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掌柜笑道:“云小姐想多了,写书的只管写书,印书的只管印书,卖书的只管卖书,咱们只要不印那些妖书禁书,朝廷就不会管的。建宁的书不也是拿着别人的刻出来的,没什么规矩的。”
“云小姐放心吧,别的不说,这些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哪些书能不能印,都不用看,我只要听就能知道。”
真是这样吗?君清氿对他的意见有所保留。
她记得盛京里凝晖堂出的那些唱词话本上都印了“本坊藏版,翻刻千里必纠”啊。
“想当初赶上科考盛举的时候,随便抄上一些闱墨卷子,随随便便都能卖个上千本,还能一版再版,多少年前的旧文章也能卖得出去。几页纸就能卖个一两银子,那真的是来钱快,还不用交税,比起别的生意,真是又清贵又实惠。”
君清氿心里大概有了谱,便开始商议正事来:“那这样,我也不想再重新招揽伙计,你去问问店里的其他人,可愿跟着我继续干,从今以后我会供给他们衣食住宿,按月付工钱。但他们要跟我重新签一个约。”
“那我呢?”
“姚掌柜莫急,我自然是还要你做这个掌柜,不过希望你以后可以多多进取,多想些增收的办法。”
“掌柜不行,我可是要换的。”
“那是自然,云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替小姐打理好铺子。”
“嗯,先去喊人吧。”关于这个店铺的打理,君清氿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内容没什么难的,才子才女那不是一搜罗都是吗。
她要做的,是书的包装。
绣像本比文字本好卖,图比文字更有冲击力,精致的书封和彩页,一定会更让人愿意掏钱。
咱就是要走既有颜值又有内涵的路。
有了自己的书坊,以后印书就可以大大方方印,启迪民智,熏陶民德,发扬民力[1],都要从这开始。
“阿文,去喊大家过来吧。”
“好。”
没多久匠人们便都齐了,他们听到这家铺子要换主人,还要另签协议,便担忧是不是要签卖身契,一个个期期艾艾地看着君清氿。
“小姐,不会是让我们签卖身契吧,我们都是清白人家,卖身契肯定是签不得的。”
君清氿放下手中的笔,将刚刚写好的契书递过去:“这是我拟定的契书,你们可以先看一下。”
姚掌柜接过,发现这并不是卖身契,仅仅是一份为期三年的雇工长约和一份禁止将本坊中各项技术外传的保密文书。
不仅是他们在书坊工作的时候,就算是离职了,也不许将技术透露出去,特别是其他的书坊,东家每年会付给他们一笔保密费,但若敢范禁,便会报官处置。
这种契书他们自然不怕签。他们在这一行待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什么特别手艺,大家技术都一样,签了这个以后还能多拿一分钱。而且以后这个书坊真有什么独到技术,他们是傻了才会外传,那可得藏严实,留给子孙后代吃饭呢。
至于姚掌柜,还有一份转让文书。
上面写着的金额看得他两眼放金光,真是财神爷下凡。
看完契书,他们别无二话,抄起笔就签了。
“陈东,你现在去把这些契书送到府衙去签章备案。”
陈东仔仔细细地收好这沓契书:“是。”
见天色不早,君清氿又说:“再去杏花楼订桌菜来,让姚老板他们一起聚聚吧。”
大伙感恩戴德:“谢东家。”
签了文书,这就是东家了,新东家真的是出手大方。
“除了这些,我还有几件事要交代,第一,姚掌柜,既然这家书坊换了主人,这名字自然也是换的。”
“那是自然,不知道小姐想改个什么名字?”姚掌柜小心翼翼地出了个主意:“或者说去找府城书院的夫子,取一个符合书斋气质的名字。”
虽然说东家写得一手绝妙好字,但也不能这么有文化吧。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就叫静虚居吧,不管是书斋的你们,还是日后来买书的,希望都能湛然朗朗,复归本性。”
工匠们齐齐拍手称好:“好,东家这名字取得太好了,听着就很大气。”
尽管他们之中只有姚掌柜略读了些书,其他的连文墨都不大通。
但,东家说的话,夸就完事。
而且这名字听着确实也很有文化那味。
“牌匾等我找人做好会送过来的。”君清氿看向工匠们:“你们中若是有谁没地方住,可以在这里找一个空房住。姚掌柜你如果还想住在这也可以。”
店伙计们都惊喜交加,没家累的杂役当即就说愿意在这里住。
“东家,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工呢。”
印刷其实不急,君清氿还没想好印什么内容,而且还有一件要紧事,问:“你们印过彩印书吗?”
王贵平愣了愣,反问:“东家是说用杏黄纸、磁青纸做底,再往上印字?先不说在那纸上面印字看不看得清,光那几两银子一刀的价钱,咱们印不起啊!”
君清氿沉吟了一下,道:“不是那种,而是在印刷中以不同颜色印字画……”
她在考虑要不要一次抛出饾版拱花技术,这样会不会太惊世骇俗?
王贵平看她仿佛陷入沉思似的,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东家?我却不曾听说书上的字有换颜色的,那看着不如墨字舒服吧?”
君清氿摇摇头:“不提印什么,能像谢公笺那样给纸染出底色,再用不同的颜色在上面印图像吗?”
王贵平“啊”了一声:“原来是要染笺纸?是给文人写诗作文章用吧?若只染个松花、槐黄这种现成的倒也方便,刻个花边也花不了什么力气,我们几个今晚赶赶就能弄出来。只是涂布粉蜡要多费些工夫。”
有技术工底,做起新的来就是事半功倍了。
君清氿有些惊喜地问道:“市面上有的你们都会?”
王贵平乍着手说:“不敢说都会,听说现在已经可以描金描银了,这些我们就没做过,不过一般染色、涂布的粉蜡笺还是会的。”
这样就好办了。
[1]启迪民智,熏陶民德,发扬民力,这是梁启超先生关于报业的思想,此处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