势用力拍了一下男子的手，而后开口道：“那也不能见死不救！”

男子收回手在大腿处擦了擦，手心传来的震麻感仍在持续着，他愣了愣，随即轻笑道：“真是受不了！”

*

恍惚之间，赵亦燃好像看见方净寒奋不顾身地朝自己跳了下来，她想阻止对方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于是她拼命地叫喊，拼命地叫喊，终于……

“净寒！”

赵亦燃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入目是一间并不宽敞的茅草屋，而自己正躺在一张垫着草皮的床铺上，方才盖在赵亦燃身上的，好像是什么动物的毛皮。

猎户？

赵亦燃忍不住这样猜想到，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因为三年前发生的事，已经很少会有人来万宗山打猎了，就算有，也基本不会选择在这里过夜。

然而单从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来说，昨晚救了她的人，应该是长期住在山里的。

“哎哟，小娘子醒啦？”

灰蓝色的布帘一下子被掀开，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却少妇打扮的女子出现在赵亦燃的视野内，只见女子摇曳着身子，缓步朝赵亦燃走来，一颦一笑无不彰显着万般风情。

“……您是？”

赵亦燃迟疑了片刻，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之人，总觉得叫什么都不合适。

女子伸出白玉般纤细的手附在赵亦燃的额头，掌心的老茧轻轻摩挲着她白嫩的肌肤，赵亦燃绷直颈脖，身子往后退了些，看向女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您一直住在这山里？”

不得不说，女子保养得很好，方才两人的距离有些远，赵亦燃总觉得对方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如今凑近了才注意到，女子眼角不太明显的细纹，还有那常年累月干活留下的老茧，虽看上去很是不食人间烟火，却的确是个能干的农妇。

女子拍了拍手，也不在意赵亦燃避开自己的动作，轻笑道：“还好，烧已经退了，剩下一些外伤回去后记得一天一换药就好！”

刚刚只顾着打探女子的身份，连救命之恩都忘了感谢，赵亦燃想到这儿，连忙站起身子，准备同女子道谢的。

不想却因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背上的伤，疼得张口只剩下嘶嘶□□两声。

赵亦燃半弓着腰，一手抱着腹部，缓了好久才站直身子朝对方致谢道：“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您的，请您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将全力去做！”

不想女子听了她的话，被逗得捧腹哈哈大笑，边笑还边打趣道：“这城里来的姑娘就是会说话，左一句您啊，又一句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杜鹃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赵亦燃被女子明显与长相不合的性格再次愣住，目光呆呆地望了对方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也可以说你的。”

女子笑得直不起腰，手掌软弱无力地往上扬了扬，一边道：“叫我杜鹃就好。”

“杜鹃？”

赵亦燃点了点头，又道：“不知杜鹃姑娘昨晚可还有救下一少年？”

杜鹃双手环抱在胸前，面色严肃眉眼却含着笑，只听见她道：“我可不是什么姑娘，虽然我那短命的当家的已经死了快五年了，不过你要找的那位小郎君，就在外面……”

“只是还未醒来。”

杜鹃的话还没说话，赵亦燃已经心急难耐地跑了出去，在看见陷入昏迷的方净寒后，赵亦燃的脚步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停顿了许久也没能碰到方净寒的脸。

“都说了，让你不要跟着我，你为什么非要……”

眼泪啪嗒啪嗒地止不住往外流，泪眼模糊间一双温热的大手抚上赵亦燃的脸，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方净寒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如他话里一般平静，微弱的气息似有若无，好像每一个字都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看见他这样，赵亦燃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她默默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方净寒的手，望着对方一言不发。

方净寒腾空的手对着赵亦燃的方向动了动，而后无力地软了下来，方净寒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缓缓闭上双眼，嘴唇一搭一碰，声音轻柔道：“燃燃，别闹！”

赵亦燃却没有回答，只是这样看着他。

方净寒也没再睁眼，但他知道她还在看着他。

一场无声的较量，没有人愿意妥协，也没有人能妥协。

“你先好好休息。”

最终，是赵亦燃选择了退让。

说完，赵亦燃转身走出了房间。

*

屋外，是一块不算很大，却很平整的小院。

院里种着几颗跟赵亦燃差不多高的杜鹃花，每一颗都开满了红艳的花，再搭配上院外无处不泛着春意的山林，红绿相间，有一种旷然的美境。

山间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深吸一口，感觉整个人自上而下好像受到了神圣的洗礼，从而心旷神怡。

心情，好像瞬间变得没那么糟糕起来。

“吵架了？”

杜鹃不急不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路过赵亦燃时，脚步并没有停留，而是径直朝着那颗开得最盛的杜鹃花走去，神情温柔而眷恋，好似在透过杜鹃去看另一个向往的人一样，语气骄傲而自豪道：“漂亮吧！”

赵亦燃点了点头，回道：“嗯，漂亮！”

虽然院子里总共有五株杜鹃花，但还是可以看出，杜鹃所在的那颗，是格外备受呵护的。

它的枝身受过精细的修建，周边也没有一颗杂草，甚至枝干上，还包了一层薄薄的精心编织好的茅草外衣。

所以它开着最绚烂的花，彰显着它在这个院子里，最尊贵的身份。

“这是我家那个短命鬼，亲手为我种的。”

杜鹃用着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这话，赵亦燃却忍不住为杜鹃心疼起来，可正当她努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慰对方时，看到的，却是对方满眼的柔情。

“我家那个短命鬼啊，是个粗人，空长了一副大块头，结果连句好话也不会说。可这颗杜鹃花，却是他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后，就为我种下了。”

赵亦燃等了许久，也没再听见杜鹃的下一句话。

太阳缓缓升起，微光慢慢一步步笼罩整片山头，树林中传来鸟儿嬉戏飞闹的声音，赵亦燃站在院中，看着瞬息之间眼前不断变换的光景，突然之间懂得古人退隐山林的乐趣。

“姑娘，喝粥吗？”

身后传来杜鹃的声音。

赵亦燃应了一声，而后朝房间内走去。

方净寒在看见赵亦燃的身影后，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不知为何，看着难得表现出心虚模样的方净寒，赵亦燃的心里又痛快了。

她端了一碗热粥，走到方净寒身边去。

“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方净寒一听，挣扎着准备起身，却被赵亦燃一把按住。

“我喂你！”

方净寒抬眼看了一下赵亦燃，又飞快移开目光，耳根处，有不甚明显的红晕。

赵亦燃勾了勾唇角，想起以前两人在一起时，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她突然想反应过来，其实，方净寒也是个不禁撩的人。

然而，一道炽热的视线却一直紧盯着两人，叫赵亦燃无法忽视。

她顺着视线的方向回头看去，只见杜鹃一脸“还是年轻人会玩的”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小脸通红，瞬息之间，犹如熟透的虾壳，红得显眼。

“你自己想办法吃吧！”

赵亦燃再也承受不住杜鹃的目光，将手中的碗啪的一声放到一旁的木凳上，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杜鹃所在的木桌旁，端起自己的碗筷，开始喝起粥来。

莫名其妙不知为何突然又被凶的方净寒神情一愣，眼瞧着这一幕发生的杜鹃事不关己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即使什么都没做却依旧觉得很难为情的赵亦燃彻底摆烂。

赵亦燃放下碗筷，又走回行动不便，伸手几次都没能顺利拿起碗筷的方净寒身旁，声音凶凶道：“要不是看在你手上的份上！”

深刻明白没有赵亦燃帮忙，自己确实吃不上饭的方净寒终于学会示好。

“嗯，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