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紫檀木上写着“瓶水书斋”四个大字,低调中透着奢华。
原来是一个卖书的铺子,君清氿更纳闷了,这挨着书院,也能卖不出书吗?
走进一看,才发现确实很是萧条。
书架上空空落落的,不过摆了基本四书五经、古诗钞选之类的书,店里也只有零星几个抄书的书生在。
店里有两个伙计,一个很不尽心地拿着拂尘赶苍蝇,姿态懒散,提不起半点精神的样子。
另一个伙计看起来年级更小,正细心地擦拭书架上的灰尘。
“请问掌柜的在吗?”
小伙计放下抹布,走过来殷殷地问:“东家不在,请问有什么事呢?我可以代为转达。”
君清氿心里啧了一声,这么好的态度,竟然还卖不出去书。
“我见这铺子很是萧条,想问一下掌柜的他愿意卖吗?”
“不...”小伙计刚开了口,另外一个伙计就笑着凑过来说:“卖的卖的,不知这位小姐想出个什么价格?”
那个没眼力见的,没看见这位小姐虽然带着帷帽,身上的衣服也朴素,但就凭这通身的气质,就错不了,这肯定是个官家小姐。
有钱的很。
想到这,伙计面上的笑更殷勤了。
“我想和掌柜的先谈一谈,不知道可不可以安排见个面。”
“可以的,东家姓姚,现在就在后头院子,我带你去。”
“好。”
这间铺子有两层楼,后面还有个院子,伙计带着君清氿去了一间看起来比来有格调的屋子。
伙计先进去通报一声后,君清氿和流云一起进去。
屋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穿着蓝色三梭布袍的中年男子,他紧紧盯着君清氿,嘴角微弯,似悲似喜地说:“听说这位小姐有意买我这个铺子?”
“嗯,鄙姓云,就是不知道姚掌柜愿不愿意了。”
“试问云小姐买下以后打算做什么生意了?”
君清氿淡淡:“做书斋。”
“!”姚掌柜大惊,惊得手边茶都掀翻了,手忙脚乱地乱擦拭。
“姚掌柜不用这么激动。”
“不,我不明白,这卖书一点奔头都没有,云小姐你为什么还想着做这个?”
君清氿问出了疑惑:“这店铺贴着书院,怎么会卖不出书呢?”
“唉。”姚掌柜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姐可愿听我细说?”
“洗耳恭听。”
原来这家书斋是姚家祖传的,这一代刚好分到姚掌柜手上,也是因为书斋不赚钱,族里的其他人根本不愿意接手,姚掌柜是怀着对祖业的热忱才选了它。一开始也没指望生意火爆,能平安过个日就好。但没想到,这几年书斋的情况更是每况如下,连年不济。
去年又发了一场洪灾,冲坏了库存,书斋的情况更不好了。
现在完全是姚掌柜用家产撑着书斋的经营,这铺子大可以租出去,虽不能赚个盆钵满载,但够全家一年的花销也是足够的。就是姚掌柜不死心,靠着一口气,这么硬撑着。
因为这个,媳妇也跑了。
姚掌柜拍桌:“我就是不甘心啊,明明我们祖上就是靠这个起家的,凭什么到我这就不行了。”
“凭什么别人都能赚钱,而我不能?”
君清氿原本还对他的这一番坚持抱有同情,但听他讲完,心也冷了:“姚掌柜可想过自己的这番坚持其实都是错的。”
“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转念想到眼前的可能是买主,姚掌柜强忍脾气:“你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这么说?我这几年的坚持有多难你怎么会知道?”
“那请问姚掌柜这几年可有做过什么努力?可印过什么新书?可曾出去叫卖过?可曾亲力亲为印过书?可曾费尽周折去求过人?”
“没...没有。”
“那你还自诩什么感动?什么坚持?怕是感动了自己吧。”
“你一个闺阁女子懂什么,我做书斋守的就是一种精神。”
“让全家上下跟着你一起喝西北风的精神?拖着雇工们跟你一起守清贫的精神吗?姚掌柜,你要知道你不是孤家寡人,你有家有室;你不是单打独斗,你有一个团队。”
“你所谓的坚持,不过是自私的遮羞布罢了。”
“不想着改革创新,只知道怨天尤人。”君清氿话语凉薄:“你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你——”
姚掌柜气的脸色涨红,却说不出一个辩驳的字,薅了一把略有些秃的头顶,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那云小姐你又有什么法子?崖州的人不读书,书铺本来也开不下去。”
“......”原来是这样吗?
科举不是布衣百姓最有可能鲤跃龙门的一条路吗?
怎么到崖州这,这也和别处不一样。
君清氿按下疑问,淡淡地说:“我又不靠着这书铺养家糊口,本小姐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姚掌柜:“......”行,大小姐你高兴就行。
“那...云小姐打算多少钱买下这个铺子?总不会是专门来嘲笑小人的吧。”
“我没这么闲。”君清氿没好气地说:“店里除了你和前头那两个伙计,还有其他伙计吗?或者是工匠。”
“有的有的,这些都是一开始就签好的契约,要到明年去了。前头的两个伙计,一个是我犬子,一个是雕版匠的儿子,除了他们,还有一个账房,两个雕版匠,一个印刷匠,两个杂工。”
“啧,姚掌柜是家大业大啊。”
姚掌柜讪笑:“云小姐别打趣了,以前人更多,但我也开不出银子,只能提前解雇了,这些人还是因着书铺运转必须要的。”
“这些人就够了吗?那谁来编书呢?”
“小姐有所不知,我们这一行,官府是不收税的,只要印得出,卖得掉,挣多少官府也不管的。我们又远在崖州,只消坐个船走海路去闽州建宁府一趟,那里是天下图书流通之地,什么书都有。只要在那里买他们刻好的版回来印,再加上‘瓶水书斋’的牌记,印出来就是咱们自己的书了,可以随便卖。”
姚掌柜说起这些话来精神了不少,眉角眼梢都带了笑。
君清氿对他说的这么轻松,不太相信:“印这些书朝廷允许了吗?原作者不会找麻烦吗?”